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艺—【缓慢流动的悲伤】
作者：木易卉/阿卉Simon
一
天气热的吓人。
豆大的汗珠均匀的分布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只要太阳不小心那么一露出一角。巷口的叫骂声就热火朝天。到处漫布的是脏话。每天都是一如往常。
热火朝天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人安静的从锈迹斑斑的铁门后面走出来。把书包乖巧的背在背后接着就安静的去上学。
武艺一步两步的往前慢慢悠悠的走着。有时候看见旁边急急忙忙奔波的身影会低低的嗤笑。
他早上喜欢在巷子口的老婆婆那里买上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就当做早餐。
就算只是一个馒头在李英霞眼里大概都是奢侈。
李英霞是武艺的母亲。但也只是母亲而已。
走在路上看到依偎在母亲怀里吵着要糖果的小孩子。就会想到逼着自己做粗活龇牙咧嘴的母亲。
每天早上总是会想着不同的事情走到学校。
毕竟巷子离学校也不是很远。
学校永远都是那么吵吵闹闹。死气沉沉的武艺与这所学校显得格格不入。
悄无声息的走到教室门口，可以把在门口哈哈，大笑大夸奇谈的男生吓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然后男生会怯弱的幽幽的跟旁边的男生说：“给幽灵让道。”接着就是嘲讽的嘻嘻笑。
武艺面无表情的坐在座位上。把书包放在旁边的空座。
他旁边的位置总是空的。
因为没有人敢和他坐。
因为没有人想跟他坐。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平常大不相同。如果说平常武艺的座位上只是空空荡荡的话。那今天武艺座位上真的就是一个活人了。唧唧歪歪的活人。
陈翔是这个学期才转过来的。等到他自我介绍完之后要就位的时候所有人都用不同的眼神看着他。
男生多是嘲讽幸灾乐祸的样子。
女生呢眼神就复杂的多了，有可怜的有期待的有花痴的。甚至有的女生已经开始对身边坐着的男生推推搡搡：“喂你去跟幽灵坐啦，让陈翔坐我这儿！”陈翔扬起嘴角丝毫不忌讳的就大跨步坐上了武艺旁边的空位。
他笑眯眯的对一直低着头的新同桌说：“我叫陈翔。”
武艺犹豫着抬起头，说实话这个男生真的长得很好看。眯起来的眼睛就像是春天里的和煦微风。冬日里的温暖日光。
闷闷的声音低沉的吐出：“武艺。”


五
陈翔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突然恍惚的抬头：“糟糕！现在几点了？”谭小晓笑眯眯的说着：“还早啦。”
“没有，武艺还等着我的饭呢！我得赶快过去了，你自己吃吧。”谭小晓笑弯了眼睛：“好啊。”
直到陈翔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拨通着一连串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乱糟糟的声音让谭小晓皱皱眉头：“解决好了没有？”电话那头传出一声粗吼：“忙着呢！”
挂上电话。谭小晓心满意足的笑笑。
陈翔疾步走到教室的时候。
只看到几个女生趴在桌子上讨论小说讨论电视剧，却没有找到武艺的人影。该死。
拿出手机准备打给武艺的时候。就看见武艺早早发来的一条新信息。
“来这里干嘛？”该死。竟然没有早点看到。找到发件箱里的一条已发信息。什么都清楚了。
陈翔跑去花园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疯掉了。
“你丫的给你钱你装个屁清高！”胖子压在武艺的身上掐住他的喉咙，面目狰狞的叫嚣。武艺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衬衫衣领。“喂你不知道脱他裤子啊！站在一边愣着有个屁用！”胖子转过头朝着傻站着的那个瘦子大吼。
武艺惊吓的睁大眼睛，嘴巴啮合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听见金属链条在空气中摩擦的声音武艺拼劲了全力挣扎着想要逃脱。
听见两个人恶心的笑声武艺有点想要呕吐的感觉。
可是现在根本来不及想这么多。
这次。真的就要。这样作践自己了吗。真的要这样了吗……？
“该死的。”金属链条拨后的声音突兀断绝在空气中，武艺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身上的黑影瞬间飞出去。
陈翔抓着那两个人拳头接二连三，似乎这都不够。
“饶命！饶命！”打的那两个人之好拍拍屁股落荒而逃。“最好不要让我丫在看见你们！！”陈翔冲到武艺面前，看见武艺干涩的眼泪水。心里一紧。
抱住武艺颤抖的身体：“没事了……没事了……”
看到武艺和陈翔一起回来的时候，谭小晓脸上的表情显然僵硬了很多。
最后还是装作一脸百合花的笑容：“你们回来啦，快上课了呢。”陈翔看着谭小晓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看得谭小晓头皮发麻：“……怎么了吗？”
“你自己心里有数！”
陈翔扶着武艺坐到座位上。
旁边有几个男生在陈翔耳边唧唧歪歪：“陈翔不要再跟幽灵扯上关系了，幽灵真的有好多过去哦……”特意加重了过去两个字。武艺握紧了关节泛白的拳头。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陈翔转头吼着：“要你管！！”
几个男生吓得禁了声。
谭小晓握着签字笔的手指渐渐发青，指甲之间发出一阵脆响。
武艺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李英霞还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看到武艺额头上被纱布包扎好的伤口，胸腔里的怒气又腾腾的开始升上来：“你丫的我们家里有钱伐？！你还去包扎？！！”抓着手里的瓜子壳就往武艺身上一撒。
“那我就要去死是吧！”武艺尖锐的叫出来，把李英霞吓的一阵。
可是没过多久李英霞就铺天盖地的开始甩耳光：“你就该去死！你就不该在这里！去死啊！”
武艺不顾及李英霞就冲进房间甩上房门，李英霞张牙舞爪的准备追进来的时候。却被武艺重重甩上的房门夹到手指。
又是凄惨的尖叫。
“武艺你怎么不赶快去死！！”
武艺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去。
脑海里出现了陈翔今天奋力保护自己的样子，第一次武艺可以在哭的时候想到一个人。
