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场千里的狂奔】
雪,依旧是雪。
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周围只有一片刺眼的白,雪地是白的,冷杉林是白的,就连天空也是颓淡的惨白,雪花围绕着我扑腾反转,密集的雪沫子刮得我睁不开眼。只知道不停地向北,向北,混混沌沌跌跌撞撞的向北跑去,周围席卷而来的烈风狠狠地刺向身体,化为剔透而易碎的琉璃坠落在地上,周身的温度早已高过炎日,可是为什么她的身体还是那么冷,那么冷……
刚才的一场激斗早已远去,自己早已在百里之外,那个扣在璇玑位的白衣剑客……应该是她很重要的人吧,是…是谁呢?就是恍惚的一刹那,我仿佛感到生气又从她的体内散出,我大惊,愈发加快脚力,手上的内热再度猛涨,仿佛是在燃烧我最后的执着,燃烧我最后的信念,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惶恐和害怕,就连二十几年前那场楼兰的灭顶之灾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楼兰…我再度提力的一瞬间,迅速闪过无数个画面,轰然倒塌的宫殿楼阁,那些子民们震惊悲恸的眼神,那些强盗们眼中疯狂的笑意,还有教王的低沉魅惑的声音,和善蜜皇姐冷厉的眸子,在修罗道无情残苛的生活,在明教漩涡般的明争暗斗,还有…从药师谷到明教与她的朝夕相处,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怜,她的慧,到最后那曲古老而悠长的曲调: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百岁之后…”我心中有如潮水般涌上惊惧,不敢再想下去,拔足继续向北奔去,身后的雪花簌簌而落,宛如提前枯萎的生命之花。
忽然,怀里有一阵微动,我大喜,看着她道:“薛谷主!您终于醒了!” “雅弥……是你?”她的神志稍微回复,吐出轻微的叹息,忽然,她的脸上漾开一个奇异的微笑,那样简单而欢欣的微笑,那样不可捉摸的微笑,无力地道“光”
我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天空只有死灰色的惨白,还有转瞬即化的白雪,荒凉如世界的尽头,我猛然想起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此时的恐惧深深刻入骨髓,肆意乱缴,仿佛下一刻就是天崩地裂之时
“光”她又轻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如丝,我望着她青紫色的面庞上满足的淡笑,恐惧快要炸裂了我的头颅,抱起她闪电般的跟着那只向北,向北。。。
“嘎嘎”一声鸟叫打破了死寂的雪原,我仰头一望,竟然是一直雪白的鹞鹰,有鹞鹰的地方就有人烟,有人烟的地方她就有救,根本没有顾及其他,我抱紧了她,枯竭的身体再度爆发…..
仿佛是个梦,只有我抱着她疯了般地狂奔,还有鸟的凄凄哀鸣,凄厉的风,冰冷的雪,一切都是死寂的,宁静地可怕,我什么都不敢去想,只有向北,向北。时空好似就在此刻凝定,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生死,没有因果,只有白…如纸的白…将我化为绝望的白,那是…是世界的尽头吗?
雪落无痕,踏碎了谁的魂…
…
我猛地推开吱丫的木门,狂吼着:“谁是医生,谁是医生!”接着听到一个清亮坚定的女声回答,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我将最后的希冀望向她,那个青衣素袍的女子,眸中带着医者独有的骄傲和悲悯,她挽起她的手,沉静了片刻,我盯视着她,这片刻的宁静仿佛是死神的照临,感觉心中所有的火焰都要燃烧殆尽,下一刻就要湮灭成灰。
“我救不了的她”那个女子的声音喃喃吐出,我的最后一颗砥柱轰然倒塌,瞳孔巨大收缩,双眸雪亮如刀,手中青峰已抵在她的咽喉处,强掩心中的绝望,一字一句地咬牙吐出:“你,你说什么?你竟敢见死不救?!”
她眼神中带着一种怜悯,将我最后的信念一步步化为粉末“是的……她已经死了。所以我不救。“嘭”的一声,最后燃烧的烛火霎时熄灭,心字成灰,我颓然坐倒,怔怔的望着她,死寂般的安静下来,整个心中如同冰冷的荒原,只有皑皑白雪,洁净而明亮,荒诞而死寂,只有无数绽放了又枯萎的七夜雪花无声飘落,抚平化为灰烬的心田,就这样,飘着飘着,湮灭了一切,只留下一个虚浮的幻影…
就这样空茫地呆坐着,脑中不再有当初如火的疯狂,雪原化去了所有的情绪,没有苦痛,没有悲伤,没有急切,没有欢欣,没有激动,没有不安,北极光如幻般地投洒下,一切变得剔透而虚无,我在世界的尽头就这样沉静下来,无欲无念,无喜无悲,身畔的青染谷主恸哭,旁观者的唏嘘都变得如一张单薄苍白的宣纸,只有一首古老而悠长的曲调渐渐真实起来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绿洲乌里雅苏台里杨柳依依,杨花如漫天的雪花落在我的发梢,冰蓝色的长发因为蚕毒的消解而变得轻轻扬扬,我横起手心的短笛,迎风按音,“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薛谷主,“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能在碧落遇见你,将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