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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愁 很好的文章 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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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愁

作者:夏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夏霖好起来的,甚至不知道像他们这样子算不算得上是一对恋人?

  午后的阳光吻在脸上,虽不如日正当中那般的火辣炙热,但至少她仍然能感受到它的余晖温度,不像夏霖对待她的态度,忽冷忽热,教人难以捉摸。

  他们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呢?她很努力地回想,空荡荡的脑子里像张白纸,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任何的证据,证明他们的确相识且相恋过,有时,她甚至几乎怀疑他们真的相遇过吗?

  她一直忘了弄明白,那天他为何会当街昏倒,偶尔想起来问他,他也总是爱说不说的,又是那一迳的轻忽口吻,好像她问了一个蠢问题,不值得他多费唇舌来作答,久了,也懒得再追问了。

  有很多事情,自己都懵然不察,他总是漫不经心的,好像那些事都不重要似的,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他们相遇的那一天,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正是夏霖十九岁的生日,他竟狠心如此待她,刻意地隐瞒了这么多事,即使后来他们是那么的亲密。

  她直叹好恨,真不知该如何去爱这样的一个人?有时候,她宁愿不要遇见夏霖,那么她仍是以前那个无暇如玉的高中女生,继续过着单纯而无忧的日子,因为那样沉重的情爱,并不是她这叶小扁舟所载得了的。

  对感情的事来说,她算是晚熟的,高二才有了初恋,而且是单恋,由于对方不知情,所以又是暗恋,苦苦涩涩的,像青木瓜的滋味,最糟的是那个人还是“猴子”的老哥,猴子是她的同班死党,有个“学名”叫侯敏,候敏的老哥也就是那个教她脸红心跳的人,他叫候亚农,是T大热音社的社长,组了个band,担任主唱,是个典型的O型狮子座男生,属于发光发亮的人物,就是在团体中最吸引女孩子的那一型,而她就是那一大票被他吸引的女孩中的一个,她把对候亚农那一份纯纯的爱很小心地藏在心里,没有人知道,除了猴子,而那也是有回猴子误翻了她的日记才发现的。

  “什么?!原来你暗恋我老哥哦!”猴子那副夸张的表情,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表情意味着,“你完蛋了!我老哥可是有很多女朋友的”,她当然知道,所以坚持要猴子发誓不准告诉候亚农这件事,否则和她断交,威胁有效,所以至今候亚农仍不知道有个傻妞偷偷喜欢着他。

  才刚放暑假,候敏就来她家报到,身上还背了个包包,像要离家出走似的,一进门劈头就说:“走,去山上看你的初恋情人。”搞得她一头雾水。原来是侯亚农他们的乐队在那儿集训练歌,准备开学后要参加一项全国性的热门乐团歌唱比赛。

  她本来不想去的,因为才刚接了一个暑假的家教,候敏撇着嘴角一副好心没好报地数落着。“嗟,我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苦口婆心地央求我老哥老半天,他才答应让我们上山去参观的那!”

  讲到“幸福”两字就扯太远了,侯敏就爱乱栅,她对候亚农是有一份纯纯的爱,但可没想得那么远,毕竟两人都还是学生。

  “可是我已经答应学生家长,明天开始家教了。”她想不如等到家教结束后再去探视,那么可以更心无旁骛。

  “路小筑,你到底想不想当我的大嫂?!”候敏的双手已经插在腰肢上,那表示她的耐性快没了。

  猴子,你在瞎说什么呀?!

  路小筑的脸倏地胀红,晚霞似的火烧天。

  侯敏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她的衣橱随手帮她抓了两件衣服塞进包包裹去。“快走啦,慢了,火车可是不等人的!”

  原来她连火车票都买好了,没想到猴子这么热心,不愧是她的死党。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再转搭小镇的老旧公车缓缓地驶往山里去,一路上颠颠簸簸,摇得人昏昏欲睡,暮色里才终于抵达侯亚农他们借住的山中小屋。

  侯亚农微微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她们的到来,仍是那一贯玩世不恭的味道,背后站了五个高矮胖瘦不一一的大男生看着她们,只有一个穿着白衣白裤的男孩躺在稻草堆里,闭着眼睛,大概是睡着了。

  她听到猴子抱怨地低嚷着:“又在睡觉。”八成是在说稻草堆里的人吧。



1楼2006-08-02 08:43回复
     拦了一辆计程车,他们直趋电影街,刚好赶上开场间,在那一个半小时里,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银幕瞧,台上忽暗忽明的影像,也映得台下明明灭灭的,第一次两人挨得如此近,她却不敢稍动,全身紧绷着,深怕一不小心误触了坐在身旁的候亚农。

      影片开始没多久,候亚农的手臂很自然地横落在她的椅背上,那结实的臂肌几乎碰触到她颈后的头发,令她全身的毛孔为之一竖;背脊挺直得像旗杆,不敢放松,努力地和他的手臂保持距离。她心里猜想着,坐在他们后面的观众大概要以为两人是一对情侣吧。

      片子是侯亚农挑的,那是一部爱情文艺片,男女主角的亲热戏不少,很适合情人们观赏,但必须是热恋中的男女,像她和侯亚农这样青绿的关系,只是徒惹尴尬,激情戏一来,她的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心口更是怦怦乱跳,但呼吸却要抑制得极小声,怕被旁边的人听了。

      那只跨放在椅背上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搂住她的右肩,并刻意地将她的身子拢过去,她觉得自己的上半身斜斜地倚靠在候亚农的胸膛上,这样的姿势,令她很不自在。后来电影演了些什么,她都没注意了。

      散场时,侯亚农牵住她的手,她因这举动而停住脚步,挡住了小小的通道。

      “怎么了?”候亚农回头不解地问她。

      牵手,这样小小的一个男女之间的行为,对他而言,也许微不足道,但是她却无法等闲视之,对她而言,每一个男女之间的接触,都必须是两人有一定感情的累积,才会酝酿出感觉来,否则她宁愿不要。

      后面的人过不去,频频说着:“借过!”她才不好意思地移动步子。

      一走出戏院狭隘的通道,路小筑的手就挣开了,她宁可将刚才的牵手当作是实用多于其他因素。

      天色暗了,散场的人潮也渐渐消失在小巷弄的夜色里,独留下她和侯亚农。

      她倚在一盏昏黄的街灯下,那街灯照得她晕晕欲醉,这样的约会,于她,是头一遭。

      候亚农就立在她面前,又是那一双毫不遮掩的眼眸,略带狂野,就像他在唱歌的时候,那样的不羁。

      两人对视良久,没有对话,路小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条幽暗的巷道内,要再出现人影,大概得等下一次散场的时候了。

      “我想吻你!”

      候亚农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心霍霍地颤动着,整个人无法思考,两片唇紧抿着,仿佛要它们去执行一件攸关生命的重大任务。

      候亚农的另一只手撑住她的后颈,那样微微仰起的角度,是适合接吻的动作,刚才的电影出现过的。不是吗?

      他的唇落将下来,贴住她的唇。

      她全身僵硬地承受着,这就是吻吗?怎么是这样没滋没味的。

      “你的嘴唇要张开的。”侯亚农的声音里透着笑意。

      幸好,天黑,遮住了她的脸红。

      这一切似乎大快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该回家了。”她猫叫般的声音,脱口而出。

      也不等候亚农说些什么,倏地一转身,拔腿狂奔,像要逃离危险地带似的。

      她一路冲冲撞撞,有如闭着眼睛奔跑,直到坐迸那班回家的公车里,才发现她的眼睛不禁湿润了。禁不住胡思乱想,觉得自己像不小心踩进了大人的世界,失去了原有的那份纯真,也对不起原来的那个自己。

      公车摇摇晃晃地,一路将满脑子自责的她摇得睡着了,才让她得到暂时的救赎。

      当她醒来时,公车已到站了。经过方才那深沉的一觉沉淀,她的心神已稍稍获得安释了。

      才跨下公车,她就看见夏霖站在站牌旁,脚底下被一圈白色的烟蒂围住,想必在那儿站了很久。

      “你来了!”他一只手闲闲地搁在口袋里,一只手仍夹着一根烟,烟烬长而未落,意味着他的姿态未曾移动,直到见了她,开了口,才惊动了那一截烟烬,吓落在地。

      她的心才刚从矛盾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烦得很。“什么‘你来了’?!我每天都会从这儿经过的,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她的口气有点冲。

      但是夏霖的情绪并没有被牵动,即使她对他那般不友善。他捺熄手上的烟,伸个懒腰,站得太久了,有点累,看着路小筑头也不回地走回家去,隔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在几尺外的背后说:“那么改天再请你吃杏仁露吧!”

