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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尔德林与海德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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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尔德林与海德格尔

       
           作者:007
           发布时间:2003-6-19 14:57:11

朝向荷尔德林之路:在诗与政治间的海德格尔1 



Ruediger Safranski 著 靳希平译 

在我们进行思考的时候,我们到底在哪儿? 
色诺芬(Xenophon)记述了一个关于苏格拉底的美好的传说。苏格拉底参加了波罗奔尼撒战争,是表现 
(一个)十分勇敢的战士。但是有时候,在部队前进中,这位战士突然陷入沉思,站住不走了。一站就 
是一整天,忘了自己,忘了地点,忘了身处的环境。当他突然想起甚么或者注意到甚么值得他思考的东 
西时,他便游离出他自己的现实。他完全处于思想力量的控制之下。他觉得没有甚么地方可以作为他的 
归宿。思维的无归宿打破了日常生活的过程,思维是一个具有诱惑力的他乡异地。根据我们对苏格拉底 
的了解,精神思维的这个他乡异地是一个前提,使他能战胜死亡的畏惧。被思维所驾驭的苏格拉底坚不 
可摧:你可以置他的肉体于死地,但他的精神还活着。他从人生此在的斗争中解脱出来。当亚里士多德 
赞美哲学无所不在时,亚里士多德所想到的,就是身处流转不息的环境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陷入沉 
思的苏格拉底:「既不需要任何装备,也无需练习的场地,...在大地上,如有谁献身于思维,那么他就 
会达到真理,好象真理就在那里一样。」2 

但是,苏格拉底是城邦哲学家,是雅典市场上的哲学家。在那里,想带着他的他乡异地之许诺,带着他 
的哲学的不在场性,在市场上、城市里出场。 

海德格尔却是一个有固定位置的哲学家。在他积极从事政治活动期间,他以十分坚定的语言与所谓「软 
弱无力、无根基的」思想的斗争。但现在他注意到,他踏足其上的新革命现实的基础,已经在他脚下开 
始动摇了。在就应聘一事去柏林洽谈时,他在给伊莉萨白贝特?布洛赫曼 [(Elisabeth Blochmann)] 
的信中说:「整个事情都会是无根基的。当我离开柏林的时候,我感到一身轻快。」(一九三三年九月 
一九日 《海德格尔布洛赫曼通信》,第七四页) 

在这封信里,海德格尔谈到他进退维谷的处境。一方面「我......认为只需认识一件事,我们正在为巨 
大的转变作准备,我们必须参与这一开创性的事业」,另一方面,「我眼下已经远离了我自己的工作, 
尽管我每天都感到,日常的活动每天都在......把我推回到其中去。」 

推回到哪里面去呢? 

我们可以对他的思维之所在预先作一下定位。一是幻想中,一是实际中,一是在哲学的古希腊,一是在 
乡下,更具体的讲,在托特瑙山 (Todtnauberg)。3 

海德格尔要在纳綷\\主义革命中,实现他的古希腊之梦。对此尼采早在五十年前已有过精辟的论述: 

「德国哲学整体上看......是迄今为止存在的最缜密......的思乡病。......人们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归宿。开始人们要求回到可能是其归宿之处,因为人们想在哪里找家:这就是古代的希腊世界。但回到 
那里去的各种桥梁恰恰均已被毁--只有概念搭成的虹桥除外。此外为了通过这座虹桥,人们必须十分 
细腻,非常轻灵,非常单薄!真是十分幸运,人们还有趋向于精神之事的意志,而且几乎是趋向于精神 
性本身的意志,人们想回归,想通过教父回到希腊。......德国哲学是趋向于文艺复兴的意志。...... 
是古典哲学的发掘者,首先是苏格拉底以前哲学,那所有古希腊圣殿中埋没最深者......的挖掘者。我 
们会一天天的希腊化,首先,完全合乎情理地,在概念和价值评估中,变成仿希腊的幽灵,但愿将来我 
们的肉体也能如此!」 4 

