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我还是个单纯青涩的、一心只追求摇滚的孩子。那时的我,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地下酒吧里待过很长时间,每天面对来来往往的人群,在陌生人中识不出熟悉的脸。
我们的乐队已经解散,曾经的伙伴都为了不同的目的各奔东西。只有我,还固执地守在那里,继续追逐着我的音乐梦想。
就是在那里,那一段人生中最潦倒最落魄,却也是最难忘最快乐的时光里,我认识了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以前有什么经历,什么时候到这里,待了多久,或是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什么都不知道,对这两个人,一无所知,只懂得一直一直地追逐他们并肩的身影,不知疲倦。
这样在我心中如信仰一般的两个人,究竟是谁——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红发的姓樱木,黑发的姓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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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认识他们的,我已经记不清了。记忆里仅有的最鲜明的几个片段,让我觉得似乎从我开始有在酒吧的印象时,他们就一直在那里,每天和酒吧里的人们谈笑风生。
樱木,他就像火焰一般的血红和耀眼,是个相当直率豁达的人。而仙道,他给人的感觉很难形容,仿佛一阵午后轻风,有着空灵而优雅的缥缈气息。
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从未因性格不合而吵过架,总是形影不离,好像缺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另一个的生命便就此不完整似的。
时常的,我会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他们对我的关注,或者说是与别人不同的关心。也许是因为我的单纯和对音乐的执着,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初的影子。樱木以欺负我为乐,也会陪我聊天喝酒,一起发疯;仙道则总是沉默的温柔的守护着樱木和我,偶尔,也会指导我的吉他训练。
仙道弹的吉他非常厉害,完全到了让人膜拜的地步。这样的他愿意指导我,即使只是偶尔,也会让我觉得幸运至极。但也因为如此,我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弄错任何一个地方,否则便会异常惶恐地连声道歉——虽然仙道从不会生气。对每一个人,他都是和煦的微笑,而在樱木和我面前,那笑,又会有些不一样。
每次仙道指导我的时候,樱木总会拉过一把椅子,反骑着坐在一旁,有些漫不经心地陪着。他常常会合着仙道的吉他声,轻轻哼唱无名的歌曲,眼神中有些怀念,也有些温暖的目光。
但我从不知道他哼的究竟是什么歌。因为当我想听得清楚些而凑近他时,他便会露出一个毫无敌意的瞪视,然后一把推开我,脚步轻快地跑开。
我知道,他们以前也有一个乐队,樱木哼唱的,也一定是乐队以前的歌。关于这个,我曾经试探性地问过他们几次,但都被轻松地敷衍掉了。
是解散了吧,我想。
即使如他们这般,亦是轻易就能分开。这是否已经表明了一种有着既定可能性的未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樱木唇上叼着烟,声音平静。透过薄薄的青雾,他的眼神里有不掩饰的桀骜,却没有后悔和怨恨。
如果想要追求音乐,就要先学会承受寂寞。
仙道的笑容仍然不变。他薄薄的眼神看过来,眼瞳里是一片苍茫雪原,满是纯洁的银白,广阔的望不到边。
*
晚上他们在酒吧度过,有时候下午也会去。白天他们会一起待在租用的小屋里,在从窗户进来的秋日暖阳里,消磨悠闲的时光。
我想除了我,也许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小屋。有时候,傍晚时分,我结束了外面的兼职,便会跑到那里去找他们。
打开门,看到樱木和仙道。他们一起靠墙坐在那里,各挂一只耳机,听着旧旧的CD里放出的音乐。樱木赤着上身,曲着右腿,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撑住额头,指间还夹着烟。朦胧的青雾中,他脸半侧,眼睑轻轻闭着,全然投入在音乐中的专注表情。即使我进来,他也没有察觉。
仙道发现了我,看向我。傍晚时暖橙色的阳光照过来,他纯黑的温和眼瞳,像是一片无垠的夜空,些微的怀念,淡淡的欢喜,还有如风一般的轻盈。
这虚臾的一瞬间,这两个我视如信仰的人,他们给我展现了一个多么美妙的空间。我仿佛看到时间的流动,从他们身边缓缓而过,轻柔地抚摸他们,也将毫无预兆地带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