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欢谈正酣，忽然见阿桃和今日的主角小不点双双不见踪影，不禁都相视而笑，心知肚明。
“海堂，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乾坐在海堂的旁边，微微低下头靠近他的耳边轻声的说。
“我去厕所。”海堂突然站起身来，嘴唇抿的紧紧的，脸色有点僵硬。
“哦。”乾让开身，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该来的。他本来就知道今天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多么的不自然。虽然大家都没有感觉，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存在也许会给好几个人带来困扰。
桃城没有错，越前更没有错。自己呢？
有一句老话说，感情没有对错，只有爱与不爱，但很多时候，事情根本就不会有那么简单。
自己和他从国中时起就被称为“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拍档，那时的生活是多么单纯，大家不过都是同学罢了，除了朋友，学习，网球，什么都不用考虑，没有缠缠绕绕的纠纷，没有相隔万里的刻骨思念。当时他根本没有想到将来会有这么一天，大家都会有这么多的感情纠葛。
自己不过是越前不在时那个痴情人吐苦水的对象罢了。他深刻的明白桃城在等待越前的这些年里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现在他所等待的终于回来了，自己理所当然的应该放心的祝福一下，哪怕是冷言冷语的揶揄几句也好……
可是，他做不到。他根本就没有旁人看到的如他外表一样的坚强。
“海堂，其实你一点也不坚强。因为如此，你才付出比其他人多几倍的努力，做什么事都全力以赴，好让别人看不出你真正在想什么。”
“你啊，还是太单纯啊……”
“在实力与体力上，你已经足够强了，根本不需别人保护。但是你的内心却是脆弱的无法离开可以让你依赖的人啊。”
前辈，你说的对……
海堂从厕所间走出来，立在走廊上望着廊外缤纷的飞雪流霜，一直冷到心底。
头痛的不可支持，好像有点发烧。他就这么下了回廊，来到已经被淡雪覆盖的庭院。雪花冰冰的，真舒服，但是并不能解决头晕目眩。他支着墙壁，眼前有点发黑。
好了一点，他抬起头，发现前面是玻璃的落地窗户，窗上挂了与之相配的又长又厚的帘子，但里面透出了昏黄暧昧的灯光来。
这时候海堂恨不得立刻离开到几千里外，无奈身体没有力气，一点也动不了。那把声音正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听见的。况且，还是用脚指头都不用想就知道的内容。
他就定定的站在那里，听窗里传来的摸模糊糊听不真切的声音。一开始是争执，然后是柔声的解释安慰，接着是揪动人心的绵绵情话，最后成了衣衫摩擦肌肤相接的响声。越前从别扭害羞的拒绝到忘情的接受的声音似乎比桃城的声音更清楚。喘息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刺激着他的鼓膜，狠狠的撞击着他的心脏。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他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样子，因为这不像自己了，不像那个激烈、坚持的自己了。
他无法接受那么软弱的自己。
“你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啊……”好不容易回到席间，乾看也没看他就淡淡的说。
“前辈……！”
“好了，你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也该没有遗憾了吧？”
“……”
“走吗？”
“……大家都还没走，不好吧？”
“大家？你看看啊。”
海堂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河村先回去了。菊丸决定在这里过夜，大石已经送他到楼上的客房去了。手冢明天还有案子，顺便送不二回家，刚刚才走。”
“那前辈你呢？”
“等你啊。”乾应的理所当然。
“等……等我？”海堂的舌头瞬间大了起来。
“海堂，根据你现在的身体数据判断，你正在发烧的几率是89%啊……”
虽然是Christmas Eve，但现在却正是寒风瑟瑟的夜晚，层层叠叠的云压满了天空，夜色也更加漆黑了。冷风夹杂着雪片不分方向的乱飞，钻进人的领口里。
海堂和乾一前一后的走在无人的街道，脚踩在积雪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们并没有并肩走在一起，而是保持一段距离静静的走着。海堂听见身后前辈的脚步声，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安宁。
