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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的少年之转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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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接着江南的此间少年写的,一共29章,完成了26,以前在别的地方贴过,但是因为贴了一半开始修改停了,这次找个地方贴final version 。用了金庸的名字,但是没有完全用它的里面人物性格,更加基本不会用他的人物命运,情节上和此间出现过的人物上,基本接着江南的此间写的每两到三天贴一章,谢谢捧场

  

  第一章 当时已惘然

  一

  又到了考试月。

  杨康和令狐冲两个如以往任何一个考试月一样天天穿梭于各个宿舍之间搜罗尚全的笔记,——杨康尤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毕竟老令狐是学文科的,突击起来比理科容易得多。

  杨康本来有点诧异,为什么今年的黑色考试月似乎特别特别地难过,要说课旷得多,头两年不也一样?而且他被封为突击队长,每次到了期末,浑身的细胞就被激活了起来,高度战备,兴奋无比,靠着本来聪明的脑子加上中学时代理科集训队出身培养出来的优秀思维习惯,颇是能够在期末的一个月重新学完一个学期的课程,黑色考试月,辛苦而不痛苦。

  可是此番不同,他居然经常集中不起来,经常觉得烦恼,烦躁得想把一页一页的书和坑蒙拐骗搞到的笔记撕碎了吞到肚子里去。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头困兽。

  通常在以前,状如困兽的那个人是老令狐,他会看了两行书就开始咒骂政府以及汴大的领导班子,然后延伸到现在的教育制度……通常他没骂完一轮杨康就已经背完了两章书了,然后合上书泡上一包方便面补充能量。

  但是今年老令狐居然没有翘着脚丫子在自己的床铺上一边翻着书一边大骂太祖皇帝,而是天天一大早起床背上书包精神抖擞地去自习室占座儿,走的时候,一脸的意气风发,脸上一扫惯常的带的愤怒不满,仔细看去,嘴角的一丝笑容,居然是兴奋的。连段誉都说,令狐冲这不是中了邪吧?杨康自然也是莫名惊诧。终于耐不住好奇心,某天老令狐背着书包提着开水瓶和自己的大茶缸前脚刚一出去,杨康段誉两个就嗖地从水房窜回来,一人抱了一摞课本,跟在了他身后。

  杨康段誉跟着令狐冲进了一教的教学楼,看着他走进某间自习室,居然从书包里掏出一块桌布,掸了掸扑在一溜三张列在一起的桌子上,这一举动让杨康差点把早上刚刚吃下去的一包麦片吐出来。一贯在男生中被称为有洁癖地段誉,也觉得令狐冲这次是变态了。眼见令狐冲把书在桌布上放好,一个在头顶高高地扎了一条马尾辫子,尖尖下巴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冲令狐冲一笑,把自己的书包往旁边一扔,就坐在了他身边。令狐冲的眼睛―――据段誉说―――在那一刻放射出了绚丽得无以伦比的光芒,那种光芒就叫做幸福,那种幸福不在于得到了什么,而是内心的一种满足―――当然其实令狐冲当时就是跟岳灵珊说,我去打水啊,然后就提起暖壶从后门出去了。

  “靠”,杨康嘟哝了一句,“老令狐真的去追岳不群的丫头了,这不是不想活了么。”

  从小住在汴梁大学的大院,杨康觉得全大院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岳不群一半讨厌。至于岳不群为什么讨厌,杨康也不太说得出来,反正每次看见他面容严肃,背着手,身板挺拔地走过的时候,杨康都觉得特别别扭。岳不群很少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仁义道德。他爹完颜鸿烈就不大看得上岳不群,虽然有很多人说岳不群很有两把刷子并且据说刚正廉洁为人正派。但是杨康觉得他那是假的,人模狗样的,而且扶眼镜的时候,小指头翘起,特别像个女人。

  杨康也不太喜欢岳灵珊,他跟岳灵珊从小住在一个大院里,还是很熟,一直觉得这小丫头狡猾刁蛮。岳灵珊小时候磨着打遍家属楼无敌手的杨康教给她打羽毛球,笑容甜蜜又狡诈,无奈杨康不吃美人计;然后她就小嘴一扁啪嗒啪嗒甩泪珠子,小样儿可怜得紧,倒像是杨康狠狠地欺负了她。偏偏杨康从来对小女生的眼泪不感冒,况且他根本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泪水蒙着的双眼根本是在得意地笑。所以杨康就任由她哭,自己躺在绿草坪上晒太阳,直到她真的怒了,跺了跺脚把球拍抛上了天空转身跑掉。杨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躺在草坪上继续睡觉。



1楼2006-06-05 16:17回复

      除了穆念慈,杨康从来没教过其他女生任何东西。他觉得女人特别麻烦。

      穆念慈其实不太聪明,但是杨康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教给穆念慈打球下棋游泳滚轴都很有耐心。或者是因为穆念慈很刻苦,或者又是因为穆念慈从来不任性,也或者因为……反正杨康记得他为了给穆念慈练习吊球整整给她喂球喂了仨小时,打完之后还请她去吃了合露雪的冰糕。穆念慈有点笨,杨康觉得。但是穆念慈一点都不娇气;滚轴的时候教给她急转急停,她一个没控制好摔了出去,摔倒的时候自己的冰鞋轮子轧到了自己的手,刮出了一长道口子,血就呼呼呼地往外冒。杨康吓了一大跳,拉着她冲洗了伤口之后当机立断地撕开自己白色T恤衫的下摆给她包扎——杨康他爹完颜洪列是医学院出身,他也是从小混在医学院,对什么急救包扎倒是见得多了,好歹也学了七七八八——所以包扎的手法还算专业。杨康当时看见那么多血,自己心里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子,想想都疼;可是一抬头,穆念慈却皱着眉头看着他撕烂了的T恤下摆,小声说,“我有手绢啊,唉,你这件T恤彪马的吧,怎么就这么撕坏了……”杨康当时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后来他才知道穆念慈家环境很不好,她爸穆易当年参加过大宋和金国的交战,还断了一条腿,但是朝廷的抚恤金并不丰厚,他家的日子就过得相当的窘迫,穆念慈从7岁就帮着妈妈给别人洗衣服了,到了15,6岁,穆念慈就自己蹬着平板三轮去买煤,第一次蹬拐弯的时候没控制好,整个车翻了,车把子把她腿刮了大口子,她当时哭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伤心,车子翻倒,摔坏了好多块煤……说起这个的时候,穆念慈的语气淡淡的,就好像杨康说起吃牛肉粉丝时候要多放辣椒油一样。

      ……

      杨康有点呆地站在自习教室门口,段誉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段誉拿历史课本卷成一个筒敲了他脑袋一下,“发什么呆啊,还看哪,不至于吧,这女生也没那么好看啊,你怎么都堕落到跟令狐冲一个审美水准了……”

