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原创短篇】婉念如梦（给万年）
引子
记得，当我出生的时候，落雁河的两岸，真的燃有长夜不灭的花灯。桃花，莲花，藤花……月光灯影，繁华如梦。
——我生来就在这里，在这飘流动荡的楼船画舫，在这纸醉金迷的销魂地，在这埋葬韶光的落雁长河。
幼小的时候，不识情事，长长的夜里只沉迷灯火。趴在船舷上，望着船头飘摇的灯，望着水中荡曳的影，我会微笑，带着一种沉迷恍然的味道。不止看灯，更看飞蛾。
小小飞蛾，孱弱的双翼没有蝴蝶的美丽，长夜寂寥，它们就只能盘桓在灯火近处，一圈一圈，往复地飞。
船舱之内，是轻歌曼舞的温柔乡；
而相隔一扇窗的室外，却是寒气逼人的漫漫夜。
一圈圈的飞，警告着自己那温暖是不可相信不可碰触的；但夜那么静，风那么冷，飞蛾的生命本也就只是那么短短时间，眼望着荒凉世界里绚烂灼然的灯火，从来没有一只蛾，能逃脱那最终焦糊跌落的宿命。
我一直想看到一个例外。可是没有，从来没有。
彼时画船上最美丽的女子莫过琴鹤。有一回，深深寂夜里我看见她一脸倦色地从船舱中步出，苍白的脸，艳红的唇，一贯带着笑的眼，竟如寒霜般冷凝。
我下意识地躲了起来。于是眼见着她施施然自我身前走过，那身姿仍是让人迷醉的优雅舒展，长袖翻飞于风中。只有落在地处的视线，才可以看见那血色罗裙上淋漓黯淡的酒污。
琴鹤轻轻走到船边。
夜风很冷，她渐渐缩起身子。灯花摇曳，光影闪过那张艳绝红尘的脸。明媚的眼波，一瞬间流露的是遮不住的沧桑惨淡，似水流年。
倦倦伸手，着了蔻丹的指尖掐灭了摇曳的莲灯。
烟火熄灭的瞬间，我看见她脸上枯萎一般寥落的神情——
落雁河上最美丽的芳华女子，琴鹤，只能在这寂寂深夜里掐灭了灯火，克制不住地呕吐。
一阵阵，似要将心肺呕出般的痛苦，直呕得身子也蜷缩了下去。
却有一块洁白方帕，熏了淡淡的芙蓉花香，在这个时候，递到琴鹤眼前。
小小的少女，尚未长成的模样，却勇敢地伸出手去，白帕无尘，柔软芬芳的声音漂浮在寂静的夜——
“琴鹤姐姐很难受么？夜冷，还是回舱里去吧。”
一，
就这样，我成了琴鹤身边的贴身侍女。那一年，我九岁。
琴鹤姐姐真的很美。她的头发，比身躯还要长三尺的青丝，散落在孱弱纤小的肩头时，格外地惹人怜爱。但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将她们一丝一绺地盘起来，直到用尽了檀木匣里的十二枝珍珠玳瑁簪。
而每当她这样盛装出场时，座下的惊艳之声总会让我觉得有几分虚伪——
或许，也只有我更喜欢琴鹤姐姐长衣披发的温婉模样罢。
深深夜里我守在厢房外间，一盏宫灯摇曳，伴过孤独。
红纱灯罩外，只只飞蛾聚首攒飞，薄翼翻飞，明明是脆弱之极的生命，却不计一切地迷恋着任何一点微小的温暖。
移开灯罩，眼望着火焰飘摇，我看见，一只只蛾儿，明知一死，却无法抗拒，短暂的生命，夭落于这片刻的沉迷。
“又在看飞蛾？”
碎玉般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传来。是琴鹤。
“姐姐，醒酒汤。”忙不迭将汤药递上。想来也是可叹，寄身风尘十数年，琴鹤的酒量却终不见长。每遇酒局，我便要早早备下醒酒汤。
而每次饮醉的琴鹤，话总是特别的多。
其实，我是喜欢听琴鹤姐姐说话的。那言语里寥落的烟花，是年华故事，惊翻摇落后的一缕苍凉。让人不自觉地迷醉。
“妹妹。你也是在这船上出生的？”眼波盈盈，唇艳如花。
“是啊。”
微微叹了口气。“在这船上出生的孩子，生来就是飘零轻薄的骨子呵。去过岸上么？”
“没有。”那时我还并不是多话的女孩。
“岸上很好玩啊。十五月夜，长长的集市在街头一字列开，卖胭脂的，卖钗环的，卖空竹的……另一条横街就卖小食，汤圆，甜藕，菱角，茴香豆……”琴鹤就这样吃吃笑了起来。“妹妹，这些你都可曾见过？”
默默摇头。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啊。”琴鹤的语声里透出一丝遥远的迷惘。“虽然我们的命生来就是轻贱，但——”