人啊，毕竟还是感性的动物。
但即使如此，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不听使唤。海堂又支持着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没有撑住，一条腿跪了下来。一双温暖的手架住了他，在他失去意识之前给了他有力的安慰。


第三扇窗户
柳按响那扇陌生公寓的门的时候乾正在厨房忙着制作早餐的松饼。听见门铃声后，他冲了冲粘满面糊的双手，就来开门。而柳看到的就是乾围着围裙的家庭主夫形象。
“没想到你除了蔬菜汁还会制作别的食物。”柳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好像在讲述什么冷笑话似的。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我的烹饪技巧也是从蔬菜汁的制作当中衍生出来的。”乾也一本正经的回答。
柳一边放下新年礼物的哈密瓜一边对乾手下菜肴的可吃度产生了怀疑。
“莲二，谢谢你新年来看我。我今年可是连医院人人参加的忘年会都没去呢。”乾一边解围裙一边招呼柳坐下：“海堂还在睡，抱歉不能出来打招呼。”
“啊，没什么。松饼粉和好了可以进烤箱了吧？”柳指指厨房。
“哦，谢谢。”
看着乾走回厨房调整烤箱的时间，柳闭着的眼睛在清秀古典的面孔上弯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
“贞治，你真的打算搬来这里住么？”柳晃了晃咖啡杯，静静的问道。
“啊。”乾只是应了一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海堂答应了么？”
“答应什么？”
“我知道你难得装傻，但是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莲二啊莲二……”乾用一脸不自然的淡淡的笑意汇成了一种可以说是为难的表情。他没有回答，只是转换话题：“很晚了，我去看看海堂醒了没有。”
“贞治！……”
“你醒了怎么不起来呢？我看看你的温度……38度8，还有一点……”
“前辈……谁来了？”
“啊，没什么，老熟人罢了。他找我，我暂时只有让他上这儿来，如果打扰到你，很抱歉。”
“没关系……前辈你去做你的事好了，我自己能行的。”
“不行啊，你烧还没退呢。我身为医生本能对病人是不可以大意的啊！”
“嘶……”
“好了。起来洗洗就来吃松饼吧，顺便出来打个招呼啊……”
“是。”
…………
“你们不是情侣吧。”海堂走进卫生间关门洗漱，柳望着海堂消失的方向一针见血的说。
“啊。是啊。准确来说，海堂和我都从来没有和别人成为情侣过。”乾笼罩在逆光镜片下的眼睛掠过一丝苦笑，接着继续不动声色。
“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住一起罢了。没有其他意思。”
“那么……果然是单恋喽？”
“莲二啊……”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的。不过，单恋这种事还真不像你啊。”
“是吗？有的时候，莲二你做的事也不像你……”
是的，我们何尝又不是一样的？莲二，最了解你的，也有我啊。
“真田还好？”乾站起身，似乎顺口问了一句，故意忽略柳瞬间凝固的表情。
“啊，还好……”
“哦……”
“那么，没有事了。海堂也快出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恩。不送。”乾和柳之间的客套很少，因为从小就认识的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前辈，柳前辈走了吗？”海堂扶住墙壁有些缓慢的走了出来。
“啊，是啊，他还有事，就先走了，让我带他问你好。来，吃点东西吧。”
“前辈你吃了吗？”
“没关系，你吃吧。”乾的话中暗含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懂礼貌的海堂开始总是不太好意思自己先吃，但在乾的坚持之下也只得作罢。
海堂慢慢的吃着松饼。乾为自己泡了咖啡，一边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一边随手翻阅着报纸。看见海堂吃的差不多并且确定他是吃饱了，才又拿来一个餐叉开始吃。
海堂把自己的餐具送去水池，走回餐桌，坐到乾的对面，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前辈总是这样。他总是等到自己什么事情都做好了才开始做他自己的事情。比如吃饭，他总会让自己先吃好的东西，然后才拣剩下的给他自己。虽然这是一个多么小的细节，但却反映出了很多无法言喻的东西。