一个让自己安心的人。
会感到幸福吧，因为还是有人在乎自己。


六
陈翔走到武艺面前的时候就发现武艺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着急的闷喊着：“笨蛋啊……流血了！”
武艺抬起头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对着陈翔说：“我脏了……真的脏了……这个世界都脏了……”陈翔着急的摸索着桌上的纸巾，抵住武艺血流不止的额头。
可是纸巾浸湿一张又一张。
满地都是红色的血迹。
一直到血流的武艺一脸都是……，甚至开始喷涌而出……洒到陈翔的白衬衫上……。
陈翔满头大汗的从软塌塌的床上坐起。可怕的梦魇。
揉揉太阳穴，他不想去探索太多。
“阿翔啊带上热狗面包，到学校要吃。”张佐旎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哎哟知道了啦，妈。”
陈翔摇摇晃晃的穿好鞋子，叼着面包口齿不清的朝屋内喊着：“我上学去了！”
踩踏着自行车再马路上冲着，经过一家帽子店的时候停住。
他上次看到武艺的帽子上面已经破了很多洞了，而且大概也是他爸爸或者是谁的帽子。总觉得不像是高中男生喜欢带的鸭舌帽。
走进帽子店，各式各样的帽子摆放的整整齐齐。
陈翔拿着一顶黑白相间的帽子朝收银台大喊：“阿姨这顶帽子多少钱？”
走出帽子店的时候，兴冲冲的拿着帽子甩来甩去。武艺会喜欢的吧。
走到学校的时候看见几个男生在武艺桌子面前拍打篮球，总是有意的把篮球打的很高然后打到武艺的后背或者桌子上。
可是武艺依旧是面无表情。
“哈哈，你看幽灵的表情。”
“喂喂，你是不是面部表情匮乏啊。”
“哈哈哈哈哈哈！”
陈翔站在教室门口就冲那几个男生大喊：“你们几个够没够！”随手抓起一根粉笔就扔过去。不偏不倚的砸中一个男生脑袋，然后惹得那个男生嗷嗷怪叫：“本来就是！你是给他钱了吧！”
陈翔突然像只发疯的野兽一样，冲到那个男生面前直接把书包甩到他的脑袋上。“你再敢说一句！”教室瞬时安静了下来。被陈翔抓着衣领的男生颤抖着嘴巴抽搐。
谭小晓看了一会儿陈翔转而目光便随着武艺，脸上没有挂着百合花笑容。而是一脸惊吓后的惨白。
直到老师走进教室。
所有人才安安稳稳的回到座位上。那个男生甩开陈翔的抓住自己衣领的手。低低咒骂了一声：“小瘪三。”看见陈翔白森森的脸马上就住了嘴。
“陈翔下课来办公室。”
人老花黄的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咳嗽一声。就开始讲课。
“你傻啊，没必要跟他们斗。”武艺装作翻书的样子，但是还是继续跟陈翔说：“在你没来之前，他们就一直这样，我都习惯了，只是最近好像更夸张。”说完自己尴尬的笑笑。
陈翔愤愤不平的拍着桌子：“就是看不惯！他们挺操蛋的！”武艺张着嘴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陈翔继续倒头睡觉了。
被叫到办公室之后的结果就是……写一份检讨书罢了。
“喂武艺。”
“干嘛。”
“帮我写检讨书。”
“为什么。”
“你就说你写不写。”
“……”
放学之后所有人都哄哄嚷嚷的走出教室，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了被要求帮写检讨书的武艺，还有坐在武艺旁边迷迷糊糊的陈翔。
突然陈翔恍然大悟一般的跳起来把武艺吓了一大跳，“喂喂武艺这个帽子，给你的。”陈翔在书包里左翻右翻。抓出一顶黑白相间的鸭舌帽准备戴在武艺的脑袋上。
帽边刚刚碰到武艺的脑袋时，陈翔就看到了武艺额头上的伤疤。昨晚的那个梦魇又开始在脑海里大肆的回放。
“你伤好了……？”
“恩好多了。”
武艺摸摸伤口，陈翔吓得一抖。“你怎么了？”武艺看着陈翔额头上的汗。“没事没事啊。喏戴上！你那天那个帽子都破了所以我就买了一个新的给你，那天那个帽子是你爸爸的吧？”
啪。
帽子被武艺拍到地板上。陈翔吃痛的抓着被武艺拍红的手腕大嚷嚷：“痛呢！！”武艺背上书包准备走：“没人叫你送！”
走出教室的时候武艺听到身后陈翔连着几声喂。但是依旧没有回头。
其实他也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事情陈翔都不知道，根本就不应该冲他发脾气。
……爸爸。
……是个很遥远的名词呢。


七
武艺是在回家之后才看到短信的。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喜欢帽子吗？不喜欢我可以给你重新买。”
陈翔捏着手机双手合十的祈祷武艺不要生气，眼神盯手机都快盯穿了，依然没有信息。
突兀的短信提示声吓的陈翔嗷嗷怪叫：“什么时候开了铃声？！！”
您有一条新信息。
“不是。”
陈翔挠挠后脑勺。见鬼。到底是怎么了。
武艺被弄晚饭的油烟呛的说不出话，李英霞还是理所应当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电视。
有时候武艺真的恨不得李英霞可以快点去死，嗡嗡的震动打乱了武艺的思绪，拿起手机。陈翔打电话过来了。
借肚子痛为由跟李英霞说去一下厕所等下再来弄饭。
跑到厕所才敢接起电话，“……喂。”声音尽量控制得很小。
“武艺你真的生气了？”不知道为什么。武艺听到陈翔的声音瞬间有想哭的感觉。“没……”“那为什么冲走了？”胸腔开始大幅度的抽动，泪水已经蔓延至眼眶。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没事……”
“武艺……你哭了？”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水的倾泻。陈翔你对我太过关心会让我没有免疫力。
不出所料的李英霞开始暴力的拍打厕所门叫嚣：“你要死啊！占着厕所不出来！厨房都要起火了！”陈翔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杂乱的叫喊声，隐隐的担心说：“武艺你还好把？怎么了？”
“没事我先挂了。”
如果之前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的话，那现在就是同甘共苦了。
陈翔早上到学校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堆人对一个人推推搡搡指指点点。本来不想要多管闲事，但是却在看清楚中心人物之后，脸色大变。
冲破黑压压的人群怒吼：“谁准你们碰他？！”陈翔站在武艺的前面阴森森的表情，让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人群之中还是窜出尖细的嗓音：“你看看后面。”陈翔迟疑的回过头，通告版上张贴的是肮脏的字眼。
