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们,周围的大人,就是喜欢不起来。”M说,“过年的时候跟着去亲戚家吃年夜饭,饭后又聚在一起聊天,他们说的话题,不论他们说什么,我都觉得如坐针毡似的不想再多待一秒下去。而后一旦意识到这种感觉就更加膨胀百倍似的,脑袋里疯狂的念头就是想撇下所有人独自离开。虽然最后还是没能付诸行动,但脸色却是很难看,被我妈发觉了,她就拿根筷子在别人看不见得地方狠狠戳我的背。”
“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大概也是不喜欢我的。”
“这样其实正好,我们之间扯平了。”
我回想自己早在多年前的样子,也有与长辈们的抵抗,只是自己并没有M的文采,所以没能借由文字抒发的更加真实或者冷漠。或许也正是因此吧,M的叛逆呼唤出我同感的回忆,并且在我的眼睛里,那些借由她笔下所写出的故事而体现出的渗入极深的物质,想当年的那部著名的电影,著名的原声大碟一样,是种诱惑。
就是在M搬家后没有多久,我仍然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白天读书,中午到晚上便赖在网络上无所事事,一边翻看着M的博客,一边与M一聊就是数小时,然后约在周末去逛街或看电影。因而是在过了许久之后,我才从父母口中听说前些日子家族中发生了大事。小姨被查出患上了脑部恶性胶质瘤,而她家的生活状况原本就不好,小姨夫一直下岗在家,孩子也才考上高中。因而这阵儿所有的亲戚都被带动的心神不宁,虽然知道借出去就别指望能在收回的钱,但大家也都给了一两万。
我跟随父亲去看望效益的时候,她刚刚结束手术。除了最显著的与室外迥异的气味,小姨病床前摆满各种监视仪器,浑身上下的管子插得几乎令她变形。而小姨头部正中插有一根导管,她脑内积留的淤血就在我的注视下一点点流淌出来。
好像整个胃部都在翻呕。我两腿发软,提不上起来。
因为小姨与妈妈的关系很好,所以从小我也与她十分亲近。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为人非常实在,夏天时看见特价西瓜一口气买了七个又送三个到我家来。所以医院一面,对我的刺激不可谓不深。某些画面深烙在脑海里,是极低气压下的呼吸困难。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听父母谈论此事,他们以怜悯交织无奈的口吻叨叨讨论这“她家将来怎么办”“她小孩怎么办”“挺不过去吧”。他们算着小姨家的生活帐,医药费会有多少,就算手术成功挺过来了,将来的护理费是多少……尽管是极其琐碎,甚至颇为庸俗的口吻,但心里在做着“庸俗”的评价是,却并不是将之作为贬义词来使用的。
我打开聊天窗口,给M留言,“今天真是难以忘怀的一天……”
她很快回复着,“怎么了?”
我打着回复,“小姨前一阵子病了,今天去探望她。走到病房里我真的吓了一跳,她看上去好可怜。而且听说这病很危险,她家的经济条件又不算很好,我父母算了笔帐,说是接下来的日子怎么难过……真的觉得她也很不容易啊……”
但很快我将整段话都删除了。面对M的问号,最终只是简短的回复她,“有个亲戚病了。”
“哦。”M简短的回复。
我凝视着她的聊天头像,被针缝补的一颗心。图片还是我推荐给她的,那是只觉得很配合她的味道。
是我无法和她谈及一些现实生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