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端午赖春卷
神都洛阳的端午节热闹异常，街上熙熙攘攘，人流涌动，不时的汇聚到打把势卖艺、舞狮舞龙、或者是卖小吃的周边。
人群中远远的走来三人，一个须发花白的高胖老者，一个面部棱角分明身材修颀的青年，还有一个红脸的高个子中年人。老者面带微笑，一路看着洛阳的衣锦繁华；中年人在一旁陪着笑，不时的附和；而这个青年很是活泼，脸上时而显露出几分孩子气，看到舞龙舞狮，杂耍喷火也兴高采烈，拉着老者四处观看。这个青年就是李元芳，而那个老者正是武周的贤相——狄仁杰，另一个是狄仁杰的学生曾泰。此番凉州黑衣社逆党被肃清，李元芳和狄仁杰曾泰奉旨回京，经过一路风尘终于在端阳佳节赶到了洛阳。
从凉州出发到洛阳，十数天的行程，颇为辛苦。好在这一路有钦差卫队护从，李元芳不用过于忧心狄仁杰的安危，因此比来凉州之时放松很多。虽然黑衣社一案如果不是李元芳细致入微的侦查堪破会有很大的难度，但李元芳依旧面带谦和，在狄仁杰面前只字不提所遇的凶险和探查的辛苦。狄仁杰几次欲问，李元芳都笑笑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累在所难免，不过他还年轻，不碍事。狄仁杰也就不再提起。

这一日接近洛阳，在一处驿站休息之时，李元芳依旧习惯性的端着茶出现在狄仁杰的房中。狄仁杰接过茶盏，笑眯眯的看着李元芳。
李元芳被狄仁杰看得有些发毛，低头仔细打量了自己，继而笑着抬头，小心道：“大人，难道，卑职今天有什么不妥？”
狄仁杰一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道，“元芳，我是在想你随我多年，还没好好过一个端午节，此番赶上凉州大案结陈，正好又是端阳佳节，洛阳一定热闹非常，我们何不四处转转？”
李元芳笑了，“只要跟着大人，过不过节倒真是不算什么。”
狄仁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啊，随同自己经年的办案，不知多少佳节是在不眠不休中度过的，即便过节，又几次是在洛阳城中？
狄仁杰一笑，“元芳啊，这回你我也好好过个端午节，诶，我们去逛庙会如何？”
“好啊！”李元芳雀跃答应，说完他笑着回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杯，“不过，您还先把茶喝了再说过节的事儿，都快凉了。”
狄仁杰回身抄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着抬头迎着李元芳注视的目光，“嗯，好茶！”
李元芳嘴角微微一扬，眉眼一低，浅浅的笑了。
狄仁杰和李元芳又说了几句闲话，随后他端着茶盘告退。直到李元芳轻轻的关上房门，狄仁杰的目光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没有动。
经年在宦海中摸爬滚打，狄仁杰早就明白朝堂之上不能讲究感情，虽然一直把“人老多情”挂在嘴上。狄仁杰的身边先后几位护卫队长，虽然对他们也都很好，可是没有一个让狄仁杰产生悬心挂念的感觉。就是在这几位护卫队长执行任务而不幸身亡之时，难过时肯定的，可是却没有让狄仁杰过多的挂怀。唯一例外的是当年为救狄仁杰而死的虎敬晖，那一刻狄仁杰才体会到深深的痛楚，其实这种痛楚更多的来自虎敬晖不幸的身世。
对李元芳，狄仁杰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今日的悬心，会出现他去执行危险任务之时那种牵肠挂肚的担忧。然而，这十年相处，李元芳竟然让狄仁杰越来越在意他的安全，甚至于日常的生活中见不到他都会很不适应。狄仁杰轻轻的叹了口气，继而摇了摇头，随即想到李元芳能力非正常人可比，安慰似的笑了。
其实从狄仁杰的房中出来，李元芳的心里竟然莫名的有些震动，大人居然要领着他好好过一个端午节！这是他想都没敢想的事情。当然，不是没有陪着狄仁杰过节的时候，只是逢年过节之时，不是在外忙碌，忘记了这是个节日，就是狄仁杰的家人到来，自然，此时狄仁杰要陪着家人。那会儿的李元芳基本上连端茶的活计都省了，不过依旧很安守本分。除了卫府的工作和安排狄府的护卫，就是指导八大军头的武艺，直至狄仁杰的家人离开。而今，凉州案刚结，端午节又近，想来家里人得到了狄仁杰的传书，怕在路上赶不回洛阳，于是今年端午，只剩下了他和狄仁杰，还有曾泰。

