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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十五：《外出》，爱在迷途
《外出》的评论，拖了很长时间。每次落笔，总有一些纷至沓来的感受，它们互相撞击，迷乱了我的想法，犹豫了我的文字，因为感触太多，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惘然。
《外出》是一部令人无法不去思考的影片。命运的浮沉，人生的选择，爱的失落与复得，总有许许多多的疑问，等待在那些生命旅程的分岔口。影片以冷静的笔触叙述着这一切，不作任何的道德评价，一切只是发生并存在着，永没有正确的解答，一如生活其本身。然而作为生活着的人，我们却不能够停止思考，《外出》的舒缓与安静，为观者的思索留出了耐人寻味的空间。就像一杯淡淡的苦丁，入口虽苦，却经得起一次次的咀嚼和回味，品出一些醒人心脾的甘甜与芬芳来。正因为此，它也就注定得不到浮躁者的喜爱，如果只是浅尝辄止，是无法收获那些苦涩背后丰富悠远的杂况百味的。
对我来说，《外出》的好处不在它的情节，而在它的情境。那不是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爱从因到果都并不纯粹，而是充满了艰涩与哀凉。也许，连男女主人公都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爱情？但可能由于我比较肤浅吧，我仍是从中读出了许多的爱：被背叛的爱，寻找慰藉的爱，不得不放弃的爱，宽恕理解的爱，爱的伤害与疼痛，爱的明媚与希望，爱的挣扎与煎熬……所有的这一切，构成了一个足以令人迷失的爱的漩涡。然而，导演并没有以激烈的方式表达，而是将所有的悲欢离合，都镌刻成沉默和忧伤，然后，从沉默中获得力量。
如果说，许导演之前的作品让人感觉到时间静静流逝的声音的话，那么在《外出》中，我们感到的，是空间的流动。空间与空间之间，由路衔接着，于是我们随着他的镜头，从汉城到三陟，从三陟到海南，又从海南到三陟，从三陟到汉城，走过忧心如焚的风雪长路，走过雾失前尘的幽暗隧道，走过烟火弥漫的田间阡陌，走过并肩细语的雪后小街，也就伴着两位主人公走过绝望、走过爱恋，走过无奈、走过释然。每一段路，都记录着一段心情的转换，一些关系的终结和产生。在画面的往来纵横之间，一些情绪未经言说，却悄然氤氲流转，占据了你的心房。伴随着由管乐与弦乐所奏出的“The Road”的主旋律曲，那样的一种幽冷、悠远和忧伤，呼唤出藏在身体里细小角落的痛楚，久久不去，无计消除。
这样的一场外出。这样的一次相遇。这样的一段记忆。
《外出》里的勇俊，不再拥有东贤或民亨的光采照人，顾盼神飞，而是一个眉宇间凝固着挥之不去的忧伤、连背影都是灰色的平凡男人，他也会被背叛，会受伤，会犹豫，会哭泣，也会展开一场不伦之“外出”。他是创造光芒的人，自己却伫立在暗处，默默无言，安静，善良而隐忍。如果不是在演唱会前接到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也许会像红尘俗世中的大多数男子一样，默默背负着生活前行，波澜不惊，然后，在岁月的风霜中渐渐模糊了面容。
但是一场外出改变了他的一切。当他顶风冒雪赶往那个远方小城时，是决计预料不到：这次外出，将走进他生命中怎样一场可怕的暴风雪！当他为徘徊在生死线上的妻子心悬担忧时，也无论如何不能想像：他所深信的妻子，会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粉碎了他曾经以为的幸福。
无主的安全套，手机上大胆的情话，数码相机中放浪的镜头，一个个真相，像黑色的巨浪排山倒海而来，一下子让他陷入了没顶之灾。他惊疑，他愤怒，却找不到可以质问的人，那制造了这一切的人无法回答他的满腹疑问，却还需要他的照料看顾，于是愤怒也变得无力，伤痛之上又再加了悲凉。
他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对外还要维持着仅剩的尊严。他和情敌的妻子约好，维护那对不忠伴侣“外出”的藉口；在得力助手光日面前，即便是喝醉，也拼了命地不让他看见自己伤心崩溃的模样。他是善于隐忍的男人，因为压抑，所以更痛苦。内心的煎熬让他心力交瘁，洗手间里沿着鼻管滴落的鼻血，那是他心底的淌血，所能找到的唯一出口吧？
印象最深刻的，是仁书在自己房中看过相机中的视频后，那个受伤颤抖的眼神。在这里，他无需再隐藏和伪装，透过他的眼底，可以直照见他心里的伤口，真切地看到那颤栗瑟缩的灵魂。虽然他一早就预知了所有的谜底，可是当事实活生生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时，那道深深的伤口才终于见了血，痛进了骨髓。
你为什么不死掉呢？
这个善良的男人，说完这残酷的话语，热泪立即涌上来，转过了头去。这句话，哀伤大于愤恨，痛楚大于怨毒，与其说是投向对方的责问，不如说是割裂自己的利刃。那一刹那，我听到灵魂哭泣的声音。
曾经他强烈地祈求上苍，保佑妻子的平安，甚至不惜由自己来替她承受这一切。在小酒馆里说过的话“当我在医院看到秀真时，真希望是我躺在那里”，曾经，都是真的。如今他还是这样想，却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他多希望，那个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是自己，如果这样，就不会那么痛吧？毫不知情的光日，又如何能听得出这句话背后，那些秘而不宣的潜台词，那些无处诉说的凄凉？
他是那么爱她，也以为她同样那么爱他。事实却给了他一个极大的嘲弄：原来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得到同样的回报，原来不是所有的信任都那么坚如磐石，原来所有那些和谐与美满都只是幻象。她竟会喝酒，他不知道；她竟然不是出差，他也不知道；她是和情人一起“外出”，他更不知道。在真相面前，他自以为的爱情，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当所有的信任都错付了方向，被这场人生的暴风雪毁掉的，不仅仅是他平静的生活，还有爱的信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