——付钱肯上床！
——两个男人好恶心！
——跟幽灵睡觉真大胆！
——……。
琳琅满目的都是污秽的文字，武艺红着眼眶站在陈翔身后。
陈翔拉着武艺走回教室，他厌恶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走的感觉。
武艺扯住陈翔白色衬衣的衣角一动不动，陈翔慢慢转过身来，武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到武艺闷闷的说：“对不起。”陈翔嘿嘿大笑：“没必要道歉，这样我们就同甘共苦了没错吧。”
武艺再也抑制不住的蹲坐下来大哭一场，眼泪水喷涌而出。
陈翔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他。
回到教室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
“小瘪三和幽灵的爱情故事！”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起哄，全班又开始闹腾起来。谭小晓从后排站起来：“够了！”所有的喧闹戛然而止。“陈翔……”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用假惺惺。”陈翔没有正眼瞧谭小晓。“喂你怎么说话的！”一边的男生开始起哄，本来就是，这个时候当然是要来维护自己的百合公主。
“我怎么了？她做了什么难道她自己不清楚！”陈翔声嘶力竭的开始嘶吼，武艺站在一边木讷的说不出话。
那边的男生看见谭小晓豆大的眼泪水掉出来的时候开始急了。
“小瘪三你除了上课睡觉还会干什么！”
“诶他还会找幽灵上床啊……。”
接着又是一阵哄笑。“对啊也不看看上床的是什么货色，还不知道被人上过几次。”武艺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
周遭的语言开始变得月拉越肮脏。
“就跟他妈一样……随便跟一个男的上床就生下来这么个贱种。”
“所以才没有爸爸啊……可能你们爸爸的外遇对象就是他妈也说不定呢哈哈！！”
“滚你妹的别扯我们身上！”
……
耳朵里什么声响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声音在作祟。
所以才没有爸爸啊。
所以才没有爸爸。
没有爸爸。
陈翔站在旁边看着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武艺，忍无可忍的大声吼着：“你们在叫一句信不信我撕破你们的嘴皮子。”白森森的语气终于换来了一片宁静。
最终还是有人不怕死的叫了一句：“你丫有本事来啊！小瘪三！”
当时陈翔的目光就真的想要燃烧起来一样，冲过去的时候把旁边的人都吓得齐刷刷的让开。抓着圆规的尖头抵住那个男生的脖颈。
周遭的人都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女生惊吓的捂住嘴巴不敢动。
那个男生吓得额头上的汗不停的流，缩紧了脖子不敢动。
陈翔恶狠狠的一字一顿的说着：“信不信。”男生刚要脱口而出信的时候，老师威严的嗓音从门外传来：“陈翔你给我住手！”


八
陈翔和武艺是一起被叫到办公室的，坐在办公椅上的老师十指交叉抵在额头上。
“你们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陈翔站在老师的面前平静的很，武艺也挺平静。
等到很久的时候才听到了门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桄榔门被打开的声音，张佐旎急匆匆的跑过来，大气还没有喘一个就着急的说：“老师我家阿翔到底怎么了？”老师把贴在通告版上的纸张伸至张佐旎面前：“这就是你儿子做的好事！”
张佐旎的脸色瞬间惨白。眼泪水开始一个劲的滴。
“作孽啊。”砰的一声，办公室门被李英霞踹开，不出所料的马上走到武艺的面前。抓起武艺的脑袋就往办公室墙上撞。
陈翔冲到武艺面前大声喊：“不至于这样吧阿姨！”张佐旎一股脑的就把儿子扯开：“你还嫌丢人丢不够？！管别人家闲事好玩吗？！我送你来学校是来读书的不是做些猥琐的事情的！”
说完之后把陈翔推到一边，站在李英霞面前说：“管好你自己的儿子，他不要脸就算了不要拖上我家孩子！”
李英霞恼火的把武艺推到墙角，大声的叫唤：“你这个老妮子就不要在这里叫了好伐？！”张佐旎被气得脸都青掉了。怒吼着陈翔我们走，就把陈翔连拖带拽的走出办公室。
最后一瞬间的那个表情是什么呢。
为什么感觉我们的世界就要交错成为了渐行渐远的射线。不再有交集。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的世界再也不回来了。
缓慢流动的巨大悲伤源源涌来。
黑暗侵蚀着每一寸肌理。恶心的虫子蔓延在身上。
痛苦难耐。
李英霞把武艺带回家之后的感觉是什么呢。没有大吵大闹的说着不要脸。
也没有声嘶力竭的打骂叫嚣。
一切归于一片宁静，武艺有些奇怪的看着李英霞的表情，李英霞认真的看着武艺说：“以后你就有爸爸了好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平静的跟他讲话。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他讲完一句话。
那是什么感觉。
心里的虫子恶心的滋长。
心脏深处被一点一点的慢慢腐蚀。一点都不剩。
黑暗中伸出的骷髅爪抓住你的脖颈无法呼吸。窒息的一点空气都不复存在。
“随便。”
回到房间之后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哭。哭到天昏地暗。
我有爸爸了。
有爸爸了。
拨打了熟悉的一连串的号码，嘟嘟嘟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后无情的被一个女声打断。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陈翔没有接电话。平常都是他打电话来哇啦哇啦的说上一大堆废话。可是今天他没有接电话。
陈翔摸着手机屏幕上的武艺两个字。
“你如果再这样下去你信不信我会去死！”张佐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陈翔的心瞬然抽紧。
陈翔握着手机发呆。
悲伤向我们倾涌而来。
黑暗侵蚀着我们的灵魂。
总会变得不像我们自己。


十一
陈翔觉得那是可怕的梦魇。如果一切都是在做梦那该多好。