李元芳的心里带着小小的雀跃，盼到了端午，这一行人也赶到了洛阳。狄仁杰果然没有食言，端午这天带着他和曾泰在洛阳集市四处看热闹。风沙漫天的凉州自然比不得洛阳的歌舞升平，天子脚下的繁华让心情放松了的李元芳笑得越发的暖意融融。狄仁杰也被李元芳兴致勃勃的情绪所感染，乐呵呵的被他拉着边走边看。
李元芳正在和狄仁杰说多少年没好好过一个端午要好好放松之时，一股香味飘了过来令他猛然停住，四处的嗅着，嘴里还在说，“什么东西这么香啊！”继而一抬头，看向狄仁杰，“呦，炸春卷的！”
狄仁杰抬手哈哈一笑，“我请客，我请客，啊，走！”
进入炸春卷的小棚子，李元芳边走边笑，“哎呀，早知道是大人请客，卑职就挑贵的吃了。这能吃上大人一次，那可是不容易。”狄仁杰听后不禁哈哈大笑。
还没等狄仁杰落座，李元芳已经迫不及待的坐在了桌子旁边。狄仁杰笑盈盈的指着李元芳道，“我就知道，你呀，又说我是山西人，对不对？”曾泰候着狄仁杰坐下后笑着落座。
狄仁杰回头叫伙计，“来，炸三个春卷！”
李元芳连忙出言，“三个，一个人才吃一个？”
狄仁杰笑眯眯的看着李元芳，“对呀！”
李元芳孩童耍赖般的手搓着腿上的袍襟，急道，“这小小的春卷，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对面的曾泰看着李元芳急急的样子不禁也跟着笑了，连忙劝道，“好歹先尝尝，万一不好吃呢！”
“唉，还是曾泰经济，啊，这样准不会吃亏。”狄仁杰面带调侃笑着看着李元芳，回头用手拍拍曾泰，“不愧是我的学生，啊，哈哈哈……”
李元芳哪里肯依，手依旧袍襟上搓着，一听狄仁杰这话，开口道，“对不住二位啊，我吃两个”随着话音，一只手伸了出来比划着。
狄仁杰和曾泰看着李元芳一阵笑后，狄仁杰回头招呼，“好，活计，给他炸两个！”
李元芳这才心满意足的手搓着腿上的袍襟回头看着锅里的春卷，难掩兴奋，“真香啊！”
狄仁杰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手指着李元芳对曾泰说，“好个没见过市面的李大将军啊！”回身看着他那副馋出口水的模样，笑道，“真可以说得上是垂涎三尺喽！”语气中满满的笑意。
目的达成，李元芳低着头笑嘻嘻的用手接过狄仁杰递过来的筷子。
江州案后，难得见到李元芳这么放松的时候，狄仁杰笑呵呵的看着这个被多加一个春卷就很满足的朝廷正三品的大将军。只是狄仁杰从来也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李元芳竟然会成为能牵动自己情绪的人。

然而，对李元芳来说，多要一个春卷的待遇虽然到手，却没有福分吃到嘴里。就在春卷上桌前，刚刚一个在小棚前抱着女儿讨要饭吃名为方九的中年汉子拦住了一成官轿，欲邀驾上诉，结果状纸没收，方九反被差役驾着扔到一旁。狄仁杰将方九叫了过来，将刚上桌的春卷让给了此人。李元芳连忙回身吩咐小二，有多少炸多少，并把跟着方九几个的穷苦人都叫了过来。
本来要过一个安静祥和的端午节，但是方九这些扬州纤户的遭遇令狄仁杰和李元芳都无心再言过节之事。扬州的漕运衙门盘剥纤户达到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步，闻之令李元芳义愤填膺，几欲拍案而起。而狄仁杰气愤的同时也敏锐的感查到这个案子里面一定有更大的阴谋。此时有千牛卫前来找他们说皇帝急着召见，不得已，这三人匆匆的安顿好这些纤户，准备入宫面圣后再详加查问。