      “靠”杨康不耐烦地推了段誉肩膀一下,一回头,看见远处,彭连虎和穆念慈一起走过来;穆念慈一如从前地走路都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怀里抱着一摞课本,不过她没再梳那根梳了7,8年的清汤挂面的马尾巴,头发散开来,几缕发丝如丝帘似的挡着眼睛。

      段誉低声说,“杨康,穆念慈打扮起来真好看啊,可比老令狐旁边那个小狐狸好看……以前不打扮,看不出来,这女生有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样……”

      “回去接着睡觉!”杨康闷声说,转身就走,段誉摇摇头,想说什么,看见杨康一脸的不善,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那天杨康一直窝在宿舍的床上,把每门课的课本都翻出来,可是效率是出奇的低;宿舍里没有人,暖气也不太工作,窗户还关不严实。杨康恼火地揪出一本书翻几页便又扔到旁边的架子上,再揪出另一本来。把酶催化的课本往外拽的时候当的一声掉下来一个小钥匙,是打开下面那张六人书桌其中一个抽屉的,杨康拿起这把钥匙,掂了掂,从上铺跳了下去。抽屉的锁有点锈了,拧了半天才打开。抽屉里只有一本蓝布面的日记本。杨康拿起它,随手翻开一页,恰好翻到那一页是因为那里夹着一张巧克力糖的糖纸。

      那里面的蓝色钢笔字整齐娟秀,那页上写着……

      ……其实我很喜欢期末考试的一个月,这个时候,是杨康最频繁地来找我的时候,我可以每天和他一起去上自习,就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看书;他就在我的身边,不再在那么高的地方,他还会偶尔停下来,伸个大懒腰,骂几句老师不是人,感谢几句我的笔记,还会忽然掏出一块巧克力给我吃,他扬起嘴角笑的样子好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

      杨康把日记本合上,重新锁进了抽屉,手里玩弄着那把小小的钥匙,抛起来又接住,接住了又抛起来。然后杨康抓起羽绒服,反身一脚踢上门,大步走了出去。

      二

      汴大后面的一个被令狐冲和杨康偶然发现卖红油抄手排骨面酸辣粉特别正宗地到的小饭馆,店里只有6张桌子和12条长凳;期末了,学生都窝在学校里面啃书,这儿的生意萧条得厉害,偶尔来一两个客人,老板招呼得特别殷勤。
    


    2楼2006-06-05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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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杨不悔漫无目的地溜达到手术室门口,看见麻醉科的几个医生护士正鱼贯而入。杨不悔好奇地拉住跟自己最熟的庄双,“怎么,又要开台啊,都4点多了。”心想难道完颜鸿烈毕竟不甘心自己的儿子跟芸芸众生一样接受同等的保守治疗,一定要打开肚皮看看才显示出科班出身的汴总副书记的卓尔不群的身份?

        庄双打了个哈欠说殷梨亭非得要加一台手术,我们头儿跟他关系好就答应了,真是的,切除甲状腺手术,又不是立马要死人,大半夜的折腾人么这不是?

        杨不悔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什么人啊?又是哪个头儿的亲戚?”杨不悔问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得厉害,好像在等着一个重要的考核成绩的结果似的忐忑不安。

        “什么啊,就那陕西府来的农妇。瘤子都长那么老大了才过来看的那个,还有一傻儿子,老拖着哈喇子满楼道乱跑。”旁边的方怡撇着嘴说。

        杨不悔一愣,想起两天前十四病区大查房的时候,一个已经7,8岁大了但是口水鼻涕满脸还围着一个大围嘴儿的男孩呵呵傻笑着撞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殷梨亭身上,殷梨亭往后踉跄了两步,那傻孩子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再傻笑,哇哇大哭了起来。哭的时候鼻涕流到了嘴里面,口水淌到了胸前。

        殷梨亭一边蹲下身扶他起来,一边很温和地往周围张望着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十四病区护士长叹了口气从殷梨亭手里接过傻小子的手拉他走开,另一个随行的护士低声说,“就是19床那个甲状腺瘤长了那么老大的,”她扯着嘴角跟自己脖子那儿比了一下,“那个女的怀孕之前就长了那个瘤,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傻的,也没钱来治病,等七八年好不容易攒够了做手术的钱,瘤子也越长越大了。这孩子天天就跟这儿乱跑,他爸也不知道又到哪儿打零工去了,唉,穷啊……”

        殷梨亭沉吟了一下问,“安排的什么时候手术?”

        “至少一个月之后了吧,现在咱们台子实在太紧了。他们又不可能有钱点名。”

        殷梨亭当时点了点头,呆在当地皱着眉头愣了好一阵,直到护士长催他该查下一个病房了。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杨不悔站在手术室门口,回味起殷梨亭当时的目光,心中似乎弥漫起一种情绪,这种情绪似乎一点点地把方才占据了她的心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消融掉。着看着庄双她们进了手术室的门,杨不悔咬了咬嘴唇,跟着她们,也钻了进去。

        殷梨亭靠在手术室门口等着护士在做手术准备,见杨不悔穿着消毒衣走了进来,有点奇怪地问,“怎么,急诊又收手术了?”

        杨不悔摇摇头,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但是很快扬起眉毛说,“听说您要加一台甲状腺瘤的,不缺人手嘛?”

        殷梨亭失笑道,“夜里手术什么时候都缺人手呵。今天怎么这么有精神啊?”

        杨不悔一笑,“那我刷手去了。”

        杨不悔用碘伏刷着手,听见隔壁麻醉师说,“我说小殷,你也心眼儿太软了点吧,他有困难,哪个病人没困难啊?有你这样儿的么,自己加手术点名儿费不收不说,还得搭上自己的面子人情央各器械科一组的人。”

        “明天我请大家吃饭。”殷梨亭说,“这个也忒可怜了,一个瘤子,长到这么大,就是没钱开刀。住院费那么贵,一耗耗一个月,她负担不起。而且那孩子天天跑来跑去的,大家看着不都难受么。”

        “你不想看着难收你就天天耗这手术床上,我看你是不是想打一辈子光棍。”

        杨不悔听到这里的时候手一哆嗦,碘伏的液体把前胸溅湿了一片。

        这个手术做得很长。一般甲状腺瘤是要全切除的,做起来不是很麻烦,又能够最好地防止复发。殷梨亭通常做这种手术只要一个多小时。

        但是今天他没有做全切,保留了部分甲状腺,这就意味着要从瘤体中隔开,要应付许许多多的小血管。甲状腺瘤血运丰富,要接扎的血管不记其数。殷梨亭的额头很快就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连后背都湿透了。
      


