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杜宝黄堂，生丽娘小姐，爱踏春阳。感梦书生折柳，竟为情伤。写真留记，葬梅花道院凄凉。』
解雨臣拿起手中的粉饼为自己上着这第一步的戏妆，耳边响起的是隔壁浅而飘渺的女声在咿呀着念词。嫩肉色的油彩一点点涂抹在脸上，将自己原本那张略带英气的男子脸庞遮掩成了一张娇艳如花的女子的面容。他磨平了脸颊上的棱角，整张脸显得圆润饱满。白皙的脸庞遮盖上了一层惨白的白色，却掩不去他那一份娇艳，反倒是将戏子的风情演绎得淋漓，牵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又软又暖的笑容。画好了的苍白的妆，与那笑容相映衬，却刚好诠释了何为戏子无情。
他褪去了笑容，换上了拍红的工具，镜中人的脸上不再是惨白的白色，渐渐有粉嫩的色彩渲染开去。有了暖色的点缀，整张面容瞬间变得柔软起来。眼依旧是那一双眼，却感觉立刻溢出了满满的温情，一笑一弯眸，那桃花般的面容便盛开着，让人即刻荡漾了心神。
『……三年上，有梦梅柳子，于此赴高唐。果尔回生定配。赴临安取试，寇起淮扬……』
接下来的动作就要快上许多，这妆他花了十几年，软软的刷子扫在脸上，熟悉的脂粉味弥散在鼻间，散粉有些呛人，他却已习惯了这种气味，只觉得有些干燥罢了。笔刷细腻密集的部分与肌肤接触，稍有些瘙痒，但是他也喜欢这种柔软的触感，软软地舒服极了，像是家中饲养的猫在蹭自己的脸。
接着，为自己的脸颊扫上红。眉眼虽还未画，却已嫣然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这一刻看着镜中的人儿，连他自己仿佛都分不清了，此刻他究竟是解家的少东家解雨臣，还是只是戏班中那一个软腰轻唱，在台上笑语盈盈的戏娘解语花。
点染了胭脂，脸上少女般的绯红，似是见了情郎般羞赧腼腆。
『……正把杜公围困，小姐惊惶。教柳郎行探，反遭疑激恼平章……』
他执起眉笔涂刷，为自己画上浓浓的妆。柳眉凤眸，唇上点上了绛红色艳如鲜血。他对着镜子巧然回眸，已见不着身为解雨臣时的半点容颜。
『……风流况，施行正苦，报中状元郎……』
他勒了头带上了头面，原本的凤眸此时更是吊起了一个狐媚的弧度。目光流连之间仿佛都带着深深浅浅的暧昧，犹如他面上的妆，在明黄的灯光之下照耀出温暖的色泽，柔软的粉色直闯人心底软弱的部分，使人甘心败在他的裙下。他合上里衣，起身换上了那一身绣着花儿的粉色戏袍。
他听着隔壁女孩儿的唱腔，心中想起自己早已念过无数遍的念词。他张口，唱出的轻声细语叫人沉醉。
“杜丽娘梦写丹青记。
陈教授说下梨花枪。
柳秀才偷载回生女。
杜平章刁打状元郎……”
软糯的戏词仿佛青烟飘出他的口。他好似已是那温文婉约的小家碧玉，唱得柔情似水，情意万千。
那个手执小扇，盈身向你行一个大礼，巧笑情兮地回话的人，他暧昧的双眸看不透。也不知他是在看哪一位官人，不知他愿意为谁倾声吟唱一曲，只有那模糊的流连，曼妙的转身。满目的旖旎风光。
他软声笑道：“奴家解语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