2.诀别迎宾驿
从凉州回来，李元芳本来也打算休整，更何况大人还许诺好好过这个端午节，带着他逛逛庙会，逛逛洛阳城。而如今对他来说却是不可能了，因为悬案当头。李元芳随狄仁杰入宫见驾知道了邗沟覆船，运河梗阻，漕运不兴，食盐短缺；知道了前去查案的水部郎中李瀚自缢身亡还留下了受贿的证据；加上知道了纤户方九喊冤告状的原因，他当然明白这其中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内在关联，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李瀚的死因是个谜！
然而正在分析李瀚死因之时，曾泰又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前来告状的扬州纤户除了方九父女都被杀死在客栈之中！歹人的丧心病狂令人发指，李元芳暗暗握紧了拳头。此时的狄仁杰猛然想起了李瀚的妻子宁氏，李瀚死因不明，这群歹人连纤户都不放过，一定会对宁氏不利。
果然，在他们到达李瀚府上之时，宁氏已经被人接走。而且来找宁氏的加上他们一共三拨人，形式越发的复杂。
李元芳看向狄仁杰，急道，“他们刚刚出发一个时辰，而且又有马车，一定不会走的太快，追吧！”
狄仁杰点头叮嘱道，“要顺藤摸瓜，切不可打草惊蛇。”
李元芳双手抱拳，语气坚决，“大人放心！”话音未落人已经回身而去。
只是当他离开之时，他和狄仁杰都没想到，这两句险些成了他们最后的对话……

外面的街市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迎宾驿里面人来人往依旧热热闹闹，一切都显示这日很正常。然而想到此刻形式完全在铁手团的掌控之下，随时可能落入铁手团的手中，宁氏和鲁吉英在屋里焦躁不安，翘首盼着李元芳赶紧安排停当出现在屋里。
李元芳回来了，脸上依旧镇定自若没有带着任何情绪，问过二人交代的事情都办妥当后，撩袍坐在桌边，拿起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宁氏和鲁吉英不解的看着他，直到他把信交到了她们手中。
李元芳面带微笑看着这二人道，“贤妹，鲁兄，十日之内我必到山阳。可万一我没有来，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刻，宁氏和鲁吉英一下子震得呆住了，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铁手团穷凶极恶，不可能就此收手善罢甘休，李元芳这是把他自己设成了标靶，引开铁手团的杀手，如此来保证她们二人的安全。他这是要只身赴死！然而语气竟然再平常不过，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常。
李元芳依旧面带笑意，没有丝毫其他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二人便将此信拆看……”
鲁吉英和宁氏对视后，看了下李元芳交过来的那一页信纸，打断他的话，“元芳，你在说什么？这，你……”
李元芳依旧不动声色，略低了下头，抬起头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意，“我是说，万一。”
宁氏的眼泪流了下来，颤声道，“元芳兄，无论如何，你也要到山阳与我们汇合！”
李元芳一点头，没有说话，脸上除了嘴角那抹从容的笑意，目光也一如既往的透着干净的深邃。随后叮嘱她们二人，“记住我的话，避开官道，莫进镇店！”
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店小二照着他的吩咐找来了另外两个人。李元芳压着声音对宁氏和鲁吉英说，“行动吧！”转身欲走。在他手碰到房门还没有打开的时候，后面传来的鲁吉英的声音，“元芳！”
李元芳顿住，回头，看到泪流满面的宁氏和目露惜别的鲁吉英跨步上前。这二人同时紧紧抓住了李元芳的手，千言万语都梗在喉中，只有手上的力道表达着心里强烈的情绪。李元芳眉头轻皱，继而微微一笑，“能与二位倾心相交，是元芳之幸！”随后抿嘴，一点头，毅然走出了房门，留下了泣不成声的宁氏和表情复杂的鲁吉英。仅仅一日的相交，竟然以命相付！这是宁氏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出得房门的李元芳知道，他这一走，前面就是死亡，铁手团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然而时间有限，为了大人，为了朋友，为了此案中依旧受苦的百姓，他别无选择。

舱外已经下起了大雨，一道道闪电如同地狱的邪光，在舱内劈出惨亮的苍白。李元芳似乎是摒弃了所有的杂念，眼睛微闭，脸色平和。是的，生死尚可不顾，其余的事情……
然而，突然间，李元芳似乎看了一个立在船头高胖老者，叹着气，钦差卫队的人都已经倒在这个老者四周的血泊中，周边铁手团杀手环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邪恶的笑。而他自己，竟然被铁手团的杀手团团围住，身上早已狼狈不堪，几次欲冲出包围去救，都被似乎从地狱中冒出来的这些杀手重新堵在包围圈中。偏偏他又清清楚楚的看到老者紧皱的双眉和眼中那抹期待，以及周围那些杀手猫捕老鼠似的戏耍。他急了，越急越挣脱不了包围，怎么都杀不完的杀手一层又一层的圈在他的身边。突然，一个杀手狞笑着持刀直奔老者，一刀劈过……而他心中一急，手上一乱，一个铁手团的杀手乘机一剑刺入他的胸膛……这瞬间一个闪电射进了船舱，李元芳一声惊呼，随着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额头上竟然微微的冒出了汗珠，原来是个噩梦。
内心里，李元芳在担心狄仁杰的安危，因为这次的歹人太过有恃无恐，李瀚不就是在钦差卫队的护卫之下被灭口了嘛！只是李元芳并不知道，此刻的狄仁杰正在驶往扬州的钦差船队之上也在担心着他的安危。李元芳抬起头四处看看，此时闪电不时的撕扯着舱内的空间，除了风雨声，整个大船竟然没有任何声音，可怕的安静。这十年里，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但却是第一次以必死之心迎接战斗。