      6楼2006-06-05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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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我早说你那个拍子不好吧?”郭襄笑着跑过来,“果然不禁打!”她跑到杨康身边,啧啧叹息着捡起断拍,有点得意地说,“我就说嘛,他家出的东西就是价超所值,喂,”郭襄扬手冲欧阳克说,“正好他拍子断了,我和你一起把这场打完。”说罢推了杨康一把自己站到了欧阳克身边。

          欧阳克有点张口结舌,郭襄笑眯眯地说,这场有得打,我和穆姐姐方才拼杀过两局,侥幸都小小地赢了;我打前你打后,你若是能跟彭大哥半斤八两咱们把杨康这没用小子拉下的比分追回来,加油加油。说罢很专业地猫下腰举起了拍子备战。

          杨康如逢大赦地走下球场,在场边坐着看场上的比赛,郭襄他们9比15输了一局之后她喊着再来再来,这是杨康这小子打的底子不能算数;很能言善道的欧阳克到了小丫头面前竟然笨嘴拙舌,被拉着连连打了两场,分别3比15和1比15惨遭杀戮;而球,竟然没有一个是失在了郭襄手里。欧阳克狠狠地瞪了郭襄一眼,她却正把手来伸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个如同初春阳光般明亮的笑容。她说,“合作愉快。”

          回家之后,杨康洗了澡仰面躺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他的头脑依旧有点迟钝。过了很久,他爹完颜鸿烈提着一件黑色的小礼服,踏进他房门说,“起来试试这身礼服。”

          杨康掀开被子跳下地,看一眼衣服又看一眼老爹,狐疑地问,“这干什么又是?”

          “欧阳峰请我们参加今天晚上他办的名流晚会,并且正式介绍我们给那些药业的朋友们。”

          杨康拍了拍那件衣服,不可救药地想起了欧阳克抬着下巴对着镜子试衣服的样子;想起自己穿上这件衣服的,尤其是穿上这件衣服给欧阳克看见的情景,他寒了一下。

          看了他老爹一眼,他没有问到底为什么要参加名流晚会。反正他爹既然跟他说了,就没有改变的余地;对于反正要做的事情,杨康懒得问为什么。

          他接过衣服走进卫生间,懒洋洋地挂在衣架子上发了一会儿愣。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变了个样。打游戏没有以前那样兴高采烈浑然忘我;老令狐不再整天骂骂咧咧痛斥朝廷;他娘越来越不满意他爹,经常对他的任何行为报以无言的冷笑;他爹对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放纵,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事变成了必须要做;黄蓉看着他的眼光总有点愤愤不平,如同看着一个骗财骗色的大灰狼;而同学聚会老师生日,他需要自己记住时间,然后今天,他折断了用了三年的羽毛球拍子……他心里很郁闷,非常地不喜欢这样的变化,他很想找回以前的那种生活。

          而这个时候,彭连虎拉着穆念慈走了好长的路,一直不说话,终于,在她家门口,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念慈,你跟我一起,快乐吗?”

          穆念慈心里知道,他终于明白了。想到这里的时候,她觉得蓦然轻松,但是轻松之外,忽然有一点失落。她不说话。

          彭连虎说,“念慈,我跟你一起,特别快乐,可是我希望你一样快乐。你应该去拿你最喜欢的东西,人都应该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吧?”

          穆念慈扯动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彭连虎说,“念慈,我希望你开心,不论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只要你真正开心。”他说完,轻轻地拥了她一下,就大步地离开了。

          穆念慈坐在床上,一下午什么都没有做,很多事情像电影一样从眼前流过,里面有杨康,有彭连虎,杨康的身影在她的心里总是有很美的光晕,但总是飘忽,她觉得就在她身边的时候,却永远抓不到。唯一不同的是躺在医院里他苍白的微笑,那个离她很近的杨康,让她忽然觉得陌生,不能跟心里面高高地俯视,漫不经心地微笑的白衣少年连在一起。那是唯一的一次,她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可是她已经没有了伸手的权利。而她心中彭连虎的影像却是如此清晰,每个笑容都在眼前。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每一个瞬间,都是那么实在。一转身,就可以靠进他结实的胸膛。但是她却只肯走在他的身边,不肯让他的笑容,写进自己的心里。


        19楼2006-06-05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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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孩子的眼睛

            一

            在张无忌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脚抵着椅子腿,双手拽着杨不悔肿成一个小猪蹄似的手腕用力一拉再一推的时候,杨不悔终于还是忍不住,惨叫随着卡巴一声闷响一同响起。

            “这回应该行了,”张无忌擦擦额头的汗说。

            “菩萨保佑。”杨不悔哭丧着脸说,“可是上次和上上次你也说应该行了的。”

            “谁让你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过来?没常识。史密斯骨折那节课你又睡过去了吧?肌肉张力那么强,过了这么多小时当然不好复位了。”张无忌一边扶她起来带着她去照X光检查复位情况一边说。

            “我当时想到了的。”杨不悔托着手腕说,“可是那么多人呢,让人家知道我为救一个球把手摔了史密斯骨折,还不得笑死?我是折的起这个手也丢不起这个人呢。”

            张无忌忍不住地大笑,对着杨不悔愤慨的目光,他边笑边说,你别怪我啊,我也不是想幸灾乐祸,我是觉得你可爱……怎么不管多么富有悲剧色彩的事儿——只要发生在你身上都那么具有喜剧效果呢?

            他笑了一阵,终于拿起片子看了看先是说这回好了,可算到位了;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沉吟着不说话;杨不悔打量着他的神色,知道大事不妙,颤颤巍巍地问,“还没到位,是不是?还要重来?”

            张无忌挠挠脑袋“那倒不是……这回我使劲太大了,这边是好了,对面……对面好像被我掰出了一个青枝性骨折……不过,很轻微很轻微,可以自己愈合的。”张无忌安抚着杨不悔。

            “我靠。”杨不悔咣当一声把头砸在桌面上,“我怎么命这么苦赶上你这个水货。”

            “我请你吃饭。”张无忌不好意思地说,“这么晚了饿了吧你想吃什么?”