      路小筑听到了也没搭理,心里只是纳闷地低念一串。“谁要跟你去吃杏仁露?”噘起嘴来。“咦?!他怎么知道我爱吃杏仁露?”快到家门口时,才自问自答地说着。“一定是猴子多嘴跟他说的。”

      进了家门,看到母亲,撤娇地嚷着:“妈,我好饿喔!”已经十点多了,她还没吃晚饭呢。

      一回到家,她就安心了,自己又扮回父母眼中那个洁白无暇的乖女儿。

      隔天早上,妈妈照例进来她的房间唤她起床;拿她的制服去洗,一切又走回原来的轨道了。

      “小筑啊,谁约了你放学后一起去吃杏仁露?候敏吗?”她母亲手肘上撂着她的制服,手里拿了一张纸在看着。

      她还赖在床上。“我们每天都会吃的啊!”

      “侯敏的字怎么龙飞凤舞的不像女孩子,”说着又问了女儿一回,“这纸条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妈就扔到垃圾筒了。”

      “什么纸条?丢了,丢了!”她嫌妈妈吵的,抓了棉被兜头一盖。

      母亲顺手就要把纸条给扔了时,她霍地掀开棉被,脸色大惊地叫着:“纸条在哪儿?”翻身下床,立即冲到垃圾筒旁,朝里找去。

      “纸条在哪儿?”她想起来了,那纸条是夏霖昨天早上塞给她的。

      母亲挥挥手,那张布满绉摺的纸条被夹在指缝间摇摆。“在这儿呢,我还没丢掉啦!”

      她冲过去夺米看,两眼惶惶然地盯着因绉痕而扭曲的字迹。“放学后补请你吃杏仁露,公车站牌见。”

      那几个字像炸弹似地炸醒了她的记忆。“难怪昨晚他会现在公车站牌,原来-哎呀!”

      她心理不住地内疚起来,想到昨天自己和侯亚农在戏院里看电影时,有个人正在某处苦苦地等着她,巴望着一班一班的公车过去,却始终不见等待的人出现,那一分一秒的守候,化成了满地的烟蒂枣

      然而,见面时,他却什么也没说。

      是注定要欠他的吗?

      才一天的时间,路小筑却觉得自己像经历了一世的起伏。

      这样的心情,她不懂,真的不懂。

       

             ☆        ☆        ☆

       


    10楼2006-08-02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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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几天里,路小筑假借各种名义央求猴子带她去T大的热音社,就是希望能当面和夏霖说清楚关于纸条的事,偏偏一直不见他的人影,他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而自从那天和侯亚农去看电影发生那些令她措手不及的“接触”之后,心理对侯亚农的感觉起了些微变化,也许是自己还太年轻,把爱情想像得太浪漫了,一旦近距离产生接触,反而失去了远观时的美感,这样的落差,使她一时不能适应,所以尽可能地避着候亚农。

        然而每回她去热音社,候亚农总以为她是去找他的,有一回还当着大家的面前毫不避讳地约她看电影,结果引来豆子等人一阵哗然。“哦枣恋爱喔!”

        她胀红着脸,但不再是因为娇羞而赧红,而是心理急虑,不知该如何加以解释才不会伤人。

        Kevin也耍赖地说;“人家也想去看电影耶!”

        猴子赏他一拳。“你去当什么电灯泡?”

        侯亚农见路小筑有些犹豫,于是便将两人的约会改为团体行动。“大家一起去吧!我请客!”这样她总不好推辞了吧。

        “哇!赚到了!”豆子他们可乐了,路小筑心里则意兴阑珊。

        大伙儿正要出T大校门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飘了进来,她远远就看见了,是夏霖,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夏霖,一起去看电影,我老哥请客,”猴子回头看看她,笑笑地说:“沾小筑的光。”

        她希望夏霖能答应同去,但是夏霖竟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说:“没兴趣!”转身离去。

        猴子当场楞住,她也是。而且心里忍不吃生他的气,这个人真不懂得社交,连应酬话也不会说。

        猴子忧心忡忡地说:“夏霖越来越孤僻了。”看着他瘦长的背影,语气有点心疼。

        她何尝没有同感,心理有话想跟他说明,却苦无机会,为何在人前,他总是那般低调呢?尤其是和她的往来枣是碍于候亚农吗?这是他根本就没把她当一回事,所以没必要拿出来公开讨论,如果真是如此,她也不须将歉疚放在心上了,反正人家不稀罕。

        那些男生们等不及要去赶电影,七嘴八舌地催着。“走啦、走啦!”

        “那我们走吧!”候亚农不知何时又拉着她的手了。

        她被催促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寻找着,远远地好像有个白色的身影,屹立不动。

        有人在注视着她吗?她不敢确定,太远了,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是她太敏感了。

        第一次复习考将至,路小筑努力地要把那些课本读到滚瓜烂熟,虽然她的瓜不会滚不够熟,但仍恪尽了一个高三生应尽的义务,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每天吃完晚饭,利用胃在消化食物的时间,看一下电视新闻,那是爸爸规定的,他说,身为一个知识份子要关心家事、国事和天下事,不能躲在象牙塔里自我膨胀。

        事事关心的时间一过,她就得乖乖地坐回书桌前,把高一、高二的书本及参考书全部搬出来,才发现自己虽没有学富五车,但这些堆起来也有几楼高的壮观,摊开一看,哇,每册都还跟新的一样,那一页一页的纸张摸来可真是光滑顺手,然而翻起来虽轻松,读起来却很累人啊!

        而她自从经过那次和侯亚农在电影院小巷里的“激情”演出,着实令她旁惶了很多时日,也发现了一件事实,原来爱情并非如她所想像的那般形而上,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心似乎还没做好准备,所以好久一阵于她都没再去热音杜鬼混。

        就这么摒弃所有的玩乐及扰人的尘事,集中火力地挑战功名,直到复习考前一晚,当她念到三更灯火五更天时,电话铃声催命似地响彻屋内。“这么晚了,谁啊?”快速地接起电话,以免吵了父母的睡眠。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是夏霖,那低沉而略显忧郁的声音,在午夜听来,格外幽微而冷清,像个孤独的旅人。

        那样的声音,教人无法拒绝。“嗯。”她挂了电话,立即丢下书本,走出去。

        “小筑啊,是谁打来的电话?”经过父母房间时,传来妈妈的声音,约莫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是猴子啦!”这样的说话,几乎是不经大脑的就脱口而出,吓了自己一跳。
      


      11楼2006-08-02 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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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了门,只见夏霖瘦削的身影背对着她家的大门,双手插在裤袋里,夜风拂来,将那一身白色衣裤吹得鼓鼓的,胀满了夜风,更显得肢体的清瘦。

          路小筑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对他心疼起来,她没有出声喊他,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时候想见她?也许等他自己开口说明比较好一点。

          大概是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着他;夏霖的肩缩了一下,又好像会冷似的。她不是很确定,总之,他转过身来了,定定地着着她,仿佛自己正以一种看不见的形式传输热力给他。

          “那晚,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在公车站久等的,因为-”路小筑不禁为了多日前的事,开口道歉。

          “无所谓。”他云淡风轻地化解了她积郁多日的歉疚。

          短暂的对话后,两人又陷入了阵沉默。

          性格这样冷的人,她不曾接触过,更不知该如何炒热他,便也学他将两只手放进口袋里,装悠哉。

          两个人定在那儿,跟街灯比直挺,大概有点傻气吧。

          “陪我走一走。”他的声音很笃定,完全早就猜出她不会加以拒绝。

          走过公车站牌时,她才又开口。“我隔天才发现你的纸条。”语气仍带点心虚与歉意。

          “能这样看着夜空,和星星对话,真是幸福。”他竟说着不相干的话,她一时有点生气,以为他不接受自己的道歉。

          恨恨地往回定了几步,又停下脚来,不平地转身一望,那个人毫不察觉她的离去,仍是专心地仰头望天。

          气的人只有她,夏霖根本一派情闲,啥事都不放在心上,洱气下去就显得自己小鼻子小眼睛了。

          于是又兜回去夏霖身旁,也跟着抬起头来,欣赏夜空,星罗棋布,缤纷多彩,煞为热闹。

          想着,每天庸庸碌碌地忙着考试、忙着上学,马不停蹄地转着,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停下来,好好看一看头顶上的天空了,如果不是他的提醒,今晚她也不会有如此难得的闲情雅兴。

          欣赏过幸福的夜空后,两人继续走在深夜里静寂的街道上,绕过这个城市里著名的绿色大道,可惜因为夜色,看不见那一片活泼的绿意盎然。

          “写一首歌给你吧!”