那他一定会笑笑接过武艺手中热乎乎的牛奶，然后心满意足的像以前一样在武艺耳边哇啦啦一大堆。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所有清晰的回忆都证明那不是梦。
他清楚的记得他回过头的时候，武艺被人抓住脑袋朝雪白的墙上狠狠砸过去的场景。雪白的墙壁上暗红的血迹顺着墙上的斑驳流到地上。
李英霞是后来才赶过来的，在医院走道里大吵大闹的叫唤：“干脆死了算了！留着也没用！”口上说着很多没有良心的话，但是眼泪还是大把大把的往外涌。
张佐旎赶来的时候就是看到的这样一片狼藉，李英霞扯着嗓子指着陈翔的鼻子骂：“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脸！尽做一些这种事！”张佐旎气势汹汹的把李英霞一把拽开：“我的儿子用不着你来管！”
然后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陈翔故意不对上张佐旎的目光，把视线转移开来，就看见武艺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这边，陈翔趴在玻璃窗上看着武艺。
张张嘴做了一个口型……：……对不起。
张佐旎拉扯着陈翔，“马上回家！”陈翔一直趴在玻璃窗上死死不放：“……武艺……对不起！武艺……对不起……！”
武艺张张嘴看着陈翔被拉走的样子，真的觉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爱你。
在医院里没有呆多久，李英霞就拖着武艺出院。
甚至医生都说伤口还没有愈合最好不要出院，但是李英霞依然固执的把武艺带回家。回到家，
李英霞怒发冲冠的把手提包摔在武艺欲进房门的背脊上。正好是手提包的脚打在脊椎骨。所以疼得很。
“你丫的个贱种！！”
武艺怔怔的坐在床上，所有的一切都转变的太快。让人来不及适应。
看见桌子上安静的摆放着的鸭舌帽。
眼泪又热滚滚的下来，陈翔离开的时候，撕心裂肺的一声对不起。武艺盯着自己的脚踝，眼泪轻易的就落在了膝盖上，然后顺着坡度流到脚上。
第二天武艺到学校的时候，就听见了噩耗。
“陈翔因故意伤人被处于记大过处理！”白纸黑字贴在学校正门的通告版上，陈翔满不在乎的朝武艺撇撇嘴：“小子没事的啦！”紧紧揽过武艺的肩。装作大肆欢笑的样子。可是他眼里的哀伤只有武艺才看的到。
永远都不想要戳破那个蚕茧。
因为不知道里面是阴灵尸骸还是生龙活虎。
太阳的光耀被黑暗一点点吸食，我们的生活就像日食一样。
总会被黑暗伤的体无完肤。


十二
学校五月份都会在夏日炎炎举办运动会。
四月中旬就开始准备很多东西，每个阵型队都分了各自一批同学，武艺被分到了彩旗队。陈翔被分到了鲜花队。
陈翔当时嗷嗷大叫说鲜花队听着就是没有彩旗队威武。武艺只是咯咯的在旁边笑。
四月的一些课程都被排练给占去了很多的时间。
彩旗队一般都是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练习走正步，武艺班上几个调皮的男生也被分到了彩旗队。
依旧还是改不了欺负武艺的习惯。
有时候会抓着塑胶跑道上面的一些橡胶就往武艺脖颈里面丢，然后就大声嚷嚷：“脱啊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有时候就是在走正步的时候装作不小心的踩武艺的脚，总是把他的鞋子踩掉。
彩旗队的其他人似乎也好像有些了然的条件反射不再与武艺亲近。
鲜花队似乎要轻松地多了，谭小晓和陈翔被分到了一起。
谭小晓每次排练之后都会递上来一杯冰矿泉水，笑眯眯的说：“累了吧。”这种样子在其他人眼里好不亲昵。
有时候鲜花队的一些女生都会八卦的说：“你们两个是一对吧？”然后换来的都是谭小晓娇嗔的声音：“不要乱说啦。”
陈翔对于这些事情通常都是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
那天的太阳很大。
彩旗队的一些训练员累趴下的人到处都是，矿泉水的瓶子到处都是。所有的人都坐在一片草地上休息。
武艺注意到了自己班的那几个男生对自己指指点点，然后一阵窃笑。没有去在意太多。脑袋往后一转就看到了鲜花队里脑袋东张西望的陈翔。
——噗！
在太阳的烤灼下热腾腾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的时候。身体感觉都要蒸发一般的灼热。武艺狼狈的抬起头，热水从刘海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比复杂的盯着武艺一身。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都透掉了！！”
罪魁祸首嬉笑的跑开了。
武艺才注意到白衬衣已经完全透掉，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鼻头一酸，眼泪就快要跌落。
感觉到了一种温暖慢慢覆盖过来。
咧开嘴笑的灿烂回过头：“陈翔！”刚刚喊出口的名字，接下来的话就被堵在喉咙，给自己披上白衬衣的男生，正赤裸着上身盯着自己。
武艺有点惊吓的跳起来指着那个男生警觉的说：“你干嘛？！”
那个男生耸耸肩，漫不经心的吐着句子：“我可是好心帮你！”“没人叫你帮！”那个男生靠了一声。然后慢慢移到武艺身边低低的问了一声：“你真的是给钱就可以……？”
武艺把身上的白衬衫狠狠丢到那个人身上，就转身跑掉了。
“喂！我没有别的意思！还有我叫徐嘉苇！”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大声传来，武艺依旧是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
陈翔看着武艺越来越远的身影一动不动，那个男生给他披上白衬衫的那一刻，陈翔多想冲过去说我也可以啊！
看着武艺湿漉漉的跑走的样子，还有武艺捂着脸的右手，他是在哭吗……？
武艺跑到教室的时候就嚎啕大哭起来，躲在置物柜旁边没有人看到。
徐嘉苇的一言一语都敲击着他的心，真的给钱就可以吗？为什么每个人接近自己的目的都是这个呢？
本来看到徐嘉苇给自己披上白衬衫之后，低头俯视自己的那张脸。
武艺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陈翔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以为这个男生会是个好人，以为他会和陈翔一样与众不同。但是浮想联翩的时候就被那句“是不是给你钱就可以”给狠狠打破。
愤怒的把白衬衫丢给他。
差点就嘶吼出来：“放你妈的狗屁！”可是还是压制住没有叫出来。只是捂着嘴巴跑走。
风一样的跑开。
如果真的是风那该多好。
不要带走一丝一毫就可以掠过一切。