            “我懒得出去了。”杨不悔折腾了一个下午实在没有了跟人一起吃饭的心情,“办公室应该还有我一包泡面,走了。”她冲张无忌摆摆手,走出骨科的门,到门口又回了一下头,冲张无忌龇牙一笑,“多谢了啊。总是我自己不好,过了这么长时间确实不好拉。”说罢便上楼了。

            她回到消化科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病房里有点声音,她想,一定是哪个病人有突发情况,值班医生去看了。正好,不必跟人解释这摔断了手的尴尬。

            她倒了开水泡了面,等着面熟的时候才觉得饥肠辘辘。今天真是太背了,杨不悔想,手好了之前千万不要见到令狐冲,他一定会过意不去的;更加千万不能让岳灵珊和林平之知道,那她不如干脆找块豆腐撞死。

            面终于泡好,她咽了口口水,急不可待地掀开盖子,先喝了一口汤,觉得美味无比;很贪婪地用筷子挑起一大口面――挑得太多了,筷子不禁重负碰到了碗壁,碗摇晃起来,她想放下筷子已经来不及,赶忙想用带着夹板的手顶一下,碗反而被一挤之下哐啷砸到了地上,杨不悔仅仅喝了一口汤的面,完全地孝敬了办公室的地板。

            杨不悔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间悲愤得难以名状。她蹲在地下,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她实在不能想起长了这么大,有没有另一次比这次更衰的情况了。――――其实一定有,但是她向来会很快地忘记不开心的事,于是眼前的一件,就变成了最痛苦的一次经历。

            她狠狠地哭了一阵之后觉得心里畅快了,虽然哭掉了郁闷愤慨之后更加饥火中烧。她决定在饿晕之前冲出去吃饭,这个想法升腾在心里的时候,她站起来,抬起头,却看见殷梨亭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颇为矛盾,似乎在犹豫是关怀一下她为什么哭,还是应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地走开……不过既然她已经抬起了头,他也就只好走了进来。

            杨不悔狼狈地抹抹眼睛,结结巴巴地叫了声殷老师,站起身来,抬头问道,“您怎么会到这里来?会诊么?”

            殷梨亭嗯了一声,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簸箕和笤帚,拿过来低头收拾地上的残局,一边看了一眼杨不悔吊着绷带的手,问道,“骨折了?怎么搞的?”

            杨不悔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打球摔了个大马趴。很典型地手撑地面然后史密斯骨折,教科书上讲的理论,果然是来自实践的总结。”
          


          20楼2006-06-05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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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杨康郭襄迷茫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必须承认对杨康有点好奇,好奇于他的心思。如果她把她现在的这种想法说给令狐冲听,令狐冲一定会大大地嗤之以鼻,他会说你别逗了杨康这家伙哪里会有心思?郭襄没有说,她自己也不太确定,然而脑子里面,无所谓地微微撇着嘴说令狐冲“吃饱了撑的”的杨康的脸和怔仲着握着打折了的残拍的杨康的脸交错着。如果不是幻想,那么当她拉着欧阳克去搭档替换下杨康的时候,她看见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眼光有点柔软,有点暖和。

              她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想知道杨康的心思。

              想到这里,她迷惑了。为什么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保留的部分,并不只是杨康。比如她自己……从来没有人说她是一个骄傲的人……而事实上,很多人觉得她,这个襄阳市市委书记兼军委主席与江南最大的渔业公司集团董事长的小女儿,拿过大宋太祖杯杰出少年十项全能第一名的才女,简直随和普通得不可思议。从没有人会觉得她高高在上,虽然很多人觉得她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各种理由;她并不喜欢站在领奖台上那种被所有的灯光集中照射,被所有的目光行注目礼的感觉――――也或者是太多了,让她厌倦;她更加不会像她姐姐那样,动辄地把父母的名字挂在嘴边,她觉得她姐姐拿家世来作为评定谁谁高雅谁谁俗气的样子非常的好笑―――但她也并不介意别人对她提起父母,不像杨不悔,一有人特崇拜地说哦原来你是杨逍的女儿的时候就会抓狂;郭襄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拉着杨不悔一起走在街道上,买两包街头的糖炒栗子两瓶汽水,一边走一边吃;唯一的遗憾是杨不悔走得太快,总是像个火车头似的往前赶,让她晒着太阳吃栗子的心情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她有时候会喜欢自己漫无目的地双手插着兜在街上走,偷偷地看着路人各种各样的表情微笑;她的心里有好多故事,比如今天故事的主角有可能是令狐冲有可能是杨康,但是他们却都不是今天穿着运动服的大学男生,令狐冲变成了一个白袍的忧郁的书生,而杨康成了面目俊秀性格乖张的少爷,这个少爷或者很喜欢一个至普通至普通的给他梳头的小丫头;今天的主角也可能是那个打折了的球拍,那个球拍变成了一个哀伤而妩媚的精灵,在某个时刻,啪地短掉了,于是它的灵魂低吟浅唱着远去,却留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她有时候会忍不住笑起来或者泫然欲泪,她姐姐对于她骑着自行车的时候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总是觉得恐怖,担心她下一分钟被突然拐弯的公共汽车撞死。但是她想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别富有,这让她觉得自己跟周围其他的人都不一样,在这样的时候,她不为人所知地偷偷地骄傲着,虽然同时她也会觉得孤单。

              郭襄绝对不肯跟任何人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故事们她一定会不知所措;她挺喜欢别人觉得她是这个永远乐呵呵地穿着格子衬衫毫无心事地闲逛的小丫头。但是她时常会幻想春天的一个温暖的午后,她和某个人并肩坐在一段大圆木上胡说八道地情景,那个人的面目总是模糊。她没法想象把任何一个她所能看到的具体的脸放在这张脸上,那样非常地破坏她的心情。

              郭襄继续陪着令狐冲绕圈子,令狐冲还是在说郭襄还是沉默。但是郭襄不再听得见令狐冲在说什么。郭襄想到一个很久没见到但是似乎每天都在心里的人,她忽然问自己,为什么非得记得他,他又有怎么样的不同?她不知道。然后她有点疑惑,之所以记得他,是不是因为自己强迫自己记得,不许忘记呢?她有时候觉得凄楚,可是突然发现,事实上自己一定程度地享受着“觉得自己很凄楚”的这种感觉。如果真的跟他手拉手地一个饭盆里吃饭,倒是会让她无所适从。

              或者就是因为他只在记忆里,所以跟所有其他的人都不同。本来或许也是俗物的他变得异常地空灵,空灵得可以很协调地和那个在春天的午后听她胡说八道的面孔结合起来。


            23楼2006-06-05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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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生命的重量

                一

                郭襄听到刘正风跳楼自杀的消息的时候,正小心地握着加样枪,把刚刚做好的PCR样品加进琼脂糖胶的孔道里面去。

                这时候那个汴大医学院基础系的女孩子推门进来,对正在做实验的另一个基础系的女孩子说,

                “明天刘正风教授的追悼会,你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唉,到底为什么跳了楼呢?”