          在静默很久之后,他突然来那么一句,教她不知如何接招。

          从小到大,她收过各式各样的礼物,可以吃的,可以玩的,可以用的,但从没有人说要写一首歌送给她,那么贵重,却被他说得如此平常。

          “真的吗?”她眨着讶异而惊喜的眼睛看着夏霖。

          他迳自往前走去,好像没听见她的问话,有时她真无法容忍他这样的轻忽态度,她的心情指数从沸点陡降到冰点。

          陪他穿过昔日繁华的老旧社区时,他黯然地驻足许久,好像来看一位老朋友,却发现老友已不在了,那样的失望和落寞。

          就此,一路上,他再无言无语了。

          那一夜,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啊走啊,从小巷走到大街,从西区走到东区。从午夜走到黎明,两人就这么闲走了一整夜。

          在蒙蒙亮的晨雾之中,两人又回到出发时所站的位置,夏霖站在她家门口,手依旧安放在裤袋里,一样的眼神,清明地望着她。

          “谢谢你,陪我走了一夜。”

          他这时的声音听来有点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她这觉得喉头有点紧,好像着凉了。

          她回到房间,躲进被窝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高三第一次的复习考,她缺席了,烧到四十度,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爸妈还以为她是因为熬夜的关系才病倒的。

          在昏睡中,她梦见和夏霖两个人仍在走着,前面是一条走不完的路。

          病好了之后,她才想起来那夜竟忘了问夏霖来找她做什么?只是那样性格的人大概也不会说吧。

          她不是喜欢他,也不是不喜欢他。

           

                 ☆        ☆        ☆


        12楼2006-08-02 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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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丘幽幽他说:“夏霖就是这样,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全闷在心里苦自己,前天晚上还失踪了一整夜,不知道跑去哪儿?”

            小丘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飘进她的耳窝里,他好像说到夏霖“前晚失踪了一整夜”的话,前晚?!

            kevin反问小丘:“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会怎样?”

            小丘毫不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去找最能安慰自己的人。”

            “我想,前晚夏霖大概也是去找最能安慰他的人吧!”候亚农拍拍猴子颤抖的肩膀。“别哭了!”

            她的瞳孔忽然散开来,找不到焦点。她的心,霎时间怦怦作响,如雷击般,一股痛,爆炸开来!

            前晚,他来找她,两人走遍了整个城市,他却什么也没跟她说枣他存心不让她知道,不让她安慰他的恸。

            那个自娱娱人的女歌手终于下来了,路小筑浅薄的眼眶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一眨眼,脸就湿了。

            不知道侯亚农他们什么时候上台了,低哑的嗓音哀哀唱着夏霖所写的那首情歌,此刻听来格外催泪。泪水在温醇的旋律中尽情溃堤,她不是同情他,也不是不同情他。

            夏霖的父亲公祭那天,是她第一次看见夏霖穿着白色以外的衣服,那一身的黑衣黑裤,显得触目而惊心,那样的黑,恍如暗无天日的宇宙,找不到黎明的出路。

            来参加公祭的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很冷清,而答礼的家属只有他一人,孤单的身影,落寞的神情,比平日更形忧郁,此时的她,忽然很想走过去挽着夏霖的手,陪着他向前来拈香的人们答札,她不想让夏霖觉得自己是孤独无依的存在着,然而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即使在他人生最难承受的的那一夜里跑来找她,她仍觉得无法走进夏霖的内心世界,只能站在门外心疼他。

            隔天下放学,她骗母亲要去图书馆有书,实则迫不及待地跑到夏霖家里。

            “怎么来了?”守灵期间所蓄长的头发和胡子,使他看起来更颓废,连声音也沙沙的,失了魂魄一样。

            她没回答,明明心里焦急着想来看他,却硬是不愿说出口。见他一身穿戴好像要出门。“你要去哪儿?”以前自己总是大里大气不管横坚地和他说话,现在却小心翼翼的对待,又怕会碍着他的生活步调,唉,好个矛盾的心态。

            “去找你。”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好像那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明知她喜欢的人是侯亚农。

            他是那么在意她的吗?眼眶开始积水了,以前为何没注意到夏霖对自己情深呢?她开始责怪起自己的粗心。

            不用找了,她已经来了,只是枣“找我做什么?”她只跟他一起走过城市的街道,其他没别的了,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竟是这般浅薄得可怜,即使要谈情说爱都不知从何处着手。

            “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陌生似乎只存在她的心里,他并不做如是想。

            环顾他所居住的家,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少了点人气,苍自得很。

            “去看电影吧!”她提议着,至少电影院里人多气旺,他该去沾点人气的。

            电影看了一半,耳畔传来一阵阵规律且微弱的呼吸声,斜过脸去看身旁的人,夏霖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望着那么高长的身体蜷缩在一张狭小的椅子里,局促的手脚就算没处摆放,也未越过雷池一步来侵犯她的领地,宁愿委屈地将自己塞在小空间里,也不吵她看电影的兴致。他真的纯粹是陪她来看电影的,自己却不看,既然这样何必来呢?她心里顿时胀满一股气,冲出座位,由黑暗不见五指的电影院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窄廊上,昏黄的灯光一照,泪被逼出来,想到自己将他丢在黑暗且陌生的人群之中,是他最怕的孤单啊。

            泪擦干,再走回去,坐下来没多久,他醒来了,问她:“去哪儿?”

            “上洗手间。”

            “嗯。”他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没看见她哭红的眼。

            电影散场时已无公车可坐了,夏霖便从戏院一路陪她散步回家,在星光下聊着方才的电影情节,高谈阔论的人大多是她,夏霖总是在一旁凝神聆听。深夜的城市,无车无人,整条街道都是他们的。送她回到了家门时,夏霖才自己走回去,每次看见他离去的背影,就会有股想掉眼泪的难过,好像他会就此远去。
          


          15楼2006-08-02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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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便常常约她一起去看最后一场的电影,问他为什么?他说:“那样的感觉很接近爱情。”她听了眼睛一酸,尽管他从没说过爱她。

              那次之后,两人开始要好起来,整个寒假都腻在一起,把联考和侯亚农都抛到九霄云外。

              男生很少像他那么细心的,很多事情他没去做,让人以为是他忘记了,然而绝不是。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夏霖意外地出现在学校门口。“你怎么在这儿?”她一愣,闪烁的眼神遮不住兴奋,怕周遭同学的眼光,更担心被猴子看见了。

              夏霖没回答,挽着她的手就走,那样的自然,好像她的手天生就该长在他的臂弯里。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夏霖回头看着她,露出难得的笑容,充满孩童般的稚气。

              拐过一条巷弄,远远地看见了卖杏仁露的怕怕,她才明了。

              “说过,要补偿你的。”他的手闲闲地搁在口袋里,高人一等的身材,站在她的眼前,面对着西沉的夕阳,照得他一脸的金黄,那是她见过最健康耀眼的颜色。

              “为什么要请我吃杏仁露?”她明知故问,记得很久以前,在他们还不熟之前吧,他就说过要补请她吃的,只是当时没问他原因。

              “纪念我们的相遇。”他从伯伯的手里接过一碗晶莹剔透的杏仁露,端给她,静静地看她吃着,很满足的神情,好像滑嫩顺口的杏仁露也滑过他的肠胃似的。

              是啊,那天不就是为了要去买杏仁露才在街角撞见夏霖的?!想想两人竟是因为一碗杏仁露而相识,不觉莞尔,吃来更有味。

              “好不好吃?”夏霖的手垂放在她的头上,摩掌着她的头发。

              “嗯。”除了好吃之外,还有幸福的感觉在其中。

               