十五
陈翔和武艺并排走在学校的香樟树底下。
夏天里面夕阳的时候最好看了，太阳微弱的光线顺着树叶斑驳的间隙洒落下来。
武艺轻轻的跟陈翔说了一句：“我的新爸爸来我家了。”陈翔愣了愣神，转而便微笑：“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不知道。”
“……”
武艺回家的时候晚餐也已经准备好了，刚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何仲踏着步子走到自己面前，帮自己摆好拖鞋。
武艺蹙着眉头穿好拖鞋，准备进屋的时候。
何仲突兀的拉住武艺的手腕，“喂你干嘛！！！”尖锐的声音在这间小屋拉扯的越来越高。
李英霞冲过来就甩上一个巴掌。
“你丫了不起了是伐！”何仲还在旁边弯腰哈背的说没关系没关系，所有的一切都让武艺作呕。
武艺冲到房间里去重重的甩上房门，然后就听见了何仲恶心的殷勤的声音：“小艺还是出来吃碗饭吧。”然后就是李英霞的叫嚣：“饿死你最好！！贱种！！”
捂着嘴巴窝在墙角不敢哭的太大声。
黑暗中那只虫子肥硕又恶心的环绕住你的脖颈。不留有一点罅隙。
握着手机拨打了陈翔的电话。
嘟嘟嘟。
“喂？”对方的声音很轻很轻，“武艺？怎么了？”武艺抽抽搭搭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话：“我……我觉得……生活……好累。”陈翔在电话那一头不停地叫着傻瓜傻瓜，“你妈又打你了？”武艺咬着嘴巴没有说话。
我喜欢把听筒放在左耳。
这样你的声音就可以传达到我的心脏吧。
这个电话打了很久，武艺才终于挂断。
陈翔挂上电话心满意足的笑笑。“你刚刚跟谁打电话？！”回过头时披头散发的张佐旎。
砰。
手机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陈翔的房门被死死的反锁住。
“妈！！开门啊！！妈！！”
“我马上给你办理转学手续！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踏出房门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陈翔一拳头重重的砸向房门上，眼泪从眼眶里面一点一点的流出来，并没有多么汹涌。
所以真的就只要悲伤到了极点，眼泪才要挤出来吧。
悲伤到必须挤出眼泪。
那是一种怎样的悲伤。
第二天陈翔没有来学校，武艺看着旁边空空的位置。心里也空空的没有着落。
发了一条信息给陈翔。
但是好久都没有好回复。
终于熬到下课的时候才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响了好几声准备挂断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女声从听筒传来：“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陈翔马上就要转学！”
武艺张张口还没有反应过来，电话就被对方切断在空气中。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陈翔。
陈翔要转走了。
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
愈演愈烈！


十八
那天张佐旎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一样：“明天我们离开。”冰冷的毫无生气。
陈翔没有说话只是背过身没有搭理她，然后听见了门被关上的声音，眼泪像是断了线一样不停的流。浸湿了一大片的枕头。
武艺。你还好吗。
学校要组织爬山的社会实践，一些精力充沛的男同学哈哈大笑想要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一些娇滴滴的女生装作体弱多病的样子轻声抱怨，活脱脱几个林黛玉。
武艺对这些实践活动倒没有多大感觉，以前的实践活动都是一个人游走，有一次自己脱队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后来是找到当地警局打电话给老师才被接回家的。接回家就是一顿打。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嘉苇跑到武艺面前兴高采烈的说着爬山的事情，武艺也是笑眯眯的跟着附和，但是并没有多大的兴致。
离去爬山的时间还有一个星期，很多人就已经没了兴趣听课。
到处都是讨论怎么怎么玩。怎么怎么吃。武艺站在香樟树底下，看着飘飘落下的香樟叶子。
如果。陈翔也去该多好。
第二天早上张佐旎就开始清理着一些东西，然后就拍拍门叫陈翔起床。
但是拍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总感觉有什么不对，打开门一看，陈翔的床上乱糟糟的，好像刚刚逃走的样子。
陈翔穿着拖鞋就跑到了学校。
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想要去见武艺。
想要看看他现在是不是乖乖的过的很好，想要看看他现在是不是还忍气吞声的被欺负，想要看看徐嘉苇是不是一直在武艺身边唧唧歪歪，想要问问武艺想不想他。
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已经上课很久，一个一个阶梯的爬上去。
一个一个阶梯的数着。十。九。八。七。
……
三。二。一。站在教室门口，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武艺，眼泪还是自然而然的流出来。
日思夜想的那张脸真的出现了。还是很好。老师唠唠叨叨的声音听的陈翔有点烦，思绪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下课了。
下课的教室总是乱作一团，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哐当！
是不锈钢的杯子砸到走廊地板的声音。
“……陈翔！”谭小晓惊诧的表情看着面前活生生的人。
一直认真记着没记完的笔记的武艺猛然抬起头，陈翔，真的是你吗？丢下笔记本就从教室跑了出来。看到穿着拖鞋和睡衣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眼泪滴滴嗒嗒的就落了下来。没有丝毫犹豫的冲上去抱住这个人，好想好想就这样抱着。不要再让你逃开。
这是第一个拥抱吧。第一个认真的拥抱。