我们已经知道,海德格尔想要在社会躯体方面回到古希腊去,把纳粹革命作为「古希腊哲学爆发」的原 
始「力量」的重建(校长致辞)。 5 

另外一个所在就是乡下,在托特瑙山,在他的黑森林的高峰上,海德格尔受他的古希腊之梦的感召,从 



1楼2006-05-29 11:02回复
    这里下到政治的大平原。这里他认为会有所得,因为这里正在起义--一切伟大的东西均是在暴风骤雨 
    中诞生的。 
    在从事政治的几个月中,海德格尔经历着十分痛苦的经验。他不能按他的愿望把两个世界--一个是他 
    在其中思维的世界,一个是他在其中生活的世界--合并在一起。一九三四年三月,海德格尔在广播里 
    发表讲话,公开拒绝柏林聘请。《创造性的山水风光:我们为甚么留在省里?》讲话遭致很多的攻击。 
    人们常常只想看到讲话中的意识形态化的故乡浪漫主义和农民浪漫主义,而实际上,在这里海德格尔告 
    知我们的却是既简单的、但对他来言为最本质之体验。「我的全部工作......是由这座山和这里的农民 
    所肩负、所实行的。很长时间以来,山上的工作被山下的商谈、旅行、报告、谈话、教学活动所中断。 
    只要我重新回到山上,在小木屋里的人生此在的头一个小时里,以前问题的整个世界便会迎面而来,而 
    且以我离开它们时的那个老样子出现在我之前。我将直接进入我的工作的自振中去。我根本不能驾驭这 
    种自振的隐蔽的规律。」(海德格尔《思想经验》,一九八三年德文版,第十一页) 

    海德格尔注意到,并也承认,他的生活的世界同思想的世界在托特瑙山,而且实际上只有在那里才统一 
    在一起。只有在「小木屋里的人生此在」[Huettendasein] 中,以前提问的世界整全,古希腊大始之的 
    重复,才成为活生生的现实。正如海德格尔常说的,它只在那里到场。所以,做校长失败之后回到思想 
    所在处之时,他才感到浑身的轻松。据说某次 Wolfgang Schadewaldt 与海德格尔在街上偶遇, 
    Schadewaldt 曾问海德格尔曰:「撤离了Syrakus乎?」人所共知,柏拉图曾去 Syrakus 实践他的乌 
    托邦式的理想国政治,但结果是,仅是出于侥幸,才偶然从奴隶群中被买了回来。 


    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当他辞退校长职务时,他放弃了引人注目的职位,但是,他并未放,在新革 
    命的现实中,为哲学创造一个「合理的地位」的打算(《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通信》第一五○页,三月 
    十日)。为了不再离开他的思想的「所在」,他不得不试图自己来建立这样一个「所在」。就象蜗牛的 
    壳一样,让它随着哲学一起行走。他拒绝了柏林的聘请,因为那里一切都是「无根底」。但是,一九三 
    四年夏天,他提出了[设置]柏林讲师科学院 [Dozenteakademie] 的方案,并表示愿意到柏林去,前提 
    是允许他实现他的的想法。他的方案的目标是在柏林中心建立一个类似哲学修道院之类的机构,一个托 
    特瑙山避难所。 

    实际上,早在一九三三年秋季,海德格尔就同柏林接洽了。柏林的党的组织和科学与教育部正在着手组 
    建讲师科学院。按照设想,这是一所政治培训进修机构。所有以后会成为正教授的青年科学家,都要经 
    过这种培训。培训的目的当然是让他们树立「人民的世界观」[voelkische Weltanschauung]。Venia 
    legendi(大学任教资格证书)之分发应脱离大学建制,而以讲师科学院毕业为条件。依据党组织的断 
    定,虽然科学家中大部份已经对党有要求唯命是从,但是「几乎没有几个......真正可取的纳綷\\主义分 
    子」。讲师科学院的目的就是要改变这种恶劣的状态,并为在十年内建立一支「世界观上无容置疑的」 
    科学后继队伍而创造条件。他们曾经考虑让海德格尔执掌科学院。海德格尔为此草拟了详细的建议,在 
    一九三四年八月二十八日寄往柏林。依海德格尔的看法,这个机构既不应是科学院,也不应是讲师俱乐 
    部,亦不应是政治高等院校。这机构应该是教育培训的生活团体 [erzieherische 
    Lebensgemeinschaft]。他把这个学院设想的如一个教会的僧团,他们在「本真本己的精神思想」的指 
    导下形成传统,超出其生活的时代(世代)流传下去。这对整个学院的气氛的无用言传的影响是十分重 
    要的。(是否可以说,「这对整个学院的气氛,将会产生十分重要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教师 
    