                     ☆        ☆        ☆

               

              下学期开学后,课业更紧了,但她仍会利用自习的时间跑去夏霖家里,有时帮他洗洗脏衣服,有时会在厕房里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忙着煮一顿简单的饭菜,通常也只是泡面加两颗蛋,用小小的幸福喂饱两个胃了。

              饭后,她又躲回厨房去洗碗筷,边洗边跟他聊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抱怨着没完没了的大小考试。说得口沫横飞也不见他有何回应,等碗筷洗完了,回到客厅里来,见他竟缩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她愣愣地看着,用很大的力气将泪吞回。良久,才蹲近沙发旁,望着那张安详的睡容,恍如已沉睡了几世纪,那般死寂的容颜责无端惹她心颤起来,神经过敏地伸手去触探他的鼻息,是否还有呼吸?感受到他微弱的气息后才安心,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外套帮他盖上,再端详一会儿才离去,就让他安静地睡一觉吧。

              有一回看他头发长得不像话,根本是个野人,促着他去剪掉,清爽一些,他却是不肯,说是除了她之外绝不让别的女人碰他一根寒毛,多令人窝心的借口啊!然而一回头,、他却又抱颗篮球睡去了,有时连吃个饭也会睡着,他啊,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懒。但是,看着那样的横生乱发和布满下巴的胡髭一如他守孝期间的模样,令她感到不祥,于是在她不厌其烦地和他“卢”了老半天之后,他终于首肯了。

              “不如你帮我剪吧!”

              哈,他的勇气真该得到一座诺贝尔奖!

              “不行,我只会帮‘芭比娃娃’剪头发。”

              他很坚持。“那你就把我当做你的芭比娃娃吧!”说着还用他的下巴来磨人,那扎扎的胡髭,搔得人发痒。

              “你确定?”拿着剪刀的手开始晃抖起来。

              他调皮地凑上前来,热情地拥吻她,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那笃定的神态,好像他们讨论的是终身大事,不是剪头发这等卑微小事。

              这是他难得一见的幽默和轻松,却也透着对她的深情。

              细心地剪着他的发,心里泛起一股幸福,两人恍如一对寻常夫妻,体验着沈三白和芸娘的画眉生活乐趣。

              剪着剪着,她竟剪出兴致来了。“以后,我还要帮你剪指甲、刮胡子,掏耳朵……”她滔滔不绝地细数好多好多的生活小事,她都愿意代劳,而且甘之如饴。
            


            16楼2006-08-02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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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说:“早点去,那家餐厅生意好得很,咱们又没事先订位,晚了可就没位子了,到时别说老爸请客没诚意喔。”

                是啊,父亲难得请吃饭,瞧妈妈开心的模样,还盛装打扮了呢,她怎么忍心扫兴。

                “好,走吧!”回来再打电话给夏霖了。

                走出大门时,客厅发出连串的声音。铃一铃一一是电话铃声响了。

                这次一定是夏霖,她本想回头去接,被妈喝住了。“没关系,我开了答录机。”拉着她的手上了父亲的车,她这回头望着客厅,心里一阵麻乱,胸口紧得喘不过气来,像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惶然不安。

                 

                       ☆        ☆        ☆

                 

                隔天早上她睡晚了,来不及联络夏霖,便又赶着去赴老师的邀约,当她从导师家里出来时,她已经有点醉意了,微醺的感觉,真想当街跳舞。该去看夏霖了,她想醉倒在他的怀里。

                忽然有人拉着她的手。“喂,小筑,一起去热音社吧,我老哥和豆子他们等着帮咱们庆祝呢。”是猴子,和她一样也捞了个边,考上T大考古学系。

                “不行,我还有事。”到现在无论是猴子还是热音社的人,全不知她和夏霖的事呢。

                猴子还在跟她“卢”,执意地不肯轻易放人。“我哥说咱们两个新鲜人要先去拜一下码头,否则不准加入热音社,这可兹事体大呀!”硬是要拉着她一块走。

                拗不过只好走一趟T大热音社,也好,把旁杂人物应付完了,留待最后的也是最精彩的她给夏霖。想到这儿,突然好思念夏霖的怀抱,她的脸不觉酡红了。

                “哇,你的脸好红啊!”

                糟糕,被猴子发现了她的心思。

                “不会喝酒就别跟人家干杯嘛。”猴子数落她刚才和班导师干杯的豪迈,俨然是一派酒国英雌,原来是硬撑的。

                她咋舌,嘴角泛起醺然的笑容,是啊,她是不会喝酒,但此时值得举杯大醉,不是吗?

                仰起头,对着天空呼出一口酒气,想起有一个夜晚,夏霖和她站在大街上,望尽宇宙穹苍的星月,天啊,这一刻,好想夏霖啊!

                到热音社走一趟之后,很快就可以见到夏霖了。她在心里甜蜜地安慰着。

                想必侯亚农他们那一票人一定准备好“三牲五札”等着为她和猴子庆祝吧,那些男生就是爱闹爱吃,难得有这么个好借口又吃又喝,决计不会放过她们的,心里先有个底,待会儿才不会被灌醉。

                猴子又蹦又跳地来到音社门前。“咱们来吓他们一下。”回头跟她眨了眼。便霍地打开门,装了个一点也不恐怖的七月半鬼脸。“哇啊!!”不知想吓谁,她觉得好笑。

                “哇,你们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真不给面子,”猴子泄气地关上门,不忘数落侯亚农他们的不配合。

                以前她总是不敢正眼看侯亚农,现在已经不会了,自从和夏霖亲近之后,她似乎长大了,不再像个小女生那样,害害羞羞的,从头到脚都在别扭,连自己看了都讨厌,何况是侯亚农,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咦?那么夏霖又为什么会选择她呢?

                她现在可以很自然地正视着侯亚农,然而候亚农一碰上她的注视,反而转开脸去,她心里觉得有点怪,这样的反应不像是侯亚农的作风。

                “喂,怎么没有准备好酒好菜?你们热音社的人也太小器了吧!”猴子可能是刚才在班导家光顾着喝酒,现在肚子饿了,急着找东西吃.

                这些人极为调皮,一定义在跟她们玩什么把戏,瞧他们一个个脸色泛青,神情哀沉,故意摆个谱来唬唬新鲜人的吧。她可不会上当。

                “老哥,没有好酒好菜怎么帮我和小筑庆祝呢?”猴子真是饿疯了,三句不离食物。

                路小筑有所提防地看看天花板,如果没猜错的话,食物可能会从天而降,而且刚好砸到她和猴子身上,洒得一头一脸,然后,他们个个会笑张着嘴,嘲弄两个狼狈不堪的新鲜人。

                侯业农一脸严肃他说:“今大不适合庆祝。”

                哇,装得真像,她由衷佩服侯亚农的好演技。

                “你-你们不不知道吗?”
              


              20楼2006-08-02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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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连豆子也来凑热闹了,他的一双手快速地刷过脸庞,她好像看到豆子眼角挂着一滴泪珠。嘻,一定是她看走眼了,豆子怎么可能会哭呢?那张看起来十分滑稽好笑的五官,只适合笑。

                  猴子抱着空荡荡的肚子,有点没耐性了。

                  “不知道什么呀?”忙着吞进一大口泛滥的口水。“你们别玩了啦,我肚子真的饿枣”猴子拉长了音,强调她有多饿。

                  “——扁了”,“枣死了”

                  侯亚农说了一句话,夹杂在猴子那一声“饿”的尾音中,所以听的不是很清楚,好像说谁死了来着。

                  “啊?!”猴子也没听清楚。“老哥,你说什么死了?”

                  侯亚农没回答,眉头皱成好几褶,豆子看看他。“我来说吧!”他的眼神轮流在她和猴子脸上逗留。“虽然你们跟他不是很熟,但最少大家都认识一场,他这个人虽然有点怪,不合群也不爱说话,又老是在睡觉枣”说到这儿,豆子黯然神伤地像在解释什么给谁听。“早知道那是什么嗜睡症枣会死人,我就不会让他那样一直睡睡睡枣他是那么的有才华枣”他忽然转身抡起拳来捶墙。

                  路小筑很冷静地分析豆子的话,他所描述的人,应该是指夏霖,但是她听不懂什么东西会死人的?