海堂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前辈对自己的感情。他几乎可以确定从国中开始，前辈对自己的态度就跟对别人是不一样的。这段时间甚至长过海堂被桃城打动的时间。
自己果然很过分吧……
感情，真的没有对错吗？
“海堂，你烧还没有退，回床上去躺着比较好。”吃完早饭，乾收拾餐桌开始洗碗。他把洗洁精滴进水盆，就头也不抬的说。


“前辈……这样好吗？”海堂依旧坐在餐桌旁，透过餐厅与厨房之间的玻璃窗看见前辈低头忙碌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乾没有出声，他别过头看了看因为说出了莫名的话有些不知所措的后辈，玻璃窗和眼镜很好的发挥作用挡住了自己眼睛里的悸动。
“海堂，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乾回过头来，手中洗碗的动作并没有因对话而停止下来。
“……”海堂没有回答，他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揪在了一起，踟躇着不知道是否要告诉他卫生间的门不太好总是关不紧，因而隔音效果并不如前辈想象中的那么好这个事实。
“海堂，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海堂还是说不出话来。他透过窗子看着前辈依然弯着腰，神色一如往常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就像我知道你喜欢桃城而桃城不喜欢你只喜欢越前一样知道我喜欢你而你不喜欢我吧。”乾毫不费力的说出一连串绕口的话，好像不动峰某位以碎碎念出名的仁兄一样，但是依然冷面。
“前……前辈……对不起！”海堂瞠目结舌好一会儿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期期艾艾了半天他只能说出以上这句话而再也不能说其他的什么。
“感情这种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爱与不爱。你用不着道歉。”乾拧紧了水龙头，开始用干布擦拭盘子。
“可是……”
“既然你早就知道并且听见了……那么海堂，我可以和你一起住吗？”乾摆好碗盘，终于从玻璃窗旁的拉门绕了进来。
“什，什么……”
“可以让我和你住在一起吗？别紧张，这不是告白。”乾的嘴角微微挑起一点弧度，注视着腼腆到脸红的后辈心里不由自主的感叹，真是纯情的可爱。
“前、前辈……！当然可以啊！只要你不介意……我这里地方很小的……”海堂的头脑晕晕乱乱的，有点语无伦次。
“谢谢。”乾微笑着抚摩了一下依然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后辈的头发，脸上是外人几乎见不到的温暖的笑意。
而海堂，是真真正正的迷失了。
第四扇窗户
因为是新年，柳从那所公寓出来之后就顺道回了自己的本家一趟，而再回到真田家的剑术道场已经过了中午。
由于他们都是从传统家族出来的，继承茶道艺术的柳和即将继承剑道道场的真田在新年的时候自然都是全套和服上阵。
全黑的正式男装和服穿在柳的身上就是古典绅士，而真田的一身则更显挺拔。
晚饭过后才相约在大门口碰头，柳看见一身正式的真田，笑得优雅。
两个人还是并肩的走在寂静夜晚的街道。并不是事先定好要一起在晚上才去神社拜拜，但是晚饭前柳说了一句：“去拜拜吧，晚上人少，许愿实现的几率会上升20个百分点啊。”虽然真田对柳突然冒出来的说辞并无所谓，但沉默了一阵还是没有反对：“啊，我知道了。”
快到神社的时候，早就阴暗下来的天空又开始细细碎碎的飘起雪粒来了。柳说：“等一下。”真田转头，就看见柳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伞撑开。在路灯下看清伞的样式之后他瞬间变了脸色。
“等等，你这把伞哪来的？”真田铁青着脸，声音里的温度几乎可以把人冻成冰。
“临出门的时候弥生说晚上可能会下雪，塞给我的。”柳一脸无谓的表情。
“胡说！”这把伞他一直是好好的收在身边，不可能被女佣随便找出来给别人用的。
“……”柳也不反驳，只是漠然的撑着伞向前走，忽略真田脸上可以说是有些扭曲的表情。
果然不像自己啊……这是迁怒……吗……？
不过只是一把普通的折伞，却承载了真田心里太多太多的感情和思念。他几乎可以确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可以这么牵动他的心扉了。
不管多少年过去，打开折伞，似乎还可以闻到那上面淡淡的气味，感觉那个身影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边一样。
就如淡雪，坠天有影，落地无声。