                郭襄手一抖,混了蓝色染料的样品没有加进孔道,从旁边流泻,电泳池里本来清澈的缓冲液里,便漾起了一朵深蓝色的小花,迅速地晕开,变成浅蓝色的圈圈,继续晕开,慢慢不见,而让透亮的缓冲液有了点点蓝色的混浊。

                郭襄放下加样枪摘下手套回过头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已经都出去了,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往四周看看,离心机还放在最里面的台子上,三台PCR机旁边的记录本依然登记满了名字,一直排到明天的午夜,里外屋之间放置的蒸馏水大桶半满着,外屋门旁堆着几个装试剂的包装箱……一切如同大半年前完全一样,只是那个带着他们四个中学生走进这间实验室的人,跳楼死了。

                “欢迎你们,”那天他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未来的小科学家们。我想你们是走进这个实验室最年轻的人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四个——这一届汴梁中学生生物竞赛的两名一等奖获得者和化学竞赛两名一等奖获得者。“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带中学生做标准的生化试验搞科研,我们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很有信心。”他看着他们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宝藏。

                郭襄当时有一点激动,她从小是有过作科学家的梦想的,虽然并不是很明确和强烈。但是在那一瞬间,在走进这间对她而言有些神秘的,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奇怪机器的实验室,抬起头看见清瘦的刘正风教授睿智的目光的瞬间,她想做生物学家的想法忽然变得炽热。

                从那之后,他们四个分成两组,分别从最基本的实验方法学起,同时察看资料,和带他们做实验的博士后一起讨论课题,这个由刘正风参考意见选题的研究果蝇y染色体连锁性疾病的课题,就真的一点一点由几个中学生进行了下来。

                他很忙,并不真正带他们做实验,不过他经常会过来看看他们,有时候提一点意见,有时候带来一些前沿的资料,有时候察看一下他们的进程。

                那次他来,正好是郭襄刚刚给跑完的一批PCR照了像,他拿过来看了看,竖起了大拇指, “做得多好,这么清楚,一条杂带都没有!”他赞许地说,又要来她的实验记录翻看,接着询问了她一下关于对这个课题的看法,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又细致严谨,思维有创造性,你是个好苗子!”

                郭襄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嗯,你现在高二,等你考大学,大学毕业,还得5年,到时候我要是还在这儿,一定跟别人抢着招你当研究生。”刘正风呵呵笑着说。

                5年之后。

                他当时笑着说5年之后要做她的导师。可是现在,大半年过去,她的论文已经开始动笔,是他开的题,他指点的路线,他甚至还修改过第一部分的文字……隔了她学校期末考试的一段没有来,她再回来继续的时候带着好多的问题,很想见到他一一地请教,但是现在,他居然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郭襄咬着嘴唇,咬出了血。她看见窗外渐渐暗了下来,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失落,她抓起外衣,如逃跑般地冲出了这间实验室。

                她小跑着跑进汴医校园旁边的汴医三院,经过急诊的时候,看见几个穿白大衣的实习生聚在一起,她隐隐地听见他们在说起刘正风。

                “明天追悼会,听说都没有骨灰……”

                “当时刑部曾经叫人去认尸,老刘的儿子在西域,家里也没有别人了,就找到他们系里,居然没有人去……”

                “副主任费彬根刘正风斗了十七年了……”

                “我还是更喜欢老刘,他课讲得真是好,比费彬强多了。”

                “可是据说老刘是跟练大法的光明教有联系的,现在朝廷这么紧张这件事,好像是让领导作他工作,他不肯,就跳楼了……”
              


              24楼2006-06-0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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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克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他的所指,恼怒地涨红了脸,骂了一句,“下流,下流!”

                  杨康歪歪嘴,倒是不太介意,嘿嘿一笑,“到底为啥退学?不是听说程瑶佳跟你们法学院,成绩还能排前十呢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大法,她家住汴梁城郊房山郡,光明教的一大据点;全村的人个个练大法。”

                  “大法?”杨康皱皱眉头,“不是朝廷都说了,凡是练大法的普通群众,批评教育为主,只要改过自新,停止练习,脱离根光明教的关系,就是大宋好子民么?”

                  最近大法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从上到下地肃清整风,宣传条例广播里天天可闻,就算你不参加班会学习朝廷精神,走路上打饭听广播也能把朝廷关于大法的政策背下来。所以连杨康这样不问时事的懒人,一出口都能准确地讲出朝廷精神——况且,这两天他爹完颜鸿烈也忙着抓院里的这件大事,免不得回家唠叨几句。

                  “那不得改过自新么。”欧阳克说,“程瑶佳本来也写了检查了,保证不再练大法,可是周末一回家,回来之后就改了主意,没把检查交上去,要做死硬分子。”

                  “那大法,”令狐冲插嘴,“我看就是一放屁。我找了本他们的书看,简直是胡说八道,也就骗骗大妈大婶什么的,程瑶佳干吗呀这是?”令狐冲虽然从来看不上朝廷做事,对于朝廷的各项举措,以抨击为绝大多数,不过此次倒是颇为支持——前些日子,他刚刚接着他爹的信,说是练大法的邻居老王,感冒了不去看病,就自己跟家坐着,调动着肚子里的轮子根病毒打架,没打过,转成心肌炎,死了。

                  “她家里不许她脱离。结果回到学校来,又有好多人找她谈话……她又决定不练了。家里觉得学校给她太大压力,就逼着她退学了,她也没办法。”欧阳克继续长吁短叹。看看手里的黑马甲,准备今天晚上舞会穿的……上一次舞会的舞伴,就是程瑶佳,她有一双特别温柔的眼睛。想到那双眼睛里现在噙着很多的眼泪,眼睛的主人无奈地挣扎于学校与父母村人之间,想到从此再也不能见到眼睛的主人,而她,曾经优雅地和自己共舞的女大学生,说不定以后会插在一颗无比粗糙的房山郡牛粪上……欧阳公子那颗怜香惜玉的心,疼痛得无以复加。

                  三

                  “别慨叹了。杨康继续啃他的猪蹄子,”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叔叔他们这样制药商人的错。“

                  “你胡说八道什么?”欧阳克本来正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猛然听到杨康嬉皮笑脸地以讽刺的语气提到他叔叔,很是惊怒;叔叔在他心里的位置高而又高,是亲人也是恩人。

                  “你想想,那些人干嘛那么容易去练大法?一大半是相信大法能治病不是?”杨康慢咂吧着猪蹄子的小脆骨,看了恼火的欧阳克一眼,接着说,“其实好好地干嘛非得拿大法治病,还不是医药费太高了,普通小病好些穷人都治不起对不对?”

                  欧阳克看着他,还是不明白这跟他叔叔有什么关系。

                  “反正买药也买不起,要是有人跟你说,不用买药,坐家里动动意念转转轮子就治好了,你是愿意信不愿意信?就跟那些得了癌的人似的,开刀化疗反正也没用了,就有听了什么偏方儿天天喝豆汁儿的么。”

                  杨康用手背蹭蹭嘴边的油,接着说,“那些个感冒发烧的小破病,说实话吃不吃药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跟家躺两天兴许自己也就好了;转转轮子是累了点儿,但是保不齐4,5天也能好,那下子,病好了还不都是轮子的功劳,都是光明教教主的大法好?一传十,十传百,大宋境内穷人多,信了大法省药费,那谁不信啊?”