                  猴子的反应向来比她好。“你乱讲!!”对着豆子放声大吼。

                  猴子一定是听懂豆子的话了。她看看猴子,脸上怖满疑虑,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即使在那一刻里,她的脑子仍然是冷静的,只是无法动作,不能思考。

                  猴子转身向侯亚农求证,候亚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睑一垂。无比哀戚的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猴子开始发疯似地狂吼着。“绝对不可能的!夏霖他不可能会死枣”猴子猛摇晃着头,发丝飞跃而起,像被一股台风刮过。

                  最后那一句她听懂了,尤其是前两个字,那是她这一辈子都要跟着的名字,她要叫一辈子的,而一辈子是很长的,他们才站在出发点正要开始枣

                  猴子转过来看着她,求救兵似的。“小筑,他们说夏霖死了枣”猴子趴在她的肩上,失声大哭。

                  而她却一滴泪都哭不出来,整个人僵了一般,后来她回想起这一天时,才明白,其实早在侯亚农说“夏霖死了”的同时,她的心就被急速冷冻了,失去所有的感受,像个冰人,站在那儿,没有知觉,只是下意识里不能接受。

                  她像失了魂魄似地要往外走去,怔忡地,没有方向感,不知门在哪个位置?

                  “小筑,你要去哪儿?”猴子抽噎地问道。

                  她忽然想起夏霖说过要提早过生日的事。“我和夏霖约好了,要帮他庆祝生日的。”

                  豆子闻言才恍然大悟。“难怪夏霖的邻居说,发现他的时候,身体都冷了,还死守着一个生日蛋糕,上面点燃二十根腊烛,没有吹熄,任由它燃尽,蛋糕也没切,大家正猜他可能是在等什么人,”豆子吸口气,继续说:“原来夏霖等的人是你!”

                  大家都睁大了眼望着她,尤其是猴子和候亚农。“小筑枣”他们兄妹两人同时喊了她的名。

                  很诧异吧,全世界没有人知道他们相恋的事,夏霖一走,她甚至找不到人来证明,他们相恋的事实。

                  刚才在导师家里喝的红酒,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凌晨两点,是正常人该睡眠的时间,而夏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睁着一双因长期不由自主性嗜睡而显得惺松的眼眸,环视这间他从小到大进出几百回的病房,他对这里的一桌一椅简直比他家的厨房还要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路了。每个月一次的例行性检查,住院七天,医护人员会将他全身每个器官,每颗细胞都要翻过来检查,那七天里他当自己是一只解剖台上的青蛙,而不是夏霖,今天等到天一亮医生报告完后便可出院,现在之所以睡不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太兴奋了,因为今天是他十九岁的生日,一般人过十九岁生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对一个患有遗传性嗜睡症的人而言,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八点整,住院医生准时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检查的结果。
                


                21楼2006-08-02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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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霖,你的家属呢?”住院医生问他。

                    这个住院医生一定是新来的,才会这么问他,以他出入这家医院将近十九年来,遗传疾病科的医生,没有一个没替他看诊过,因为他的病例是几百万分之一的基因突变,很罕有的,所谓物以稀为贵,所以每位医生都视他为医疗经历上难得一见的宝贵经验,而他也乐于和这些医生们配合,只是日子拖久了,有点烦,毕竟庞大而复杂的基因遗传工程不是区区几个医生就能解得开的。

                    何况这也只是例行性检查他体内的基因是否维持正常的运作没有恶化而已,他绝不想惊师动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事事得父亲陪着,不过,他倒是答应父亲等检查完就回家,两父子一起庆祝他十九岁的生日。

                    “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他的直率不惧更显得医生的犹豫不决。

                    “嗯……”医生的眼睛盯着检查报告,思索着该如何说出口。“最好先通知你家人过来一趟。”

                    “为什么?”他看看新来的医生,脸色居然有点发白。“我今天不是就可以出院了吗?”

                    医生面有难色。“恐怕不行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恐怕不行?今天是他十九岁的生日,他可不想在医院里度过。

                    “你不必留我住院,反正下个月初我还会再来的。”一住进医院就是七天,任人抽骨髓,检验的事没完没了,他已经麻痹了。

                    “你最近睡觉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不正常,睡眠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医生问他。

                    “是啊!”反正是老毛病了,从小他的睡眠时间就比别人久,醒的时间很短暂,如果说成人一天睡八小时,平均年龄七十二岁的话,他大概只有三十六年的时间是清醒着的。

                    “我建议你越快住院治疗越好,”医生有点语重心长。“从报告上看来,你体内基因恶化的速度很惊人啊,恐怕……”

                    这个医生果然是个新手,说话的时候没有老医生的专业冷漠,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淡态度,死活都是别人家的事,但是那样的冷漠有时反而提供他某种程度的蓄意忽略自己的病情,教他不要太在乎自己体内那些不按正常牌理出牌的基因。

                    “我考虑看看,”除了不在乎,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式来对待从出生就缠着他不放的怪病。

                    “什么?!”那个菜鸟医生似乎比他还紧张。

                    夏霖以一种超乎他年纪的口吻说:“你知道吗?十八年来我最讨厌看到的人是医生,最讨厌去的地方是医院,但是为了不让我父亲伤心,我仍然每个月来这个讨厌的地方看你们这些讨厌的人,十八年了,我想够久了吧。”

                    他幽幽地点燃一根烟,病房是禁烟的,他的身体更应该禁烟,“今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别坏了这个难得的日子,我想你比我还清楚,我没有几个生日可过了,所以……放了我吧!”那近乎求饶的语调,叫人心疼。

                    医生怔仲地看着眼前这一位脸惨白的少年,那么帅俏的一位少年郎,怎会……

                    “好吧,那就明天再来办住院手续吧。”医生走到病房门口时,又回头说:“别抽大多烟,对你的身体不好。”

                    他笑了笑,更肯定这个菜鸟医生将来绝对会是个出色的好医生,啊,好令人羡慕的将来,那么他的将来呢?

                    在医生还没走出房门时,他淡淡地间着:“我还可以活多久?”

                    医生皱紧了眉头,踌躇着该不该说。“病人当然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但是我想还是等你的家属来了再说比较好一些。”真是个善良的好医生,比他还胆小,生病的人是他,他都不怕了。

                    “说吧,我没有你想像的脆弱。”十八年来,他每天都在与死神搏斗,有时候一昏睡就是几天几夜,橡死过一回。

                    医生还是犹豫了一会儿,给他时间,让他储够胆识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即将出口的残酷事实。

                    “如果你好好和医生配合住院治疗的话,也许还有机会过二十岁的生日。”

                    “哦。”他轻哦一声,轻描淡写的像不关己事。

                    医生被他超乎常人的冷静所撼,不禁感伤地摇摇头叹口气,大概在为他年轻的生命难过吧。

                    回头又抽口烟,至少此刻的感觉很好,头脑很清晰,可以认真地想想,最后一年的生命里,该为自己做些什么事,什么事是可以让人留恋一辈子的,可以让人觉得不虚此生的?