    2楼2006-05-29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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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种类,甚至为能看到诸物赤身裸体而飘飘然忘乎所以。于是,人们再「看」不到土地,「听」不到鸟 
      鸣,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也变得「枯燥无味」。这一切在荷尔德林那里都是「诸神之夜」的表现。它意味 
      着世界关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内在意蕴和辉煌力量的消失。14 

      按荷尔德林的理解,诗人要使已经没落的世界的整个活生生的内容重新在语言中突现。因为诗人只能追 
      忆在没落了的事物,所以他是一「贫困时代的诗人」。 

      在荷尔德林这儿,赋有神性的东西不是彼岸的领域,而是人类中改变了的现实,处于人际之间,并在与 
      自然的关系当中。这是向世界开放的、不断上升的、充满冒险精神的、紧张的、清醒的生活,不论是个 
      人还是一般的都是如此,是对在世存在的欢呼。 

      在二十年代,荷尔德林式的神性事物被海德格尔称为「本真本己性」[Eigentlichkeit]。现在海德格尔 
      又为它找到了一个新名称:「对亲身存在(Seyn)的关联」 [der Bezug zum Seyn]。在《存在与时 
      间》中,海德格尔就已把人生此在解释为,总是处于同存在的关系 [Bezug zum Sein] 中。即使回避于 
      非本真本己性中,也是隶属于这种关系。当人清楚地把握了,即,「本真本己地」生活了它时,这种同 
      存在的关联 [Bezug zum Sein]便成为「对亲身存在的关联」 [Bezug zum Seyn]。从现在起,每当海 
      德格尔意谓「本真本己」的关联时,即那种将人生此在在这个意义神圣化的关联时,他便把存在 
      (Sein)中的i写成y(Seyn)。 在人生此在中向赋有神性的东西开放,本身就意味着,自身开放,勇 
      往直前,直至本真本己的无底无根性 [zur eigenen Abgruendigkeit],直至世界的奇迹。 

      人们可以认为,这个自身开放,完全是个人的、决断性的人生此在自己的努力成果。在《存在与时间》 
      的本真本己哲学中,占主导地位的确实是这种突出个人性的视野,而在诗人和思想家的英雄的形象;他 
      们为整个民族「奠基」了〔三三四〕诸神和赋有神性的东西。这里突出个人功绩的观点一直起著作用。 
      但是现在,海德格尔更强调历史的、集体的视野。在历史上,有的时代特别有利于这种亲身存在关联的 
      发展,也有一些时代使亲身存在关联十分难以发展,甚至使之根本没有发展的可能。「诸神之夜」或者 
      用海德格尔的说法,「世界的阴暗化」,完全取于这个整个的历史时代。对海德格尔来说,荷尔德林 
      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在一个新时代的开端,在古老的诸神已经消失,新的诸神尚未到来之际,他单个一 
      人即是姗姗来迟者,同时又是提前早到者,他彻底感受到了失落的痛苦,而且还不得不继续忍受未来的 
      暴力的苦难。荷尔德林晚年在诗中吟道, 

      但是,朋友!我们来的太迟了。不错,诸神还活着 
      但在头上的另一个世界里...... 
      因为一个软弱的容器,并不定能容下它们的。 

      [Aber Freund! wir kommen zu spaet. Zwar leben die Goetter, 
      Aber ueber dem Haupt droben in anderer Welt... 
      Denn nicht immer vermag ein schwaches Gefaess sie zu fassen] 


      海德格尔把这几句诗和另外一首「如在节日的之时......」[Wie wenn an Feiertagen...]的诗句联系 
      在一起: 

      但是在神的雷暴下,我们得到了我们应得的 
      诗人们!脱掉帽子立着 
      用自己的手去 
      把握父亲的电光和他自己 
      使歌声充满民族,在掩蔽中交给它们天国的赠品。 

      [Doch uns gebuehrt es, unter Gottes Gewittern, 
      Ihr Dichter! mit entbloesstem Haupte zu stehen, 
      Des Vaters Stral, ihn selbst, mit eigner Hand 
      Zu fassen und dem Volk ins Lied 
      Gehuellt die himmlische Gaabe zu reichen] 
      (引自《海德格尔全集》第三九卷,第三十页) 


      在诗人头顶上「神的雷暴」这幅图象,被海德格尔解释为:「被放逐于亲身存在的强大力量之中」。 
      (同上,三一页)接着他又引用了荷尔德林一八○七年十二月四日去法国波尔多[Bordeaux]旅行之前, 
      