感受的到你的体温。感受的到你的肉体。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你真的在我面前。你没有离开。
“翔……”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只有在他们两个人耳边萦绕，陈翔笑眯眯的环住武艺的腰身：“你想我吗？……我可是很想你啊。”武艺重重的点头。幅度大的很。生怕他看不到或者感觉不到。
徐嘉苇站在走廊的另一头，没有表情的站着。
抓着手里的鸡蛋，知道喀嚓一声，鸡蛋壳狠狠的碎掉。
零星的壳上还有几个马克笔的痕迹。上面本来完整的写着——武艺是个傻子！但是徐嘉苇先生很喜欢！
还特别少女情怀的画了一个爱心桃。
匆匆的步伐在看到相拥的两个人时戛然止住。不知道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周遭的议论声很大，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听不见。
因为只看得到彼此。
尖锐的尖叫声还是回荡在这个走廊，陈翔的右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然后才惊觉的看向走廊尽头。
徐嘉苇着急的跑到楼梯口，看到的是血淋淋的张佐旎。
嘴巴张张合合，脸上写满了愤怒与讶异。
那一天是陈翔永远都忘记不了的，亲眼看着母亲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却无能为力。
张佐旎死了。离开的事情也就跟着无疾而终。
陈翔继续在这所学校上课，什么东西都没有变。但是又好像什么东西都变了。
谁也说不清。
残忍的巨蟒终究还是缠着你透不过气。生活太累。
日偏食也只是逐渐趋向于日全食。
一步一步的逼近。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开始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吸食到腐烂。
我们的生活也在腐烂。
还闻到了什么吗。
一股朽味。
那是腐烂的心脏弥散的味道。令人窒息。


十七
心里面爬便了密密麻麻恶心的虫子，所以内心才会变得越来越恶毒。
谭小晓跑操结束后，笑眯眯的走到武艺面前说：“那些男生真讨厌呢。”武艺定定的看着她的脸，很多话都憋在喉咙口里说不出来。
徐嘉苇拉开武艺挡在他的前面：“你自己呢？”
冷冷的声音吓得谭小晓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然后便继续微笑：“我怎么了吗？”“难道不是你指使的吗？！”第一次看到徐嘉苇发脾气的样子，原本以为他只会笑嘻嘻的耍着孩子气，其实也有凶巴巴的一面吧，谭小晓准备离开的时候欠扁的回过头朝着武艺的方向说了一句：“乱说话迟早噎死你。”
徐嘉苇准备冲上去的时候被武艺拉住了，武艺笑笑说：“算了吧。”
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发生太多特别的事情，似乎真的是陈翔没有来学校之后，平静很多。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一些倒霉的事情，比如，课本不见，椅子倒地，或者稀里糊涂被绊倒。
看着身边空空的位置好像回到了以前，陈翔没有出现过的以前。
中午的时候武艺一个人去的食堂，排队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转过头，但是却在看到陌生面孔的时候吓得闭上嘴巴。
陈翔真的离开了呢。
何仲的话语在脑海里清晰的拉扯：“我还有个儿子，他叫，陈翔。”
“那为什么没有一个姓？”
“我是他的继父。”
命运多舛，狗血的剧情经常在李英霞所看的肥皂剧中出现。
但是现在却真真切切出现在了自己的周围。
陈翔是何仲的另一个儿子。
事实总是穿破了头皮然后在大脑里伸根发芽，不知道是会继续滋长知道长出枝繁茂盛的枝桠，还是就那样被命运残忍的扼杀在摇篮里。
陈翔躺在床上，脑海里满是武艺的事情，几天没有去学校，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呢。
是不是还忍着别人欺负呢，还是被可恶的徐嘉苇骚扰呢。
想到徐嘉苇的时候会忍不住的张牙舞爪，转而便上扬嘴角，如果自己不在了，那么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一定是徐嘉苇。
盯着天花板像是要把他看透。
仿佛天花板就像苍穹一样那么遥远。
徐嘉苇咬着笔在数学课上憨憨大睡，然后被一个白色的粉笔头给砸醒。
“写1000字检讨！上课睡觉的好处！”
苦笑着趴在桌子上依旧叼着笔，不是在琢磨着如何写检讨，而是琢磨等下一定要去找武艺一起回家。
下课铃永远是最动听的音乐。
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徐嘉苇踏着噔噔噔的步子跑过来，大气还没有喘一个，就一口气的说完：“我们一起回家！”
武艺哈哈笑一声然后点头。
抱着徐嘉苇的腰就会觉得安心啊，可是如果突然的来个急刹车那就真的不爽了。所以武艺无法克制的吼一声：“徐嘉苇你长没长眼睛啊！”
徐嘉苇转过头作苦恼状说：“链条掉了……”武艺忍着青筋的突出，然后低着头看链条。
两个人大汗淋漓的在马路中央修单车。还好车不多，不然真的就如徐嘉苇所说的要归西了。
武艺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摊手说没救了。徐嘉苇一下子就哇哇的大叫起来。
武艺看着徐嘉苇的样子一瞬间恍了神。
真的。真的。好多好多的场景都似曾相识。
保护我的时候也是。
嗷嗷怪叫的时候也是。
满面春光的时候也是。
陈翔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徐嘉苇！”徐嘉苇挠着脑袋回过头，纪时勾起一边嘴角走过来。
“你来干嘛？”武艺都觉得这种转变太快了，本来嗷嗷怪叫，突然就变得严肃不已。这个就跟卓别林表演途中突然变成斯大林一样恐怖。
纪时丝毫没有怯步，而且依旧是面不改色的走到徐嘉苇面前勾住他的脖子吐着热气：“多久不见就冷淡了？”徐嘉苇甩开他的手大声吼着：“你不一样了！”
纪时冷哼一声。哪有什么不同。
这些变化全部都是因为你。
徐嘉苇拉着武艺准备走，武艺却扯扯他的衣角，指着瘫在地上的脚踏车。
徐嘉苇憋足了气然后一把扛起单车。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嘉苇后来知道了陈翔要转走的消息，都是从一些人的言语中得知的。
他知道之后也没有马上来问武艺，他应该知道武艺会伤心的吧。