                    可偏偏他现在脑子里,心头上,一点欲望也没。

                     

                           ☆        ☆        ☆

                     


                  22楼2006-08-02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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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走出医院,潜伏在他体内的坏细胞又开始不合作了,整个肉身也跟着不对劲,头重脚轻,步履飘浮,像踩不到地面似的总是这样,该睡的时候清醒,该醒的时候却想睡觉,真是折磨人。

                      眼皮越来越沉重,几千斤的重量压着一般,他费尽全身力道拼命只抗着,不教睡意打败。

                      他蛮抗着,这个时候,他绝不想睡去,十九岁生日的早上,该去买蛋糕庆祝,庆祝他又赚到一个生日了。

                      九点才刚过,天空却一片阴霾,灰暗的世界,像他灰暗的人生,呵呵,这些年来,他学会笑看人生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面那条巷子里有一家传统的糕饼铺子,手工做的椰丝蛋糕很爽口,是父亲的最爱,他一定要亲自买回去。

                      还没到巷子口,头就快炸了,轰隆隆的,全身血液像逆流似的,背脊一阵凉,冷汗从毛细孔中被逼出来,渗透那件终年长穿的白衣白裤,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吼,离昏睡不远了。

                      已经看到那家糕饼铺的老旧招牌了,但他的体力也快油尽灯灭,怕是撑不到店门口就会倒地。

                      耳畔忽然窜出一个声音。“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扶持他。

                      是个女孩吧,那清甜的嗓音,那纤细的玉手,都是他从没碰触过的。

                      他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是谁多管闲事,敢再将他送回医院。

                      一张清丽姣好的脸孔映进他几已半闭的眼帘,似曾相识的容颜,在哪儿见过?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死神又在向他叩门了。不管那个有着标致五官的女孩,是否与他相识,她都已经触犯了他的大忌,不该在他千方百计才逃离开医院后,又提到他最痛恨听到的字眼,一股脑儿地将对自身不舒适的怨气迁怒到那女孩身上,甚至终她推开,目露凶光地瞪着人家,仿佛她就是他体内那些不乖的基因,振臂疾呼枣

                      “我再也不要住进医院了枣”

                      最后的一丝力气也透支了,他的脑门发胀,双眼紧闭,身体一寸一寸地往后倾倒,地心引力在那一刻攫住他的背。

                      在他的意识即将关闭起来的最后一秒,耳朵还残存着些微作用,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姑娘,请间现在是什么时辰?”

                      “九点九分。”

                      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九点九分,这么多的“久”所组成的十九岁生日,却是一个不长久的生命,多讽刺啊!

                      当他的身体昏倒之际,嘴角泛着一抹无奈的笑容。

                      不是说黑暗的尽头必有黎明,为何他的世界里一直都是晦暗无光,黎明呢?在哪儿?被谁抢走了?

                      他慢慢地转醒过来,这一回又是睡了多久呢?眼皮睁不开来,耳朵倒先恢复功能了,有一些声音听来像很远,又觉得很近,缥缥缈缈地敲醒他的意识。

                      “那你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的、不是的。”回答得很急促。

                      “那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这次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总不好把你写成‘路人甲’吧?”

                      这是什么地方?又是谁拼命在说话?一直在他耳边吵个不停,叨叨絮絮的像只麻雀,他想开口抗议,却力不从心,只能无奈又厌烦地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

                      “我是他大学里热音社社长的妹妹的同学。”

                      热音社?想起了音乐,那是他生命中唯一抒发不平的出口,是谁在谈热音社?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谈热音社?

                      “那你总该知道他的名字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夏霖’。”

                      是谁在喊他的名字?有人在他身上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他没有加以理会,就是想理会也没力气,此刻他集中全身所有的力量在眼皮上,使劲一搏,要把眼皮抬上去,呀枣、开。眼、来、啊枣

                      黎明终于出现了,刺眼的光线,扎进来了,他的眼帘像戏院里开场前的红绒布帘子,慢慢、慢慢地收起来,直到整个白色的萤光幕露出脸来,他看到眼前那只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了,就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孩。

                      她怎么这在?难道她真的送他到医院来了?!他慌乱地左右张望着,其实不必看了,他已经闻到医院里那股特有的气味了,那是他连作梦都会害怕的气味。
                    


                    23楼2006-08-02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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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猜想,那个中年人约是路小筑的父亲吧,身上有股长年戎马生涯的军人特色,即使两人之间有段距离,他仍闻得出来。

                        他继续等待着,天色渐渐亮了,街上也陆陆续续出现上班上课的人们,有的精神抖擞,像要出征上战场,有的睡眼惺松,慵懒地面对一天,而他呢?什么也是,他在等待一份未知的情缘。

                        想起昨天对她的凶横,不知等一会儿见了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不懂女孩子的情绪,也不懂如何去亲近女孩子,他只是想看看她。

                        那扇军眷老屋的大门再度被打开,一个穿着制服的高中女生走了出来,模样清新可人,是她。

                        他的心震了一下,心跳忽然间失去规律,故作轻松状地将手插在裤袋里,等着与她的眼神交会。

                        她走过来了,似乎没发现他,夏霖只好走上前去,拦住她的去路,强迫她发现他的存在。

                        “我等你很久了。”这句话有着双重意义,如果时间点从早上计起,那么他从天黑等到天亮,算很久,如果依他生命的里程表来看,他足足等了她十九年了,好久好久啊!

                        然而她似乎不太高兴见着他,因为她的表情了厌烦之外,找不出任何的惊喜。狠除狠地将书包甩上她的右肩,侧过脸颊直直从他面前走过去,他几乎可以听到她鼻子发出的轻哼声音,带着昨日的怒气和不满吧。

                        他能说什么?她有绝对充分的理由生气,而且一大早生气,也是个不错的运动,至少她刚才出门音,脸色慵懒没精神,一见了他她的精气神滚得沸沸腾腾的,红光满面,更添俏丽。

                        他采取随意的态度,和她保持约三步的距离,陪她走着,他并不要两人一下子就变得异常热络。

                        “早上扛着高尔夫球具出门的那个人是你父亲吧?”为了让她注意到他的存在,偶尔还是要讲儿句话,虽然他很懒得开口说话,语气里也缺少追女孩的殷勤。

                        她似乎吓了一跳,突然停住步履,回过头来,瞪着一双杏圆眼睛炯炯地望着他,张着红润润的小嘴,却倔强地不肯与他交谈。

                        他很拙,不知该如何跟女孩互动,不像候亚农,随便一句话都能惹得女孩发笑发嗔,甚至脸色发红,没有一个女孩逃得过,就是路小筑也不例外,在山上那几天,他早已发现了,所以一直没去碰她。

                        其实,也不是真要去碰她,因为深知自己没有时间作后盾,玩不起爱情的游戏,只是单纯的想让她来认识他,认识夏霖这个人,此外别无奢求。

                        眼看就要走到公车站牌了,路小筑仍是不搭理他,甚至连回头看他一下都没有,好像他是和她无关的人,挺伤人。

                        为了引她开口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虽然他已经知道了,但毕竟不是从她的嘴巴说出来的,不算正式认识,缺了一些诚意。

                        她可倔了,装作没听见似的,迳顾着从书包裹拿出一本英文字典来,眼睛在公车来的方向和字典之间移动,看得出有点心神不宁,他还是扰乱到她了,心力没有白费。

                        悄然走到她的身旁,等她一抬眼张望公车时,就会撞见他期待的眼神。

                        果不期然,她和他照了个正眼,然而,维持不到三秒,她又别过脸去,仍是那张带气的表情。

                        该给她一句道歉吗?只怕于事无补吧,依她目前的火气,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消灭得了的,至少让她明白,他没有恶意。

                        “你叫什么名字?”这回他的语气缓和许多了,而且眼神充满了诚挚。

                        她仍是正眼也不给他一个,看来她是存心不说的,那么就这样僵持着吧,他也不是那么快放弃的人。

                        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路小筑,你男朋友好帅喔!”一个穿着和她同样制服的学生骑着脚踏车从他们眼前过去,大概是她的同学吧。

                        她气得一张粉脸都胀红了,不知她是在气那位同学说出她的名字?还是说他是她的男朋友?

                        不皆她是为哪一桩在生气,都无所谓,因为她终于睁着大眼怒瞪着他,偏偏他不小心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她就更气了,气得跺脚,好可爱的女孩。

                        想起在山上那几天,她看侯亚农的眼神,很不一样的,真希望有一天,她也用那种眼神望着他。
                      


                      25楼2006-08-02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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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候亚农打电话给他,说是侯敏请他去家里吃饭,吃饭,这么容易解决的小事,不必大老远跑到侯家去吧。

                          侯亚农毕竟是知他的,深知他生性不喜作客,在他还没拒绝之前,又赶紧改口说要和他讨论全国歌唱比赛的自选曲,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用餐时,侯亚农井没有和他谈及自选曲的筛选,反而当着他的面问侯敏有关路小筑的事。

                          “老妹,你平常和小筑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候敏一边帮他夹菜一边慢不经心地回答:“压压马路啦、看看电影呀、吃吃杏仁露喽!”