                  令狐冲根欧阳克楞楞地看着嘎嘣嘎嘣咬碎骨头的杨康。

                  杨康心里一乐,越说越来劲,“然后再说这制药商人。靠,青霉素,本来多便宜?副作用对绝大多数人也没那么大吧?那点儿副作用也不是不可逆的吧?好,药商们呢,先是狠狠地宣传毒副作用,说得就跟你吃了立马肾衰要死似的,然后搞一批人……啊,就我爹跟我这样的哈,号称学者什么的,再搞俩西域骗子,弄个西域配方什么的,然后把青霉素环儿加俩减俩,这霉素那霉素就出来了,价钱,可是几十倍。决定药物生产的药管局那些人,怕是命比较金贵的,不肯冒那千分之一强副作用的险;再说你叔叔也经常请他们唱唱卡拉ok不是?那贵的药,是拚命地生产,赚不了钱的能救命的,就种类越来越少了不是?”
                


                26楼2006-06-0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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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康五指之间转着一枚黑子,转了一阵,用力抛出,棋子很重地撞在中间最大最长的铜柱上,铜柱摆动起来,柱柱相撞,发出一连串高高低低的响声,清亮悠远。杨康站起来,走到郭襄身边,拍拍她肩膀,郭襄转过头,抓住杨康的胳膊,用他衬衫的袖子擦着眼泪,抽着鼻子,更多的眼泪淌了出来。杨康胳膊被她抓着,眼泪浸湿了衣袖,小臂上一片冰凉濡湿,心里有点异样,很不自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康,你说,一个人,心里想着什么,才会从这么高的地方,纵身跳下去呢?他不害怕么?想起很多东西,也都舍得么?”郭襄抽噎着说。

                    杨康低头看着地面,心里有点迷惑,刘正风跳楼的事儿,他知道的比郭襄要早。刘正风是生物化学方向的著名学者,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刷刷刷一年跟西域倭国的杂志上发好几篇论文,总是有着上百万的研究资金。不过最近几年好像挺不顺,科研做进了死胡同,绕着圈子没有发展;儿子在西域安家落户,不打算回来,老妻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离了婚,到西域找儿子去了。后来便听说老刘开始练大法。大法本来也就个信仰,属于信仰自由中的一部分,但是自从围攻朝廷金殿非得让朝廷出面在大宋日报上给他们正名并且严整攻击他们的一个学者之后,被朝廷定性为反动组织,开始从上到下地肃清,这一下儿老刘被多年的老对头费斌狠狠地揪住,还挖出他其实是个同性恋……

                    这事儿几个月前完颜鸿烈还吃饭的时候随口说过,包惜弱特奇怪地问,不是都说大法荒谬无比,没文化的农民才信呢么,刘正风学究天人,怎么也信?杨康当时顺口胡诌道,这就是两极,正无穷根负无穷最后接到了一起,大智慧就是大愚蠢,学问做绝了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白痴,所以别玩命做学问,差不多得了,瞎较什么真儿啊?也不光是学问,什么挣钱,争名儿,都甭太较真儿,到底了就是变态。这回完颜鸿烈愣没筷子往桌儿上一拍开始教训他胡说八道,胸无大志还要胡搅蛮缠,并且开始第1001次对他进行理想教育;反而举着筷子发了会儿呆,半天,叹了口气加了块儿鱼吃。

                    知道刘正风自杀的那天晚上,完颜鸿烈破天荒地没回家吃晚饭,跟无涯子等几个老哥们儿去喝酒,喝得满脸通红地回来,眼神儿有点呆。那天晚上杨康看卫斯里看到半夜到厅里找点心吃,完颜鸿烈他们卧室的门半掩着,杨康听见包惜弱说,早跟你说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别瞎争了,争争争,到了你看看刘正风,死了死了连个骨灰都不知道在哪儿。

                    完颜鸿烈叹了口气说,“谁不想舒舒坦坦活着?有么?你当卖烧饼的不用争么?卖烧饼的还得争好地段呢,算计着怎么孝敬城管的,怎么欺负新来的卖黄瓜的呢。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烦恼,他还得担心会不会下岗,那点工资拿不回家拿什么买晚饭的菜,还得拼死拼活排队争住房,争着涨几块钱的工资。不争活得下去?不争那是有人替着他争。得有那个命。惜弱,你心里也知道,我什么不是为了你跟康儿,我现在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让康儿少争点儿就什么都能有了?”

                    杨康当时手里拿着一块栗子蛋糕,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悄悄地溜回房里躺在床上,蛋糕没吃,小说也没接着看,居然很长时间也睡不着觉。

                    郭襄放下了杨康的胳膊,脑袋顶着玻璃窗看着外面无边的黑夜发呆,杨康忍不住仔细想着她方才抽抽噎噎的问话,跳下去的时候,身后的东西,都舍得么?人活着总是有点舍不得的东西,他知道他爹完颜鸿烈就是舍不得他娘舍不得他,他呢?杨康忽然想,现在他要是就站在一悬崖边儿上,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没有。当然,有好多,从游戏盘到牛肉粉,从爹娘到老令狐他们,从想象过的非洲丛林到再去泡几次温泉……但是这些好像什么都盖不过什么。他似乎没有什么占了心的一大部分的舍不得。

                    杨康也把脑袋贴在了玻璃上面,脑门儿凉的有点痛,他歪过脸问郭襄,“喂,要是你要死,你最舍不得的是什么东西?”

                    郭襄看看他,想了想,轻声说,“我本来一直惦记着一个人,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听见他的一点消息都特别高兴……可是,”她仰起头来,皱着眉头,似乎很认真地想,然后说,“可是我今天才觉得,我简直从来没有把自己跟他放在一起想过。就好像,他是画儿里的人,我是看画儿的人;他走不出来,我也走不进去。这张画儿,就算喜欢得站在哪儿不肯离开,离开了还想着回去,他也还是画儿,我还是看画儿的人。不是跟自己在一起的人,就是再喜欢,也不会是最后舍不下的吧?”
                  


                  31楼2006-06-0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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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生命的重量

                      一

                      郭襄听到刘正风跳楼自杀的消息的时候,正小心地握着加样枪,把刚刚做好的PCR样品加进琼脂糖胶的孔道里面去。

                      这时候那个汴大医学院基础系的女孩子推门进来,对正在做实验的另一个基础系的女孩子说,

                      “明天刘正风教授的追悼会,你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唉,到底为什么跳了楼呢?”