谁也不会想到，有个人将要在偌大的学校中消失，波澜不惊。


二十二
车子停在了一间宾馆的门口，武艺没有去注意叫做什么名字。
每个人的房间都是自己安排的，徐嘉苇拉着武艺兴冲冲的跑到柜台旁边去安排房间：“阿姨我们随便要间二楼的房！”咧开嘴灿然一笑。
徐嘉苇和武艺是201房。
李炜和谭杰希是203房。
至于陈翔不知道他是住在哪里了，武艺想到这里有些失落。
不过之后的情绪完全烟消云散。
老师站在宾馆大厅拿着大喇叭高高的叫喊着：“所有学生来楼下**！”在房间里就听见了走道兴奋的谈论声。还有嗒嗒的脚步声。
有人敲门武艺放下手中的事情打开门，谭杰希闪着明晃晃的牙套说：“一起吧！”
到达山脚的时候其他人那一股冲劲全然不存了，看着巉岩弯道的山坡，谭杰希哽咽的吞了口口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看着所有人的步伐都一致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迈进的时候，徐嘉苇才拉着武艺的手开始爬山。
爬到第三个坡的时候就开始不行了，只感觉胸口闷的慌。
一抬头就是火烧火燎的太阳，烤的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山坡上有很多的小碎石，脚底板才在一个个碎石上是火辣辣的疼痛感。
“——啊！”细声细气的一声尖叫不大不小的传进了武艺他们的耳朵，回过头之后是谭小晓看着陈翔缠绵悱恻的目光，还有应声歪倒在地上的虚弱的身子，泪光点点的好不可怜。
看到之后的景象的时候武艺只感觉心都要抽空了，难受的要死。
陈翔把谭小晓背在背上一步两步的往上接着爬，经过武艺身边的时候没有停顿而是直接掠过，直接掠过。
多么残忍。
武艺看着陈翔冷漠的侧脸就在自己的眼前划过，只是一瞬间而已，却像是痛了很久一样。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谭杰希和李炜都赖在徐嘉苇的房间不走。
三个大男孩聚在一起打着扑克，武艺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他们打牌。
有时候看到谭杰希因为输牌而哇哇大叫的时候自己也会跟着笑笑，有时候看到李炜紧抿着一条线的唇的时候自己也会想要去探究这是个怎样的男孩子呢，有时候看到徐嘉苇笑眯眯的露出大门牙的时候自己也会觉得很开心，可是脑海里依旧掠过的还是陈翔的侧脸，没有一丝表情的侧脸。
如果说爬山的背背上只是小菜一碟的话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就是大事一桩了。
听到门外面有一些人流涌动的声音，微微蹙眉并没有想那么多。
可是听到一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霎时变得惨白。
“喂那个陈翔真的跑去跟那个叫谭小晓的睡了啊？”
“恩听说闹到学校了呢。”
这是什么感觉。
心里在滴血。
徐嘉苇的一句话在武艺心里敲打一次比一次重，“……要不要去看看？”
走到他们房间门口的时候只是闻到满屋子弥漫的酒味，好像还很烈。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床沿白衬衣垮到肩膀的陈翔，锁骨上的咬痕若影若现，还有激情之后的痕迹，白色的床上黏黏稠稠。
谭小晓一脸受惊的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头发乱腾腾的搭在两边，两个人面前是面目狰狞的老师。
武艺听不清老师嘴里吐出了什么话。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陈翔，他好像满不在乎。
心里被刀子割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
刀尖在心脏上小心的挖掘，一点一点都是钻心的痛苦。
已经鲜血淋淋。


二十四
是晚上到学校的，至于上床那事。
倒是在谭小晓父亲手里给解决了，谭小晓的父亲本就是个大官。校长见了也会要让三分。
学校是不再追究了。
但是对于自己的心肝宝贝就这么被一男人给玷污了的事情，他一大男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他说要陈翔必须对谭小晓负责。
陈翔却冷不丁的爆出一句：“没怀孕就不负责。”气的他老人家额头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谭杰希站在旁边猛笑。被李炜甩了一记白眼。
武艺看到谭小晓脸上的表情僵硬到了极点。
李炜站在旁边也叫上一句：“想必谭小姐一定带了套吧。”这句话爆出来吓死了一片人，谭小晓脸更是红得像个烧烤番茄。
谭爸气冲冲的就拉着谭小晓给走了。
那辆奔驰就那样淹没在了灯火阑珊的马路中。
陈翔憋屈的表情回过头来对李炜说了一声谢谢。但是始终没有看武艺一眼。
武艺站在边上也没有说话，就算是听见了李炜的话也没有笑出声音来，只是心里暗自觉得李炜这人真勇敢。
武艺和陈翔是一前一后回家的。
武艺回来就看见李英霞窝在何仲的怀里娇滴滴的样子，肚子里又是恶心的感觉一阵翻涌。
陈翔看都没看那两个人直接就进了房间。
何仲搓着手掌走到武艺面前然后说着一些你累不累之类的关心的话，武艺厌恶的挥挥手一脸厌恶的就甩上房门。
何仲被硬生生的堵在了门口。
李英霞扯着嗓子大喊：“你怎么不早点去死！”之后又是鞋子砸到门板的声音。
陈翔蹲在房间里听到了李英霞的叫骂声。
拧开写字台上的台灯，昏暗的灯光在巷子里隐隐发亮。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黑沉沉的一片。丹凤眼里是迷茫茫的一片大雾，或许再也闪现不出以前的光耀了。
真的离开了。
开始了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第二天学校讨论的都是那天的宾馆事件，谭小晓听着这些脸马上就腾的红起来。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谁都心知肚明那晚的事情完全就是谭小晓自己把陈翔灌醉然后再发生的一切。谭小晓这个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洞里去。
被昨天李炜的那句话说的脸时而青时而紫。
有时候在走道上碰到迎面走来的李炜都会低着头赶快掠过他的身边，然后就听见了谭杰希的哈哈大笑。
武艺和陈翔来到学校的时候正好是踩着点进教室的。谭小晓看陈翔的眼神里是一种谁也猜不透的复杂的情愫。
徐嘉苇还是会来找武艺。
中午一起去吃饭。
和李炜他们一起。