                          杏仁露?!夏霖想起那次路小筑擅自作主送他去医院的事,临走时嗟叹了一句。“哎呀,我的杏仁露?!”原来是她爱吃的东西,他在心里发笑着,毕竟是单纯的小女孩,不知人间愁滋味,教人好生羡慕,他就没什么爱吃的食物,别说爱不爱了。有时根本就懒得吃,其实不只是吃,他是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劲儿来的。

                          “对了,说到杏仁露。我就想起一个笑话,”侯敏还没说就抱着肚皮笑到快不行了。“有一次下课时间,小筑说她很想吃杏仁露,要偷偷溜出学校去买,还保证一定赶在上课前回来,结果呢……”又是一连串捧腹大笑。

                          “怎么了?”侯亚农现在对路小筑的事充满了兴趣。

                          侯敏止住了笑声。“结果到了中午她才回来,我以为她把整摊的杏仁露全吃了才去这么久,她却说是送个陌生人去医院,而且人家不但不感激她的好心,还被骂是多管闲事,她气得好几天吃不下最爱的杏仁露,你们说好不好笑?买个杏仁露买到医院去了,还赚到了一顿骂!哈……”侯敏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侯亚农倒是没大多反应,也不觉得好笑,紧接着问候敏。

                          “小筑有没有男朋友?”

                          侯敏摇摇头。“老哥,你到底想干么?”

                          是啊,侯亚农到底想做什么?从头到尾没谈及自选曲的事,尽在讨论路小筑。他实在没什么食欲,发现餐桌上放了一个烟灰缸,想必这儿不是禁烟区,便点枝烟,听他们兄妹俩对话,但觉得事情有点诡谲。

                          侯亚农放下碗筷,郑重其事他说:“小筑是不是在暗恋我?”

                          侯敏正要吞下嘴里的食物,却被候亚农的话吓得哈住了,连咳几声,差点噎着了。

                          他面无表情地吸着烟,侯亚农的眼神正注视着他,带着挑战的意味,他没有回应,只是轻忽地继续深吸口烟,将尼古丁留在肺里,把没用的烟缓缓吐出,烟雾迅速扩散,弥漫在他和候亚农之间。

                          侯敏边咳边说:“你怎么知道?!”手还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候亚农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乘胜追击地说:“我可以追她吗?”

                          夏霖不知道候亚农是在问他或是候敏,但是侯亚农的眼睛始终看着他。

                          侯敏好些了,至少不再咳。“好啊,小筑是个好女孩,如果我是男的,我也会去追她,”说着夹起一只油腻腻的鸡腿送到他的碗里,忽然间他。“咦?!夏霖,那你会不会也想追小筑啊?!”

                          两兄妹的炮口同时轰向他,早知道这是个鸿门宴,他就不来了。

                          他故意假装没听见,把那枝烟拧熄了,专心地夹起候敏递到碗里的鸡腿,勉强地吃将下去,这么油,希望他的胃挺得住。

                          见他不出声,侯敏自我圆场,又自我推销地说:“小筑虽然很好,不过……我也不差哦!”说完连笑几声,呵呵的,没心机的女孩。

                          候亚农不放过他。“夏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他皱着眉,有点火气。“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是让人随意浪费的。”转身离席。

                          侯亚农站起来正式向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追路小筑!”

                          他回过头去,望着候亚农,眯着眼望着,心裹着实不解,候亚农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吗?他已经尽量含蓄了,不想惊动大多人,不要造成路小筑的困扰,更从未奢望过霸占着她,他没权利也无能为力的。

                          “可以吗?”侯亚农再逼问。

                          候敏在一旁看傻了眼,不懂这两个男生的紧张对话。
                        


                        28楼2006-08-02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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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故意表现得很轻蔑。“那是你的自由,不在我的事!”把自己撇远一点,藏身在旁爱恋她,以一种轻微到几乎不让人察觉的方式进行

                            他这一辈子的爱,浓缩在这一年里,很短暂,也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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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小筑还没来,公车来来往往,下班放学的人们上车下车,穿梭在公车的里里外外,就是不见她的芳踪,他只好继续等待。

                            特意挑在一处最显眼的地方,让路小筑下公车,便能看得见他,这是对她的体贴。

                            一直为那夭在医院时对她的凶横而内疚着,希望有机会弥补,请她吃杏仁露只是个借口,心里真想的,是渴盼见着她。

                            不知她为何没跟候敏直截了当他说,被她送去医院的陌生人便是那个不识抬举他,是碍于侯亚农?还是对她而言,他原来只是个陌生人?

                            害怕被她轻忽得犹如视而不见,他那么在乎的人,却又不能表现得太在乎,尺寸很难拿捏,考验着他未曾流露的爱人方式,难啊!自己折磨自己。

                            天黑了,她这是没来!

                            她会不会看过纸条后,就把它直接丢进垃圾筒了?因为不想认识他这个没趣的人,跟候亚农比较起来,自己的确乏味多了,怪不得她,就算没来赴约,也是正常的,她有权拒绝见到他,不过相对的,他也有权站在这儿等到最后一班公车离去。

                            夜渐渐深了,过了交通尖峰时段;上下公车的人慢慢少了,行人大多形单影只的,公车司机可能有点寂寞吧。

                            他望着川流不息的人车,眼皮竟然沉重下来,令人害怕的睡意一波一彼袭来,如洪水猛兽,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一根接一根,以吸烟抵挡,不久,脚下躺了一堆为他从容就义的烟蒂尸体。雾夜,像谜一样。

                            路小筑,你去哪里了?天这么黑了,怎么还不回家呢?这是她回家必经的路,难道真是存心躲他吗?他是这么令人嫌厌的吗?

                            只是想补请你吃那天没吃到的杏仁露,只是想见你几秒钟,只是想确定你平安到家,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其他了,不必怕我啊!

                            站在路灯下,他的心浮动如游移的车辆,远远近近,无法安定下来。

                            烟快抽完了,漫天漫地袭来的睡意却越挫越勇,他就快挺不住了,路小筑,你为何还不来?

                            又有一班公车停靠过来,他看看手表,十一点多了,该是最后一班车吧。强撑着眼皮,不被睡意击败,寻找着等待的人影。

                            最后一个乘客也下车了,然而并不是路小筑,他失望地低垂着头,脆弱得几乎不敌体内发作多时的睡意。

                            直到一双白皮鞋映入眼瞳,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不敢肯定地看着白皮鞋的主人。

                            “你来了!”

                            他的背找到路灯作支撑,手闲闲地搁在口袋里,最后一枝烟夹在指间,半眯着眼,隐藏他的疲累。

                            看到她,心就安了,半悬的心一安下来,戒备就松散了,人变得格外疲倦困顿。

                            “什么‘你来了’?!我每天都会从这儿经过的,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不明白她为何气冲冲的,连见了他都很讶异似的,难道她忘了他们的约会?纸条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还是她根本不想见他呢?唉,他到底想怎样?无能为力的爱,能得到什么回应?

                            路小筑完全不理会他,一迳地走开,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可悲。

                            但是该补偿的还是要补偿。“那么,下次请你吃杏仁露吧!”

                            路小筑还是没搭腔。

                            他站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目送路小筑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禁有点凄凉,唉!还得保留最后一丝体力和意识回家,到家之后。他才能安心任由睡虫侵蚀他孱弱的身躯,只是每回一睡,都很害怕一睡不起,没有明天。

                            那天的风很大,刮得家里的门窗沙沙作响,夜里更是嚣张,像要把一切都带走似的,刮得他心里不安起来。

                            很晚了还听到父亲房里传来咳嗽的声音,而且风越大,父亲益发咳得厉害。沉醉在音乐天地里的他,变得无心聆赏,将cD唱机关掉,想去倒杯热茶给父亲压压咳,忽然一阵强风扫过门窗,客厅发出眶啷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风刮掉下来了吧,此时父亲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猛咳,之后,整个屋子陷入一片岑寂,静默得令人心慌,他加快脚步跑过去,赶到父亲房间时,父亲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29楼2006-08-02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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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强烈的不安全感

                              变得害怕待在家里,独自面对孤单,躲到人多的地方,以为就不再怕了,才发现恐惧是来自于内心,无关外界的。

                              父亲的死,让他更懂得珍惜活着,不管自己还能活多久,那都是父亲的生命换来的,糟蹋不得。

                              想做的事,是该放手去做了,不能再里足不前,别人也许有时间可以浪掷虚度,但是他没有,时间对他是残忍的。

                              昨晚一整夜,他都在想路小筑,想着该如何去爱她?完成自己对爱的渴望,又不伤到她,唉枣好难!