      7楼2006-05-29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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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朋友 Boehlendorf 的信里的一段话:「否则我就可以为新的真理,为一种在我们之上和在我们之下 
        的特别的洞见而欢呼了。但我现在担心,最后我会象古老的坦塔罗斯[Tantalus]一样,从众神处得到的 
        太多而难以消化。」在旅行回来之后,荷尔德林迷惘不知所措,他又写信给他的朋友:「那巨大的元 
        素,天上的火,人的静,不断的向我进攻,如果学着英雄的口吻来讲的话,我可以说,阿波罗击倒了 
        我。」(《给 Boehlendorf 的信》一八○二年十一月) 

        海德格尔解释说,「荷尔德林勇敢向前,也许前进得太远了,进入到了一个精神思想和历史的人生此在 
        一起发生威胁作用的领域。」(《海德格尔全集》第三九卷,一一三页)当民族不禁锢在「无灾患的困 
        境之中」,因而给它的诗人「派不上用场」时,诗人便不得不单独承担这一切,痛苦和过于巨大的幸 
        福。荷尔德林生活于其中、将其吟颂成诗的「基本情绪」,在人民中找不到回响。它必须「加以调整」 
        [um-gestimmt]。「这批头胎新生儿,必须在为调整当时占统治地位的、蹒跚而行的情绪而进行的战斗 
        中牺牲自己。他们就是那些诗人,在其寓言 [Sagen]中,他们把一个民族的未来的亲身存在道入其历史 
        之中 [das kuenftige Seyn eines Volkes in seine Geschichte voraussprechen],他们的声音 
        命里注定被人忽视(同上,一四六页)。 

        海德格尔说,「他们就是那些诗人」。但他所指的也包括「那些思想家......」。因此,这也是海德格 
        尔给自己描绘的一幅自画像。因为他想让人们把他自己也看作和荷尔德林的同路人,他也向「诸神的雷 
        暴」开放自身,而且受到亲身存在的闪电[Blitz des Seyns]的打击。他也为人民的无灾患的困境而日 
        夜操劳。他也为人民「创造」了一个作品,但是没有受到正确的对待。「我在他们那儿派不上用场」, 
        海德格尔一语双关地引用着荷尔德林的话,接着提到正在进行的革命:「德国人对这令人恐惧的言辞充 
        耳不闻,这还会持续多久?如果人生此在的巨大转变尚不能擦亮你们的眼睛的话,你长着耳朵又能听到 
        甚么呢?」(同上,第一三六页) 

        这里又是那「伟大的转变」,纳綷\\主义起义的形而上学革命。这肯定就是那本真本己的时刻了。因为新 
        的「亲身存在的奠基者荷尔德林终于应该有了知音。荷尔德林在冒险中走在人民的前头,「又一次大量 
        地动用诸神,以便创造如一个历史的世界。」(同上,二二一页) 

        海德格尔又一次庆祝伟大的「起义」。如果这世界历史的时刻曾属于荷尔德林的话,为甚么就不会有属 
        于海德格尔的时刻!但海德格尔清楚,他当校长失败之后,直接的政治行动,「组织活动和行政管理活 
        动」已与他无缘。他的任务是用「另外一种形而上学,即亲身存在的新的基础经验 [eine neue 
        Grunderfahrung des Seyns]」来服务于这个起义。」(同上,一九五页) 

        半年之后,在《形而上学导论》的课堂上,海德格尔描述了,这个「起义」如何受到世界历史的大趋势 
        的威胁,以致有被窒息的可能。在这里,他大胆地对时代提出了现实的哲学诊断。在他的想法中占中心 
        地位的,是被他称之为「思想精神失去力量的进程」[die Entmachtung des Geistes]。(海德格尔 
        《形而上学导论》,一九八七年,德文版,第三四页)首先思想精神被压缩为工具理性,按海德格尔的 
        说法,成为「智能」[Intelligenz]。〔三三六〕它只管「对现成给定的东西进行计算和观察,以及如 
        何可能重新改变和生产它们。」其次,这种只知计算的「智能」,又被当作一种世界观、一种意识形态 
        教条来使用。在这里他提到了马克思主义和技术迷信,也提到民族种族主义 [voelkischer 
        Rassismus]。「不论这种『智能』服从于物质的生产关系规定和统治(如在马克思主义中),还是服务 
        于对一切已有的规律性的明智的整理和解释(如在实证主义中),或是在对民族的众人和种族进行有组 
        


        8楼2006-05-29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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