字汇含有无限的力量——当有人宣称‘玫瑰’这个词汇的存在,玫瑰便是存在的,即使没有人见过玫瑰,或玫瑰其实不曾存在。
于是,当一个人接受了一个或一段语汇,语言就在他的脑海中形成魔力,即使说者无心,对听者来说却往往存在了莫大意义。
“Aphrodite……你是我最美丽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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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罗迪从前并不叫阿布罗迪,他有一个听起来相当高贵而绅士的名字,但既然当事人也已经忘了那个名字,我们就姑且称他童年时期印象最深的称呼——小少爷。
小少爷出生在北欧的贵族世家,父亲是贝尔纳多特王朝的旁支,母亲则是举国闻名的富豪千金,温柔娴静,楚楚动人,以惊人美貌被誉为雪国的美人鱼。
但小少爷知道,母亲没有小美人鱼的犯难勇敢,她只是个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豪华花园和大城堡的保守女人。母亲是一朵去了刺的软枝玫瑰,养在温室,唯一的任务除了绽放娇颜、周旋在各大社交场合之外,就只剩下将自己的命运传递下去。
小少爷有个年长五岁的姊姊,母亲最喜欢在每天早上亲自给姊姊梳头发,一边温柔地唱:“Aphrodite,你是纯洁的天使,美丽的爱神,我最钟爱的玫瑰。”
但小少爷知道,姊姊从来都不是天使。从小受尽宠爱、娇生惯养的姊姊行径堪比恶魔,在大人面前甜言蜜语谎话连篇,在下人面前趾高气昂轻践谩骂。姊姊是一朵骄傲带刺的玫瑰,浸满了魔性的毒药,引人爱慕攀折,却在他人伸手时,扎了对方满手鲜血。
小姐,你这样的个性早晚惹祸——小少爷曾经见过姊姊的礼仪家教因为这句话,右眼被滚热的下午茶硬生生泼瞎。
姊姊,你早晚惹祸——看着父亲用巨额赔款压下这件事,小少爷在心里默念。
然而祸事来的太早,早得等不及一枝毒玫瑰成熟。
岁末的圣诞晚宴很热闹,大人们在宴会厅里香鬓云影、觥筹交错,少年少女们在母亲的引导下进行最初的社交仪式,儿童们则在温室花园里玩着骑士与公主的游戏。小少爷被父亲带着周旋介绍,来得晚了,一踏进温室门口,正看见姊姊把一朵带刺玫瑰狠狠抽在一个小孩的脸上,唰一声,划出一条鲜红色的血痕。
“照照镜子吧,比猴子还难看,凭你也配送花给我?”
可怜的小男孩愣在当场,身后一片嘻嘻哈哈小女孩们的笑声。
姊姊惹祸了。
小少爷看见小男孩哭哭啼啼地向他的表哥告状,那位表哥顶着国王么子的头衔,看向姊姊的眼神既邪丨恶又淫丨秽。小少爷想,姊姊是应该受到一点教训,于是他在姊姊被四个少年带到另一间玫瑰温室的时候,他只是悄悄跟了过去,却没有告诉任何大人。
但是小少爷错了,姊姊受到的,不只是教训而已。
他没有力量救姊姊,少年的力气踩住他只有六岁的脊梁骨,让瘦小的四肢无助地在地面上滑动扑腾,让他眼睁睁看着姊姊在他们的身下挣扎尖叫,看那些少年捂住姊姊的口鼻,听姊姊的哭叫声渐渐减弱……
最后,被踩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小少爷晕过去了。
即使是春天,北欧的夜晚仍旧非常冷。小少爷忘不了被人摇醒、搀扶到中庭时看见的那一幕动人心魄的画面——少女仰躺在游泳池的水面,两眼大大地瞪着天上的满月,漂浮在四周的湖蓝色鬈曲长发像蔓生的水草,将她苍白赤丨裸的身体围绕起来。
一整个晚上,小少爷只听见议论纷纷的吵杂声,还有母亲完全失了优雅的、穿透耳膜的嚎叫。
皇家警丨察很快地逮捕了一个开礼车的司机,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胆小瘦弱的男人没勇气干这种事。这件事成了高级社交界的丑闻,在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中,神经纤细的母亲没多久就发了疯。
从那天起,小少爷深深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是没有用的,地位是没有用的,因为永远都有比你更有钱、更有地位的人,可以践踏你的生命与尊严。
只有纯粹的力量才是值得追求的目标,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才能够保护自己珍惜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