                              今天不知又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已是下午了,他离生命的终点站又近了一些,痛恨睡眠!

                              昨天父亲公祭时,路小筑也来了,夹杂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之中,大概是侯亚农告诉她的吧。他一眼就看到她了,看到她有如海洋般的水眸,汩汩汪汪地流向他,温柔的眼神,散发别人所没有的温暖。

                              去找她吧,寻找能温暖他心窝的女孩,那是他所亟需的养分。

                              走到玄关处,见到镜子里的自己,发乱髭长,精神委靡,活像个嗑药过度的不良少年,这模样会否吓到路小筑呢?会否摧毁掉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感?也许该整理一下门面,别像个鬼一样。

                              忽然们铃响了,就站在门里的他,手伸过去打开,喝!竟然是路小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怎么来了?”

                              她低下头没回答,两手交握摩擦着,好似心里头正在挣扎着什么。

                              过一会儿,抬起头来,见他似乎要出门,反过来问他:“你要去哪儿?”脸上的温柔发光发亮,教他看见她的情意。

                              “去找你,”她却先来找他,是急着想见他吗?

                              她的眼眶里兜着水,闪闪莹动着,他真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来呵护着。知道她的悲伤是来自于对他的同情,多愁善感的女孩,了解他此刻的心。

                              “找我做什么?”她不知如何开头,把难题丢给他,他是男生嘛,感情的创造者。

                              “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他的心里都是她,只要能跟她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表白震惊了她,借故观察周身的环境,调适一下惊毫,同时考虑接不接受。

                              “去看电影吧!”

                              这样的回答,意味着接受了他的感情吗?疑惑地看着她,她仿佛感受到压力,别开脸去,躲过他的逼间,毕竟是单纯的女孩,单纯的心思,那么就让他们谈一段单纯的爱情吧。

                              在电影院里,又睡了,完全没有预警。

                              醒来时,路小筑刚好走回来,问她:“去哪儿?”

                              “上洗手间。”眼睛红红的,像哭过。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体贴的女孩竟不敢问他为何睡着?

                              “嗯。”只能装着若无其事地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感受她的温度,证明自己还活着。

                              那一次之后,他们常常一起去看电影,渐渐地,两人越来越知道彼此的性情,感情也慢慢萌芽了。他喜欢听她海阔天空地谈着学校的生活。电影的情节甚至联考的压力,有她在,他才有活力,因为她是那么认真地活着,陪他活着。

                              喜欢两个人去看最后一场电影,因为散场,已没有公车了,那么他就可以陪她走路回家,走路总是比坐车慢一些,像赚到了一点时间,多一点点和她相处的时间。有一回,她问他为什么老是要看最后一场的电影?

                              “那样的感觉很接近爱情。”她听了紧紧瞅着他看,久久不能移开眼睛.整个人仿佛被他用“吸情大法”吸过来了。

                              以后,两人开始要好起来,整个寒假都腻在一起,把死亡和候亚农都抛到九霄云外。

                               

                                     ☆        ☆        ☆

                               

                              他越来越怕每月一次的例行检查,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没人逼着去,他也懒散了。最近的一次,却是白己主动前去找医生的,因为一一

                              有一天,路小筑复习考成绩不错,心情非常愉悦,想来和他分享,她来的时候,他在睡觉,于是她卷起袖子,帮他打扫拖地、清洗衣物、连晚餐也替他煮好了,她走的时候,他仍在睡觉,留了一张纸条给他,夜半醒来才看到,上面写着:“我来过了,你好像很累,一直在睡觉,醒来后打电话给我,PS:记得吃饭!不准再瘦了!”看完,他的心里好难过。
                            


                            31楼2006-08-02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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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他决定再走一趟医院。

                                医生见了他很惊讶,“你终放来了。”那种“总有一天等到你”的语气,教人心寒。

                                “我很严重了吗?”

                                医生观察到他深陷的眼窝,“最近睡眠怎样?”

                                “越来越久!”

                                “有多久?”

                                “有时候一一睡就是一天。”以前一大里还能醒个几小时。

                                医生在他的病历表上写了一串的英文字,开立一张住院通知单给他,语重心长地说:“听我的话,赶快办理住院吧!”

                                “我只想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叹了口气,无语问苍天,从没遇过像他这么固执的病人。

                                灰扑扑的脸色,没有半点生气,抗议似地反驳医生。“上回你说,我还能过二十岁的生日,不是吗?”

                                “你的家人呢?怎么都没有人陪你来?”医生坚持不说,怕他受不了。

                                “告诉我,到底能不能?”那几乎哀求的语气,终于软化了医生的坚持。

                                “你当然可以过二十岁的生日枣只是请你的家人提早帮你过枣”其实,他的心里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坏。

                                整个暑假就像被热浪包围住一般,一出门就汗流侠背,所以他们哪儿也不去,躲在屋子里吹电风扇,路小筑喜欢缠蜷在他身上,抚摸著他下巴的胡髭、凹陷的双颊,耳朵靠著他的胸,倾听他的心跳声,脸上闪著幸福的笑容,她的手游走过的地方,像阵春风吻过,酥麻又舒畅。

                                他曾问她:“你喜欢别人怎么爱你?”

                                她笑了笑,唇靠了过来,亲他的下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写首歌给我吧!”他的手环抱住她细瘦的腰。“你喜欢什么样的歌?”

                                简单的心思,毫不考虑地说:“快乐一点的歌。”

                                不懂快乐的人,如何去写快乐的歌呢?

                                “最近我正在创作一首歌。”纪念他们的爱情。

                                她面露惊喜。“歌名是什么?”

                                歌名可能不符合她的期待。“爱与愁。”不够快乐的歌名。

                                她嘴里小声地复念著歌名,有点不满意地说:“为什么要‘愁’呢?”

                                摸摸她的发,用无比的温柔抚平她的不满。“‘爱’是你,‘愁’是我。”

                                “哦!”虽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

                                “遇到我之后,你就不再愁了。”

                                “嗯。”安抚她,却安抚不了自己。

                                她仰起头,手指停在他的唇上,孩子气地问着:“那你喜欢别人怎么爱你?”脸颊贴靠过来了,温柔,是女人最佳的武器,他投降了。

                                他吻了她的唇,“像你现在这样枣爱我。”

                                她却撒泼地说:“不够的!我要爱你一生一世,陪你过每一个生日,等到我们都老了的时候,我还会再问你一次,你喜欢别人怎么爱你?”

                                他想,他真的拥有爱情了。

                                这样的人生,虽然短暂,至少无悔。

                                “下周六,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她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或许她以为他睡着了。

                                她抬起头来看他,确定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亲了一下他的眼皮。

                                “当然可以。”

                                他安心地闭起眼睛,将她抱得更紧。

                                “我想提前和你过二十岁的生日。”弱冠的年纪,是成年的开始,却是他生命的尾端。

                                “好啊!”她兴奋地欢呼,才没儿秒钟,又皱起眉头,嘟囔着说:“哪有人提前庆祝生日的?”那口气好像那是很不吉利的。

                                他咬住唇,将她的脸拢近胸口,不让她读到他哀戚的表情。

                                “我怕会来不及。”

                                “好吧,这次就依你,以后的生日可不行了哦!”

                                她的懂事和体贴,教人心疼。

                                只要是他不想说的,她绝不会再问,甚至会适时地转换话题。但是往往适得其反,她说的每句话都教他撕心裂肺,尤其是最近。她忽然又无辜地说:“咦,那你每天看我,会不会看得好烦呢?”

                                抚着着心爱女孩,这一刻,他真不想死。

                                苦笑着反问她:“那你呢?每天看我会不会烦?”

                                摸一摸他消瘦凹陷的脸颊,她嗔着说:

                                “会啊,会觉得好无聊的,谁教你那么难玩。”娇俏的任性模样,跟他在一起之后,她没任性过,身为独生女的她,是否觉得爱得辛苦呢?
                              


                              32楼2006-08-02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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