武艺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和徐嘉苇他们在一起的生活，大概是因为谭小晓自己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着法子来整武艺了。
陈翔现在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在香樟树底下经过。
一个人在食堂排着长廊买卤肉饭。
一个人坐在食堂的桌椅上吃中餐。
什么都是一个人。
虽然谭小晓先前还来找过陈翔几次，但是却被陈翔的话给堵了回去：“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要来找我吗？”最后是谭小晓粗着脖子红着脸离开。
有人说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里都是一个人。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单一的，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存在过我们。
只有我而已。
我的人生只有我而已。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好想陪在你的身边，就算没有我们也希望有两个我。


二十六
重症加护病房。
几个字冷冰冰的打在武艺的心上。
一走进病房消毒水味就窜进鼻孔难受的很，陈翔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世界兀然安静了下来。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心电仪滴滴的响声。
还有医生的那一句——看造化了。
武艺坐在病床旁边握住陈翔的手。
嘴里不停的喃喃着：“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陈翔。你一定。要好起来。
握着他的手在病床旁边沉沉的睡去。好像再也醒不来。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冗长而又繁杂的梦。
梦里的那个男生笑弯了眼角的跟他说他叫什么。名字却没有听的清。那双丹凤眼缠绵着一片光景，却总是眯着的。
那个男生站在他的面前义正言辞的说我要和你一起打工。
那个男生坚持不懈的在他后面狂追为的就是要他去医务室。
那个男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背到医务室却被枕头砸到但依然笑眯眯。
那个男生挥舞着拳头第一次救了自己。
那个男生买了一顶好看的鸭舌帽送给他，被他糊里糊涂骂了一通，却还是温柔的发短信问是不是鸭舌帽不好看，不好看可以重新买。
那个男生明明因为他很受伤但是还是会哈哈大笑的说同甘共苦。
那个男生为了他被别人骂成小瘪三却依然不管不顾笑哈哈，
那个男生故意装作很冷漠却还是会为了他把别人打的头破血流。
那个男生会赌气的对一个茶叶蛋细嚼慢咽也不愿意尝一口香喷喷的卤肉饭。
那个男生会穿着拖鞋裹着睡衣就跑到学校被别人当成疯子也要来看看他，温柔的问他想不想他。
我很想你。
可是所有的场景在那一刻却全部变黑。
那个男生笑眯眯的一声一声的说着我是陈翔。我是陈翔。
陈翔。
他叫。陈翔。
医院黑暗的走道里站着两个看不清的人影。
一个嘴巴轻启：“谢谢你。”另一个勾起一边嘴角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与他的肩膀擦过。
——刷的声音在黑暗中放大。徐嘉苇盯着纪时离开的方向眼里的情绪多了些什么他不知道。
谁也不清楚。


二十七
那双丹凤眼懵然睁开时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发光。
他眼里盛满了笑意更紧的握住他的手说：“你终于醒了。”
嘴角上扬着好看的弧度，眼睛眯成一条线。
陈翔呼吸出的二氧化碳氤氲在氧气罩上变成了水汽，白蒙蒙的一片。就像他的世界白蒙蒙的一片。
呼吸很缓慢。说出来的话也很短促。
嘴唇轻轻蠕动：“你滚。”
你滚。
武艺不可置信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脸，还有冷冽的眼睛。
笑容就那样在脸上一点一点的僵化最后全然消失。
徐嘉苇怒不可遏的冲上来把武艺拉到身后，嘴里的说出的话狠狠戳中他的心：“你以为你是他的谁啊！凭什么要他为你付出！”
对啊。
我是他的谁。
他又是我的谁。
沉重的鼻息透过氧气罩回荡在病房内。似乎根本不想要回答徐嘉苇的问题依旧是短促而有力的：“滚。”
武艺被徐嘉苇拉走出了病房。甩门声一点一点的在脑海里放大再回旋。
门缝里他的背影决绝孤寂。
他的世界又是怎样。
已经奔腾的眼泪甩上门的瞬间更加汹涌，不再是零星的水滴而是波涛汹涌的海啸。一浪又一浪的翻滚。重重的打到心脏上再周而复始。
徐嘉苇好看的眼睛里水雾氤氲直至它汇聚成水滴重重的跌落。像个玻璃水珠却没有碎掉的声响。
武艺你的笑容总是有瑕疵。而那种瑕疵总是刺的我软塌塌的心面目全非。
武艺你的眼泪太廉价。赚取不到更多的同情。
徐嘉苇拖着萎靡的脚步往医院门口一点一点的迈去。即便身后有一双眼睛在不停的流眼泪。自己也没有能力去帮他擦眼泪。
出了正门。
天空上的云安静的躺在蓝天的怀里。好看的很。
那。加拿大的蓝天会不会也如这般明媚。
纪时坐在医院的木椅上仰头看着天，稍稍偏转一下脑袋被那双好看的眼睛吓到。
徐嘉苇坐在纪时旁边抿着嘴巴没有说话，眼睛看着灰黑色的水泥地仿佛地上有个无底深渊。怎么也看不穿。
过了很久。
嘴唇才轻启：“喂……”
被旁边软绵绵的声音吓得赶紧偏过头，徐嘉苇还是低着头，好像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但依旧分明的看到他的嘴巴在小幅度的蠕动：“我后天应该就去加拿大了。妈妈订好机票了。”纪时没有说话也没有惊讶的表情。
其实。早就知道。
“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又抬起头看着广袤无垠的苍窘。没有边界的世界。没有边界的天空。
“我等你。”
这是纪时回答的第一句话。
我等你。
不管你要去多久。不管你还会不会回来。不管你身处何方。
我都等你。
因为前方有人等，所以路途变得不再那么恐怖。
所以。我等你。
徐嘉苇咧开嘴看着纪时灿然笑笑。
那个笑容是最美好的笑容。比百合花更加纯洁。没有一点污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