                      郭襄手一抖,混了蓝色染料的样品没有加进孔道,从旁边流泻,电泳池里本来清澈的缓冲液里,便漾起了一朵深蓝色的小花,迅速地晕开,变成浅蓝色的圈圈,继续晕开,慢慢不见,而让透亮的缓冲液有了点点蓝色的混浊。

                      郭襄放下加样枪摘下手套回过头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已经都出去了,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往四周看看,离心机还放在最里面的台子上,三台PCR机旁边的记录本依然登记满了名字,一直排到明天的午夜,里外屋之间放置的蒸馏水大桶半满着,外屋门旁堆着几个装试剂的包装箱……一切如同大半年前完全一样,只是那个带着他们四个中学生走进这间实验室的人,跳楼死了。

                      “欢迎你们,”那天他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未来的小科学家们。我想你们是走进这个实验室最年轻的人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四个——这一届汴梁中学生生物竞赛的两名一等奖获得者和化学竞赛两名一等奖获得者。“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带中学生做标准的生化试验搞科研,我们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很有信心。”他看着他们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宝藏。

                      郭襄当时有一点激动,她从小是有过作科学家的梦想的,虽然并不是很明确和强烈。但是在那一瞬间,在走进这间对她而言有些神秘的,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奇怪机器的实验室,抬起头看见清瘦的刘正风教授睿智的目光的瞬间,她想做生物学家的想法忽然变得炽热。

                      从那之后,他们四个分成两组,分别从最基本的实验方法学起,同时察看资料,和带他们做实验的博士后一起讨论课题,这个由刘正风参考意见选题的研究果蝇y染色体连锁性疾病的课题,就真的一点一点由几个中学生进行了下来。

                      他很忙,并不真正带他们做实验,不过他经常会过来看看他们,有时候提一点意见,有时候带来一些前沿的资料,有时候察看一下他们的进程。

                      那次他来,正好是郭襄刚刚给跑完的一批PCR照了像,他拿过来看了看,竖起了大拇指, “做得多好,这么清楚,一条杂带都没有!”他赞许地说,又要来她的实验记录翻看,接着询问了她一下关于对这个课题的看法,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又细致严谨,思维有创造性,你是个好苗子!”

                      郭襄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嗯,你现在高二,等你考大学,大学毕业,还得5年,到时候我要是还在这儿,一定跟别人抢着招你当研究生。”刘正风呵呵笑着说。

                      5年之后。

                      他当时笑着说5年之后要做她的导师。可是现在,大半年过去,她的论文已经开始动笔,是他开的题,他指点的路线,他甚至还修改过第一部分的文字……隔了她学校期末考试的一段没有来,她再回来继续的时候带着好多的问题,很想见到他一一地请教,但是现在,他居然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郭襄咬着嘴唇,咬出了血。她看见窗外渐渐暗了下来,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失落,她抓起外衣,如逃跑般地冲出了这间实验室。

                      她小跑着跑进汴医校园旁边的汴医三院,经过急诊的时候,看见几个穿白大衣的实习生聚在一起,她隐隐地听见他们在说起刘正风。

                      “明天追悼会,听说都没有骨灰……”

                      “当时刑部曾经叫人去认尸,老刘的儿子在西域,家里也没有别人了,就找到他们系里,居然没有人去……”

                      “副主任费彬根刘正风斗了十七年了……”

                      “我还是更喜欢老刘,他课讲得真是好,比费彬强多了。”

                      “可是据说老刘是跟练大法的光明教有联系的,现在朝廷这么紧张这件事,好像是让领导作他工作,他不肯,就跳楼了……”
                    


                    35楼2006-06-0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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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克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他的所指,恼怒地涨红了脸,骂了一句,“下流,下流!”

                        杨康歪歪嘴,倒是不太介意,嘿嘿一笑,“到底为啥退学?不是听说程瑶佳跟你们法学院,成绩还能排前十呢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大法,她家住汴梁城郊房山郡,光明教的一大据点;全村的人个个练大法。”

                        “大法?”杨康皱皱眉头,“不是朝廷都说了,凡是练大法的普通群众,批评教育为主,只要改过自新,停止练习,脱离根光明教的关系,就是大宋好子民么?”

                        最近大法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从上到下地肃清整风,宣传条例广播里天天可闻,就算你不参加班会学习朝廷精神,走路上打饭听广播也能把朝廷关于大法的政策背下来。所以连杨康这样不问时事的懒人,一出口都能准确地讲出朝廷精神——况且,这两天他爹完颜鸿烈也忙着抓院里的这件大事,免不得回家唠叨几句。

                        “那不得改过自新么。”欧阳克说,“程瑶佳本来也写了检查了,保证不再练大法,可是周末一回家,回来之后就改了主意,没把检查交上去,要做死硬分子。”

                        “那大法,”令狐冲插嘴,“我看就是一放屁。我找了本他们的书看,简直是胡说八道,也就骗骗大妈大婶什么的,程瑶佳干吗呀这是?”令狐冲虽然从来看不上朝廷做事,对于朝廷的各项举措,以抨击为绝大多数,不过此次倒是颇为支持——前些日子,他刚刚接着他爹的信,说是练大法的邻居老王,感冒了不去看病,就自己跟家坐着,调动着肚子里的轮子根病毒打架,没打过,转成心肌炎,死了。

                        “她家里不许她脱离。结果回到学校来,又有好多人找她谈话……她又决定不练了。家里觉得学校给她太大压力,就逼着她退学了,她也没办法。”欧阳克继续长吁短叹。看看手里的黑马甲,准备今天晚上舞会穿的……上一次舞会的舞伴,就是程瑶佳,她有一双特别温柔的眼睛。想到那双眼睛里现在噙着很多的眼泪,眼睛的主人无奈地挣扎于学校与父母村人之间,想到从此再也不能见到眼睛的主人,而她,曾经优雅地和自己共舞的女大学生,说不定以后会插在一颗无比粗糙的房山郡牛粪上……欧阳公子那颗怜香惜玉的心,疼痛得无以复加。

                        三

                        “别慨叹了。杨康继续啃他的猪蹄子,”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叔叔他们这样制药商人的错。“

                        “你胡说八道什么?”欧阳克本来正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猛然听到杨康嬉皮笑脸地以讽刺的语气提到他叔叔,很是惊怒;叔叔在他心里的位置高而又高,是亲人也是恩人。

                        “你想想,那些人干嘛那么容易去练大法?一大半是相信大法能治病不是?”杨康慢咂吧着猪蹄子的小脆骨,看了恼火的欧阳克一眼,接着说,“其实好好地干嘛非得拿大法治病,还不是医药费太高了,普通小病好些穷人都治不起对不对?”

