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将死之际,吾才想到自己还有一个问题能思考看看,那就是,在本性皆是贪婪、愚昧的人类之中,究竟有没有那种特别的人,是可以为了他人而死的?如果有,那麼,有没有那麼一位,是愿意为了吾而死的?
当吾正在思考,以消磨在这炎热火山口中漂流的漫长时光,吾的身旁只有一人,那就是赤睛。吾看著他,完全无法将他与这个目前正在思考的问题,划上任何连结。
如果有人,是能让很多人为了他来牺牲生命的,那麼也许是个交友广阔的人,或是个权力极大的人;可是自始自终,除了吾自身之外,身边一向只有一个人,不过是赤睛而已。
於是,看著赤睛,吾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纯粹的答案:没有吧,一个也不会有,怎麼会有任何人,是愿意为吾而死的?
这个问题,当然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因为即使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吾也不需要。
「生死相许」,人类以生命作为最高的赌注,去与另外一个人相博,这是看似很高贵的情操,可是,这种行为,需要吗?
既然要为了他人而死,那这个人为什麼活著?难道那人活著,不是因为自然地诞生到这世界上,却是要为了另外一个人而活?
无谓,非常的无谓。尽管吾也常常做一些无谓的事,但是多少还是找得到一些行事的理由,唯有由他人主导自己的生死,这种行动,令吾感到完全无理可循。
再度望向身边唯一的那人,赤睛,吾心想,就是寻遍了整个世界,都不会有为了吾而生,并为了吾而死之人。
吾想,找不到的。因为那种蠢人,不必去找,似乎,一直在吾的身边,从未离去过。
「……」
良久,赤睛缓缓张开了眼,也望向吾。终於发现吾原来一直在看他,他便缓缓开口道:「凝渊?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傻赤睛,吾的功体是纯火,要是在冰原上飘这麼久的一段时间,也许早就死了,偏偏是掉在火山口,这让吾就算想死,都有点困难啊。」
赤睛闻言,随意点点头,嘴里咕哝著:「唉,真是的,怎麼还不快点死一死呢?……」
《浮生梦》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可以说是没有激情,也不甚精采,却绵延、缠绕住两个人的一生,将两个生命交织、重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牵绊了一生,同生共死,似爱非爱,似情非情,彷佛早已命定三生。
好似一直在追求著什麼,却永远也看不到那道阻且长的尽头;明明双方都是为了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或努力,或懒散地活著,在那生命的过程中,却又消磨得极端辛苦,就像是--那些想修炼成精的草木,或是一心想羽化登仙的人类,修身养性的极长过程。清淡如水的一切,却总令人心性难耐。
这是一场,将三生命定所修来的缘分,极为平实地挥霍、糟蹋掉的纪实。
凝渊和赤睛,两人相识的岁月之长,笃定已有上百年,说不定,有千年吧。人的一生,极其短暂,和他们俩人相比,就更显得朝生而暮死,也因此,那两人的生命都进行得极为粗放;详细而言,凝渊简直不知道他的日子该怎麼过下去,百般无聊,赤睛则是看凝渊怎麼过日子,他就依样画葫芦地把日子过下去。
凝渊有时注意到赤睛,有时没有。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就停下他那很少停驻的脚步,回过头来问赤睛:「为什麼你不离开吾,总是跟在吾的身边?」
赤睛没有想过要跟凝渊并排走。尽管其他人的副体都与本体并肩而行,有的本体与副体的感情很好,像是太息公与玷芳姬,也有的感情不甚好,例如凯旋侯与无执相,但是不论感情好坏与否,他们至少是平起平坐的。
可是赤睛打从一开始,就走在凝渊的身后,不近也不远,不至於远到凝渊无法注意到他,或不能与他对话,可是也没有近到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两个人看起来与其说是好友,形容成两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陌生人,会更恰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