李元芳起身推开舱门走出船舱，船上不合逻辑的静让他察觉到有意外发生，他喊伙计，却没有人答应。李元芳感到事情不对，下楼梯正看到伙计的尸体躺在仓房之侧，而甲板上竟然是殷红的血迹。李元芳忙推开别的舱房，里面竟然都是和他一起乘船的那些百姓的尸体，满船之人，除了他以外，竟然没有一个活口。客舱中这些人惨不忍睹的死状令李元芳的心中瞬间燃烧起了怒火，他知道，铁手团的杀手们——这伙禽兽到了！
果然，在甲板上，李元芳听到了身后船帆上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回头，他的眉头紧锁，眼睛里透着愤怒咬着牙怒道，“为什么要杀死这些无辜之人？！”
身后一个无耻的声音答道，“当然是为了你。”
李元芳依旧没有回头，冷冷的语气里透着愤恨和不齿，“铁手团在江湖威名赫赫，难道都是你们这些滥杀无辜的恶棍？！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真是禽兽不如！”
虽然被骂，可是那个无耻的声音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好像很生气？”
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翻滚的愤怒，眼中精光一闪，咬牙道，“你们会付出代价！”
那个无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元芳，是吗？”李元芳不屑于理这个人，重重的冷哼了一声。那个声音此刻显得更加的无耻，“输在你李元芳手里，我并不感到羞耻。”
李元芳知道来人是谁了，就是铁仙观里面那个和自己过招的龙风。转身，回头，龙风看到了他坚毅的脸上那股冷冽逼人的夹杂着愤恨的正气。李元芳逼视着龙风，怒道，“杀害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才应该感到羞耻！”
然而龙风的无耻却远远的超出了李元芳的想象，他冷冷的带着轻蔑却极具分量几句话，“你真是无耻”“你没这个能耐”“我不会以你们这些败类为荣！”“我随时准备赴死”“其实我是想看一看，今夜我能杀死多少！”说的龙风心中暗惊，但是这会儿铁手团的顶级杀手已经倾巢而出，齐聚在此，龙风有恃无恐，因此依旧是那种龌龊的表情和无赖的言语。
李元芳知道，和这群不能称之为人的畜生没有道理，没有天理可讲。大战在即，不能让愤怒冲昏了头脑，龙风这种态度明显是让他出离愤怒，削弱他的战斗力，李元芳暗暗的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他需要保持清晰的头脑，来收拾这伙畜生。

果然，龙风得意洋洋的介绍来的这群铁手团的顶级杀手们，虎云、豹冲、熊煞、貔貅、狻猊、狼拳、豺泽、獬柱、蟒太、龟杰，竟然是铁手团除了云姑外所有的堂主。李元芳轻蔑的冷笑道，“果然是一群禽兽，连名字都不脱本性！你们是单打独斗呢，还是一拥而上？”
龙风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索性将无耻和无赖进行到底，“你太厉害，单打独斗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一拥而上，这里似乎又有些狭窄。我看这样吧，两个对你一个，怎么样？”
寒光一闪，李元芳的手里多了那把跟他多年的链子刀，目光中没有半点畏惧，满是杀气，从牙缝中蹦出了三个字，“谁先来？”
龙风和李元芳交过手，知道他的本领，连忙退后，一挥手，身边的两人冲了过去。链子刀在李元芳的手里似乎多了灵魂，而今天的链子刀不仅有了灵魂，还沾上了他的愤怒。
从来，和敌人交手，李元芳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取人性命，力求一刀毙命，能用一刀，绝不用第二刀。在内心里面，敌人只是敌人，不是仇人，是人，不是牲畜。他杀人，但从不虐杀。然而今天，李元芳面前的这群已经是不能称为人的禽兽，敌人两个字用在这群身上显的太高估了他们。所以今天李元芳下手从来没有过的狠，链子刀除了紧咬致命之处，一有机会，不分部位，全力出击。只要能重创对手，毫不留情。