真田没有再去责怪柳的触犯。他们一起打着伞，来到黑夜里好像怪异的巨人一般矗立着的鸟居前。柳立住了，但真田却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在冬日黑夜飘雪的寒风中仍然点着飘摇烛火的神社前，摇动铃铛投下五百圆的硬币，啪啪拍手，静静的许愿。

“……是不愿相信吧？”
“……也许吧。葬礼的时候我没有反应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当时就是不希望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会是哭泣的痛苦表情。”
“这也许可以被称为……任**……？”
“大概……”
真田的声音无比平静。柳已经充分了解，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浸渍，当年的那些超过一切的热情终于沉淀下来了。真田总算可以冷静的叙述当年的事情和感情……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像这样的爱上一个人了吧……”
接着的，是长时间的静默。
“其实你和我是一样的吧，柳。”
“……什么？”
“我也知道，国三关东大会的决胜战之后，乾贞治……”
“…………”
当年败在昔日的搭档手下后，柳自嘲的笑笑，就收拾东西，然后到网球公园的树林里散步，顺便放松过度使用的肌肉。
“前辈，恭喜……”是那个与贞治经常在一起的后辈的声音。
“啊，谢谢。”一如既往的低沉声音，带着点疲惫，是他，是那个让自己从小学起就无法忽视的人。
…………
“前辈，你想喝水吗？”
“我这里有。是能快速补充水分及身体流失的矿物质的乾汁特别加强版。”
“…………”
“呵呵……又收集到了不少不错的数据呢。”乾的表情是不同寻常的闪耀温柔，柳心里不由自主的一紧。
“……龙崎老师在叫了。”
“啊，我稍微有点累，你先过去吧，我再过和一分四十二秒不会有问题……”
“是。”
注视着海堂跑远，乾的脸上露出了微微无奈的笑意：“怎么办，还是那么可爱，就这么毫不在意的和我单独在一起……”接着他伸手抚摩着刚才海堂触碰过的手，又把那个部位凑近了唇边……
…………罢了罢了，现在在他身边的是那个性格腼腆的后辈，和自己交往的时光早就已经是遥远的过去……柳无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谁料这一切都落进了无意中路过的真田眼里。
并不像很多爱情电影的结尾一样，要么两人冲破一切阻碍在一起，要么一句“我们之间还是隔着这么遥远的时光”之后就此分道扬镳，真田和柳是互相没有爱情却有点莫名其妙就互相呆在了对方的身边。也许幸村的拜托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当时就知道，大概只有柳还是会呆在真田周围的世界里，照顾他——可能照顾的是任何方面。同时，柳也在真田的附近找到了一个结界，可以暂时摆脱已经纠缠他太长时间的那段早就应该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感情。
真田和柳并肩躺在一起，不约而同的伸出了手，握在了一起。
就这么……走下去吧……走到世界的尽头。在那里，至少还有我相伴。
“海堂，如果觉得勉为其难的话就说吧。”
“诶？”海堂把视线从料理台上准备赏花用的便当上移开，有些不解的抬起头来。
乾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听不出感情的说：“越前回美国了。如果你愿意，大概桃城……”
“前辈！”海堂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乾的说话：“原谅我态度不敬，但是你为什么要讲这些？”
“——我不想束缚你啊……”一声长叹，乾的声音里满含着深深的苦涩。
“……不可能了——已经，不可能了……”海堂低下头，把便当用布包起来。
“什么？”
“我跟桃城是不可能的……前辈，你难道不了解我么。”海堂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现在的问题不在他，而在我了。”
“海堂……”
乾并不是没有占有欲，而现在他与海堂之间淡如清水般的关系是他一直忍耐的结果。乾的内心其实出忽意料的温柔且敏感，他也不是发现不到海堂对他态度的改变，但他还是在等待，他不想因为海堂对感情一时的迷茫而给自己梦幻般的安慰。他要的，是100%的真感情。
但是……
“海堂，不要给我不切实际的希望啊……”乾苦笑着伸出手去，勾住了后辈纤细却结实的脊背和腰肢。
感情就是心里的一道秘密的窗口，即使没有必然是由命中注定的人开启，但它依然存在。只要有合适的人选，你就会看见他的身影。
END


啊。其实吾很雷桃海向的TAT。

这个作者的文都很好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