                        欧阳克看着他,还是不明白这跟他叔叔有什么关系。

                        “反正买药也买不起,要是有人跟你说,不用买药,坐家里动动意念转转轮子就治好了,你是愿意信不愿意信?就跟那些得了癌的人似的,开刀化疗反正也没用了,就有听了什么偏方儿天天喝豆汁儿的么。”

                        杨康用手背蹭蹭嘴边的油,接着说,“那些个感冒发烧的小破病,说实话吃不吃药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跟家躺两天兴许自己也就好了;转转轮子是累了点儿,但是保不齐4,5天也能好,那下子,病好了还不都是轮子的功劳,都是光明教教主的大法好?一传十,十传百,大宋境内穷人多,信了大法省药费,那谁不信啊?”

                        令狐冲根欧阳克楞楞地看着嘎嘣嘎嘣咬碎骨头的杨康。

                        杨康心里一乐,越说越来劲,“然后再说这制药商人。靠,青霉素,本来多便宜?副作用对绝大多数人也没那么大吧?那点儿副作用也不是不可逆的吧?好,药商们呢,先是狠狠地宣传毒副作用,说得就跟你吃了立马肾衰要死似的,然后搞一批人……啊,就我爹跟我这样的哈,号称学者什么的,再搞俩西域骗子,弄个西域配方什么的,然后把青霉素环儿加俩减俩,这霉素那霉素就出来了,价钱,可是几十倍。决定药物生产的药管局那些人,怕是命比较金贵的,不肯冒那千分之一强副作用的险;再说你叔叔也经常请他们唱唱卡拉ok不是?那贵的药,是拚命地生产,赚不了钱的能救命的,就种类越来越少了不是?”
                      


                      37楼2006-06-0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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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康五指之间转着一枚黑子,转了一阵,用力抛出,棋子很重地撞在中间最大最长的铜柱上,铜柱摆动起来,柱柱相撞,发出一连串高高低低的响声,清亮悠远。杨康站起来,走到郭襄身边,拍拍她肩膀,郭襄转过头,抓住杨康的胳膊,用他衬衫的袖子擦着眼泪,抽着鼻子,更多的眼泪淌了出来。杨康胳膊被她抓着,眼泪浸湿了衣袖,小臂上一片冰凉濡湿,心里有点异样,很不自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康,你说,一个人,心里想着什么,才会从这么高的地方,纵身跳下去呢?他不害怕么?想起很多东西,也都舍得么?”郭襄抽噎着说。

                          杨康低头看着地面,心里有点迷惑,刘正风跳楼的事儿,他知道的比郭襄要早。刘正风是生物化学方向的著名学者,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刷刷刷一年跟西域倭国的杂志上发好几篇论文,总是有着上百万的研究资金。不过最近几年好像挺不顺,科研做进了死胡同,绕着圈子没有发展;儿子在西域安家落户,不打算回来,老妻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离了婚,到西域找儿子去了。后来便听说老刘开始练大法。大法本来也就个信仰,属于信仰自由中的一部分,但是自从围攻朝廷金殿非得让朝廷出面在大宋日报上给他们正名并且严整攻击他们的一个学者之后,被朝廷定性为反动组织,开始从上到下地肃清,这一下儿老刘被多年的老对头费斌狠狠地揪住,还挖出他其实是个同性恋……

                          这事儿几个月前完颜鸿烈还吃饭的时候随口说过,包惜弱特奇怪地问,不是都说大法荒谬无比,没文化的农民才信呢么,刘正风学究天人,怎么也信?杨康当时顺口胡诌道,这就是两极,正无穷根负无穷最后接到了一起,大智慧就是大愚蠢,学问做绝了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白痴,所以别玩命做学问,差不多得了,瞎较什么真儿啊?也不光是学问,什么挣钱,争名儿,都甭太较真儿,到底了就是变态。这回完颜鸿烈愣没筷子往桌儿上一拍开始教训他胡说八道,胸无大志还要胡搅蛮缠,并且开始第1001次对他进行理想教育;反而举着筷子发了会儿呆,半天,叹了口气加了块儿鱼吃。

                          知道刘正风自杀的那天晚上,完颜鸿烈破天荒地没回家吃晚饭,跟无涯子等几个老哥们儿去喝酒,喝得满脸通红地回来,眼神儿有点呆。那天晚上杨康看卫斯里看到半夜到厅里找点心吃,完颜鸿烈他们卧室的门半掩着,杨康听见包惜弱说,早跟你说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别瞎争了,争争争,到了你看看刘正风,死了死了连个骨灰都不知道在哪儿。

                          完颜鸿烈叹了口气说,“谁不想舒舒坦坦活着?有么?你当卖烧饼的不用争么?卖烧饼的还得争好地段呢,算计着怎么孝敬城管的,怎么欺负新来的卖黄瓜的呢。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烦恼,他还得担心会不会下岗,那点工资拿不回家拿什么买晚饭的菜,还得拼死拼活排队争住房,争着涨几块钱的工资。不争活得下去?不争那是有人替着他争。得有那个命。惜弱,你心里也知道,我什么不是为了你跟康儿,我现在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让康儿少争点儿就什么都能有了?”

                          杨康当时手里拿着一块栗子蛋糕,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悄悄地溜回房里躺在床上,蛋糕没吃,小说也没接着看,居然很长时间也睡不着觉。

                          郭襄放下了杨康的胳膊,脑袋顶着玻璃窗看着外面无边的黑夜发呆,杨康忍不住仔细想着她方才抽抽噎噎的问话,跳下去的时候,身后的东西,都舍得么?人活着总是有点舍不得的东西,他知道他爹完颜鸿烈就是舍不得他娘舍不得他,他呢?杨康忽然想,现在他要是就站在一悬崖边儿上,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没有。当然,有好多,从游戏盘到牛肉粉,从爹娘到老令狐他们,从想象过的非洲丛林到再去泡几次温泉……但是这些好像什么都盖不过什么。他似乎没有什么占了心的一大部分的舍不得。

                          杨康也把脑袋贴在了玻璃上面,脑门儿凉的有点痛,他歪过脸问郭襄,“喂,要是你要死,你最舍不得的是什么东西?”

                          郭襄看看他,想了想,轻声说,“我本来一直惦记着一个人,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听见他的一点消息都特别高兴……可是,”她仰起头来,皱着眉头,似乎很认真地想,然后说,“可是我今天才觉得,我简直从来没有把自己跟他放在一起想过。就好像,他是画儿里的人,我是看画儿的人;他走不出来,我也走不进去。这张画儿,就算喜欢得站在哪儿不肯离开,离开了还想着回去,他也还是画儿,我还是看画儿的人。不是跟自己在一起的人,就是再喜欢,也不会是最后舍不下的吧?”
                        


                        42楼2006-06-0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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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1.136.18.*
                          请问这部小说什么时候能写完


                          46楼2006-06-08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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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年后,蹲一个此间杨康同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21-11-29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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