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望向侧对自己的杀手,有些失望:虽说已经超出少年的范畴——青年的体型,但对于他的身份,那显得过于单薄的身材似乎毫无说服力。刚洗完澡换了衣服,套着过于肥大的T恤,那对他来说简直像床单。刘海有些过长,湿漉漉地贴在面上遮住大半张脸。
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对方的身手,只因自己差点为了试探这个平庸的青年送了性命而沮丧。他有些赌气地开口:“为什么不杀了我?”
“不能杀。……没有为什么,不能杀死。”
对面的黑发青年歪着脑袋,好像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你不是目标。”他剪断绷带,把医用材料收好,在政宗惊讶的目光里郑重俯身:“对不起,在下过火了。”
“什么?等一下,你是刚刚朝我开枪的那个杀手吗?”
“实在抱歉……”
青年充耳不闻般,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头。被额发半遮的眼瞳黑得惊人,担忧和迷惑浮在上面。他仿佛是在苦恼着什么似的,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刚才,就是,没有分清。什么是目标……我是说,没有注意到,以为是任务内的。这样会添麻烦的……”
说到最后他颤了一颤,脸上露出可以被称为是惧怕的神色!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
他缓一缓气,接着说:“呃,嗯……通俗点就是,你看起来还只是个孩子……”
“什么?!”政宗拍床而起,扯到之前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显得更加狰狞,“你在开什么玩笑!见鬼,本少爷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对面的杀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样。可看上去,还像是在学反刑讯的年纪……”
“***再说什么?”
“没、没什么……”
伊达政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种美梦打破的幻灭感。这就好像你喜欢的衣着光鲜的明星们,被曝光平时毫不检点邋里邋遢一样。从不想像杀手除了杀人的生活,没错,想也想不到。那是只知道宅在屋里大嚼特嚼爆米花的沙发土豆们无法想象的平凡。
“那个……”
连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普通到不屑置眼。
“是要委托工作吗?拜托了,请一定……”
他撇撇嘴角看向那边期期艾艾的青年。真不可靠。或许四十分钟前他还差点在在他手上。可是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喜欢这种掌握全局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信繁。”
“姓呢?我在说全名。”
“就是信繁。”
“好吧。信繁。”他拖长了声调念他的名字,故意用美国佬那种蹩脚的发音咬着假名,“很简单。帮我杀这两个人,就在美国。一百二万,如何?”
他把照片从自己口袋的钱包里掏出来,拍在床上。信繁眨了眨眼,用缓慢的语速说——
“我不接单票一百万以下的生意的。”
听到那句话的政宗简直气到要吐血!
“你在说什么蠢话?!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刚刚我说一句委托,***直接送过来几颗ACP枪.弹!这会儿又巴巴地求着工作,却要那么多钱!这就是你的服务态度吗?!”
信繁似乎自己也觉得很尴尬,声音显得很无力:“抱歉,在下并不想这样……可是可是,那是底线。拜托了,请一定要答应……”他小心翼翼地抬目观察政宗的脸色,眼中的哀哀切切简直浑然天成!政宗怔愣片刻,望进他的眸子里。盛满了憱然的鸦色,无法洞彻的忧郁。有说不分明的异色流动在空气里,蒸得湿意腾飞……那是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温俊,足以令人屏息的风华。如同瞬间展翅的泽彩,他发现那是突然满涨无法忽视的存在和美。信繁顿了一下,迅速敛下眼睑,惶惶垂首。
“对不起……”
伊达政宗冷冷地、饶有兴致地盯着。半晌,他残酷地挑开。
“这么惧怕的东西,就是你手上那个小玩意儿?”
信繁忽然脱离般松手,黑金的徽章躺在掌心里,尖角四周已经粘附血色。他的声音虚无得像是脱离了时空。
“不是它……”
“不是他。”
他仿佛用尽全力一样缓神。政宗凑上去想看清那个小鸟形状的东西,视线却被青年恳求的神色占据。他叹了口气,只好答应:“行了,你赢了。”
“那么……”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你先做件别的事,算是试用。两百万。很公平吧?”
闻言,杀手并未露出他想象中的欣喜不已或如释重负。他简直如触发开关的机器人一样用标准的姿势一拜再起,淡淡地,对视一秒后又垂下头。可就在那一刻,政宗甚至感到刺穿心肺的战栗感。那是同刚才平凡甚至畏缩的模样毫不相同的锋芒,令他联想到在那之前的生死追逐,心悸般的甜美。
“交易达成。”
就在怔忡间,他听见他在说:“请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