这场大战真说得上是杀得天昏地暗，铁手团先后四个高手在李元芳的链子刀下一一送命。李元芳虽然愤怒，但是思维清晰，判断准确，这几个人只要破绽一出，立刻被他抓住以最威慑的方式杀死，死状恐怖！观战的龙风看得胆战心惊，虽然知道李元芳武艺了得，却没想到愤怒中的他如此的神勇，竟然没有因为愤怒露出一点儿破绽。
又上来的四个人激战之中被李元芳踢飞一个，摔死在龙风的脚下，另一个控制在他的刀下。李元芳丝毫情面没有留，直接一刀锁喉，尸体倒向另外两人。剩下的两个在李元芳的气势之下不敢向前，他手持着滴血的钢刀，一步步逼向这两人，竟然使他们连连后退。
李元芳断声喝道，“来呀，不是要杀了我吗？害怕了？难道铁手团的杀手只会残害无辜的百姓？你们这些高手们，就这点出息？”然而此时的李元芳，力战了八名高手，杀死六人，已经筋疲力尽。这二人知道逃不脱，对视一眼反扑上来，虽然李元芳的刀砍入其中一人的脑袋，却因为力气用尽动作稍慢被另一人锋利的圆形盾刀伤了后背，鲜血顿时从伤口喷涌而出。李元芳一个回身，结果这人的性命，然而此时他胸口发闷，嗓子一股腥甜直往上涌，身体一阵摇晃，险些站立不稳。稳定了身形，李元芳依旧手持滴血的钢刀，怒视剩下的龙风三人。
此刻，龙风傻眼了，没想到李元芳居然连毙八人，虽然负伤，却依旧气势摄人。这三人对视一眼，疯狂的扑向摇摇晃晃的李元芳。李元芳强摄心神，拼力迎战，他踢飞了龙风，用刀压住虎云和豹冲，然而，此刻的李元芳感觉身体里的力道竟然像是随着身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急流而出，竟然压制不住，随着这二人的反力，李元芳一个鹞子翻身，单膝跪落在甲板之上，以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看着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那八人的尸体，虎云急道，“大师兄，宗主将铁手团所有高手尽数交付与你，适才一战，八人被杀，这是从未有过的惨败，如果我们还是解决不了李元芳，拿不到密信，如何对宗主交代？”龙风眯着眼睛依旧以那种无耻的腔调说道，“不用着急，等，再等等，如果他真的到了强弩之末，会表现出来的。”
李元芳缓缓站起，脸色苍白，明显已是勉励支撑。“动手！”龙风一声喊叫，虎云和豹冲快步上前欲取他性命。李元芳一个闪身，迅速抓住虎云的手臂，手起刀落，将其斩落，随后扔掉虎云的手臂，摇晃着持刀怒视着这三人。
龙风三人害怕了，在李元芳逼视的目光之下感到了死神的临近，哪里还敢再提上前取他性命的话，一句“快撤”这三人跃入了运河之中。船上，留下了摇摇欲坠的他。


吓走了这三个无耻之辈，李元芳再难支撑，强压制住的嗓中的那股腥甜此刻瞬间猛冲上来，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滴落在他胸前，脚下，斑斑的血迹如同盛开的木棉花将他包裹在一片殷红之内。
李元芳眼前一阵模糊，站立不稳，几欲跌倒，然而内心的傲气让他不能让自己倒在这群宵小面前。李元芳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这把跟随自己多年的钢刀砍入廊柱之内，手抓刀柄，屹立不倒。视线早已模糊，但是他依旧睁着双眼，看向被吓跑的那三个禽兽。
李元芳听见吓破胆的龙风在岸边高喊，“放火箭，烧死他，一定要烧死他！”随着龙风龌龊的声音，一只只火箭夹着风声射向了这个楼船。李元芳没有力气躲，甚至几乎没有力气站立。他不怕死，然而此刻的他却并不想死，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大人那里还不知道对手是穷凶极恶的铁手团，还不知道李瀚的真正死因和扬州贪污的官吏，还不知道宁氏和鲁吉英逃没有逃出铁手团的追杀，他不知道大人此番是否能够平安……不能死……就是死也不能倒在这群无耻之辈面前！
然而，李元芳的意识还是随着周围逐渐燃起的熊熊烈火慢慢的消失，在他还有印象的一个瞬间，脑海中出现的是一个老人的身影，是狄仁杰或笑或叹，或怒或思的面孔。熊熊的烈火烧毁了船身，楼船顺势倾斜，已经没有意识的李元芳的身体撞出了船舷，跌入夜色中的大运河……