引子
记得，当我出生的时候，落雁河的两岸，真的燃有长夜不灭的花灯。桃花，莲花，藤花……月光灯影，繁华如梦。
——我生来就在这里，在这飘流动荡的楼船画舫，在这纸醉金迷的销魂地，在这埋葬韶光的落雁长河。
幼小的时候，不识情事，长长的夜里只沉迷灯火。趴在船舷上，望着船头飘摇的灯，望着水中荡曳的影，我会微笑，带着一种沉迷恍然的味道。不止看灯，更看飞蛾。
小小飞蛾，孱弱的双翼没有蝴蝶的美丽，长夜寂寥，它们就只能盘桓在灯火近处，一圈一圈，往复地飞。
船舱之内，是轻歌曼舞的温柔乡；
而相隔一扇窗的室外，却是寒气逼人的漫漫夜。
一圈圈的飞，警告着自己那温暖是不可相信不可碰触的；但夜那么静，风那么冷，飞蛾的生命本也就只是那么短短时间，眼望着荒凉世界里绚烂灼然的灯火，从来没有一只蛾，能逃脱那最终焦糊跌落的宿命。
我一直想看到一个例外。可是没有，从来没有。
彼时画船上最美丽的女子莫过琴鹤。有一回，深深寂夜里我看见她一脸倦色地从船舱中步出，苍白的脸，艳红的唇，一贯带着笑的眼，竟如寒霜般冷凝。
我下意识地躲了起来。于是眼见着她施施然自我身前走过，那身姿仍是让人迷醉的优雅舒展，长袖翻飞于风中。只有落在地处的视线，才可以看见那血色罗裙上淋漓黯淡的酒污。
琴鹤轻轻走到船边。
夜风很冷，她渐渐缩起身子。灯花摇曳，光影闪过那张艳绝红尘的脸。明媚的眼波，一瞬间流露的是遮不住的沧桑惨淡，似水流年。
倦倦伸手，着了蔻丹的指尖掐灭了摇曳的莲灯。
烟火熄灭的瞬间，我看见她脸上枯萎一般寥落的神情——
落雁河上最美丽的芳华女子，琴鹤，只能在这寂寂深夜里掐灭了灯火，克制不住地呕吐。
一阵阵，似要将心肺呕出般的痛苦，直呕得身子也蜷缩了下去。
却有一块洁白方帕，熏了淡淡的芙蓉花香，在这个时候，递到琴鹤眼前。
小小的少女，尚未长成的模样，却勇敢地伸出手去，白帕无尘，柔软芬芳的声音漂浮在寂静的夜——
“琴鹤姐姐很难受么？夜冷，还是回舱里去吧。”
一，
就这样，我成了琴鹤身边的贴身侍女。那一年，我九岁。
琴鹤姐姐真的很美。她的头发，比身躯还要长三尺的青丝，散落在孱弱纤小的肩头时，格外地惹人怜爱。但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将她们一丝一绺地盘起来，直到用尽了檀木匣里的十二枝珍珠玳瑁簪。
而每当她这样盛装出场时，座下的惊艳之声总会让我觉得有几分虚伪——
或许，也只有我更喜欢琴鹤姐姐长衣披发的温婉模样罢。
深深夜里我守在厢房外间，一盏宫灯摇曳，伴过孤独。
红纱灯罩外，只只飞蛾聚首攒飞，薄翼翻飞，明明是脆弱之极的生命，却不计一切地迷恋着任何一点微小的温暖。
移开灯罩，眼望着火焰飘摇，我看见，一只只蛾儿，明知一死，却无法抗拒，短暂的生命，夭落于这片刻的沉迷。
“又在看飞蛾？”
碎玉般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传来。是琴鹤。
“姐姐，醒酒汤。”忙不迭将汤药递上。想来也是可叹，寄身风尘十数年，琴鹤的酒量却终不见长。每遇酒局，我便要早早备下醒酒汤。
而每次饮醉的琴鹤，话总是特别的多。
其实，我是喜欢听琴鹤姐姐说话的。那言语里寥落的烟花，是年华故事，惊翻摇落后的一缕苍凉。让人不自觉地迷醉。
“妹妹。你也是在这船上出生的？”眼波盈盈，唇艳如花。
“是啊。”
微微叹了口气。“在这船上出生的孩子，生来就是飘零轻薄的骨子呵。去过岸上么？”
“没有。”那时我还并不是多话的女孩。
“岸上很好玩啊。十五月夜，长长的集市在街头一字列开，卖胭脂的，卖钗环的，卖空竹的……另一条横街就卖小食，汤圆，甜藕，菱角，茴香豆……”琴鹤就这样吃吃笑了起来。“妹妹，这些你都可曾见过？”
默默摇头。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啊。”琴鹤的语声里透出一丝遥远的迷惘。“虽然我们的命生来就是轻贱，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