4.白发送黑发
开往扬州的钦差官船之上，狄仁杰内心对李元芳的担忧竟然没有一刻停止过。狄仁杰虽然知道李元芳身怀绝技，胆大心细，智计过人，除了崇州被射伤，十年里几乎没有出过意外，但是心中的不安在这个案件中还是不断的被放大。巡河的四品大员李瀚蹊跷的死去，朝廷正九品命官王周率人在洛阳公然戗杀告状的百姓，而王周，竟然在钦差行驾的官船上被杀死灭口，可见这伙歹人的丧心病狂。李元芳，应该还会像以往一样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说那两句最平常不过的话，“大人，我回来了”“大人，您还好吗？”
十年了，李元芳基本没有令狄仁杰失望过，只要交给他的任务，他都能出色的完成。然而这次，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安的情绪，连狄仁杰自己都说不清楚。曾泰几次劝说对狄仁杰来说就如同蜻蜓点水，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李元芳血战铁手团这些顶级杀手的这天晚上，官船上的狄仁杰竟然做了个噩梦。梦中，狄仁杰看到了满身鲜血的李元芳强力支撑力战数人，狄仁杰本人则被另一伙狞笑着的歹人围着，焦急的看着左右支绌欲冲过来相救的李元芳。突然一刀劈了过来，狄仁杰一侧身险险躲开，此时却看到一个杀手的剑刺入的李元芳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之时李元芳清澈的目光却依旧透着焦急望向狄仁杰，而后倒下了……狄仁杰一声惊呼，从噩梦中醒了过来，额头上满是汗珠。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后，狄仁杰准备喝点茶水，然而颤抖的手却没能拿住桌上的杯子，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狄仁杰一怔，怅然的走出船舱，来到了甲板之上。
夜，透着神秘笼罩在大运河上，前方一片黑黢之色，什么都看不见。狄仁杰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这个梦太过真实，有那么一刻狄仁杰甚至于认为这是真的。稳了稳心神，狄仁杰轻声自言自语道，“幸好是个梦啊！”可是，此时的狄仁杰哪里知道，此刻的李元芳已经随着那条火船沉入了大运河，他真的浑身是血，“遇难”了。曾泰过来相劝，狄仁杰笑着自嘲了一句，真是“人老多情”了，话一出口，狄仁杰才意识到，这句话自己说了多次，只有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强压着心中的不安，狄仁杰继续投入到紧张的案件侦破之中。直至攻破了北沟大仓，见到了被押其内的宁氏和鲁吉英。宁鲁二人在李元芳的帮助之下虽然顺利的逃回了山阳，却没料到铁手团的杀手竟然在山阳的县衙中绑走了这二人，看押在这伙歹人存放邗沟落水官盐的北沟大仓，并抢走了密信。
见到狄仁杰，鲁吉英一句“元芳已经遇难了”和手里李元芳在迎宾驿临出发前写给狄仁杰的那封信，印证了狄仁杰这些日子的不安。狄仁杰手里拿着的鲁吉英递过来的信正是李元芳的亲笔！
那一刻，狄仁杰脑子“嗡”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狄仁杰的身躯摇晃，向后倒去，几欲昏厥。曾泰狄春连忙高声喊着“恩师”，“老爷”将狄仁杰扶住。狄仁杰拿着信的手在抖，眼前被一片模糊的液体遮挡，本来清晰的烛火竟然碎成了火花。周围一片哽咽之声，宁氏更是泣不成声。随着两行老泪的落下，狄仁杰强大的心理防线竟然也崩塌了，他知道，李元芳真的不可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说那句，“大人，我回来了。”
李元芳遇难的消息有如一记重锤敲击在狄仁杰的心上，在那一刻，内心强烈的伤痛令狄仁杰失去了他历来精准的判断，以至于此时竟没有看出鲁吉英就是他要抓捕的匪首之一——林阳。狄仁杰自己从来不曾料到，失去李元芳，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虽然强自镇定紧摄心神问明了宁氏和鲁吉英事情的原委，狄仁杰在听到李元芳面带从容，只身赴死的描述后依旧难以控制情绪而致老泪纵横。狄仁杰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李元芳真的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