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翻译修订版

“老天啊，她为什么要那样飞奔？！鹅卵石很旧了，铺砌的很糟糕，腿会摔断的，”伊萨耶夫看着萨什卡惊慌地想到，她正沿着喀山车站的月台跑着。他甚至对她视而不见，因为他能想象到她会如何摔倒，这会很可怕——没什么比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当街摔倒更让人羞耻的了。
“她不该那样奔跑，”他又想，“要知道反正我是在家里。”
罗莎那么惊慌地在黑暗的县大街上跑，有两个人在追她，后来其中一个朝她扔了玻璃瓶击中了她的脖子，她倒在柏油路上，马克西姆·马克西姆维奇感到她的肌肤在自己手掌中正开始变冷，——先是变冷，而后发僵，等到鲜血涌出来，手臂因为血的温度而感到无法忍受的炽热。
--你快停下！--伊萨耶夫对萨什卡叫道，--站住！别这样跑！你站住，萨什卡！
* * *

-- 您得有个姑娘。要个好姑娘。您喜欢哪一类型的？瘦瘦的还是丰满的？
-- 我才不玩心理游戏，医生。我没病。我一直想睡觉，但躺下以后——睡不着，感到很累。就算是姑娘也帮不上忙。
-- 您肯定？
-- 肯定。
-- 就是说，没找到另一半。这有些刺激您了。有个姑娘应该能调和这种气氛——这你已经厌倦了：大家都最厌倦和谐……瞧瞧你在博物馆的时候：参观完三个展厅您就非常困倦，但为了不显出自己是暴发户的样子，您硬撑着眼皮看着画，久久地读着金属板上画家的名字，哪怕能止住哈欠也好。难道不是么？
-- 我喜欢绘画……
-- 我该怎么来理解您呢？您这是例外吗？您在博物馆没打哈欠？
-- 我没打。
-- 这就怪了。在博物馆人人都想睡觉。而您还说：“我没疯。”不管怎么说，所有人在不同程度上都是临床的疯子，只是有些人善于伪装而已。
“还得坚持一个星期，”伊萨耶夫想，“再过一周我坐上轮船，在那儿马上就能入睡，结束这档可怕的事。只要他现在给我些什么强力的药——要不然我就要失控了，真的，失控了……”
-- 在英格兰的药店他们跟我说，有一种“安眠药”——能治失眠。
-- 您还信这个？——医生笑起来，抬起伊萨耶夫的左眼皮，一股难闻的酒气真喷他脸。-- 向下看。看我。朝左边看。现在朝右边。


……莫斯科有着另外一种气息，椴树散发着浓郁的气息，——伊萨耶夫明白。-- 秋天的椴树依然茂盛，当清晨从小树林走出来，野外像是锦缎做的幕帘盖住了天空，要把这一切画出来肯定很呆板单调，怎么都无法修饰得更美……为什么站台上会闻到椴树的味道？大概因为刚下过雨，月台上黑黑的，滑溜溜的，充盈着春天的湿润，才使得椴树散发着浓郁的味道，——在这样的月台上，要是摔倒了也不会羞愧；可以在上面溜着滑，就像儿时在12月的结冰的小山丘上那样，不会有任何不安全，也不会有任何屈辱，就是萨什卡最好别摔倒，她肯定也明白这一点：瞧，她看着我，正慢慢地走呢，火车头缓缓地呼哧出气，这会儿可以从车厢跳到月台上，虽然不能，不必急匆匆的，更确切的说，该急一点的，只是我太记得库普林关于一个工程师的小说了，这个工程师太急于回到家，就在这一刻摔到了火车的轮子底下，而离火车停下只剩最后两分钟了——这是整段路程上最长也是最不必要的两分钟……哦，我多么爱她，上帝啊！只是我爱那个在码头时的她——受惊的，缩在我怀里的小不点，她对我敞开一切，她是属于我的；当她悲伤的时候，当她大笑的时候，我都事先就明白了，而现在一晃五年，她依旧是那样，也许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因为我已经不同了，那我们如何能在一起？俗话说，分离是在检验爱情。真愚蠢。见鬼的检验爱情！这不是反间谍——这是爱情。在这里一切由信念来定义。哪怕有一次像我们学到的那样重新检验对方的忠诚，要是这样来检验爱情，那么背叛会变得更加可怕，比她的一夜情或是我那里偶然的婆娘更加可怕。
好了，火车停了！安心了！歇口气！我们回来了。
医生松开了手指，直到现在伊萨耶夫才感到了眼皮的疼痛。
-- 安眠药，——医生说，抽起长长的哈瓦那牌香烟，-- 是依兹拉伊·米哈伊洛维奇·路德尼克在县里做的。因为我和您的国家组织——以前的和现在的——在整个文明世界里造成了长期的不信任，——路德尼克把自己的发明装进了英格兰的小箱子里：运到了这里，在上海，登报了，——他们相信会很抢手。最让人吃惊的是，人们从总领事馆购买了一大批“英格兰”**——在克林姆林宫，很明显，也有些人睡不着觉。
“我要是在这里睡着就好了，”——伊萨耶夫想。“在医生的办公室，只要你没得癌症，就能感到永生的平静。幻想——是人类幸福最可靠的保障。正因此电影艺术被叫做幻想家的乐园。给自己做个幸福的电影——却偏偏不是这样，拍摄出的一切都是痛苦，都是悲伤。”
-- 您喜欢蜂蜜吗？——医生坐在桌后问。-- 椴树蜜，还是白蜜？
-- 傻瓜才不喜欢蜂蜜，——伊萨耶夫回答。-- 只是，我是实用主义者，医生，我不相信用蜂蜜、草药还有出去散心来治病。我信药丸。
-- 阁下，真正的医生就像港口的妓女一样——既然您付我钱，我会照您的任何要求去做。想要药片？给。眨两下眼就搞定了。不过要是想睡觉——还是得有蜂蜜、散心和草药。
-- 撷草根，益母草，再加一点鼠尾草？
医生从眼镜片上面看着伊萨耶夫。当他透过镜片看的时候，他的眼镜睁得好大，好像是孕妇的眼睛一样，是那么警觉。
“医学在人类还没消除谎言的时候是无能为力的，”——伊萨耶夫想。“我可是在骗他。确切地说，是我没对他讲真话。要是我告诉他，我没法入睡是因为等着回家，而那里，在自己人中间，我不会需要任何的药剂，失眠开始于一个月前，因为瓦尔杰尔说了即将启程（不要对别人承诺幸福，如果你没法马上就给的话），如果对医生说了这些，那他就知道失眠的原因了。”


你好，我亲爱的……
-- 上帝啊，马克西姆什卡，马克西姆·马克西姆维奇……马克西姆……
-- 你好，萨什卡。你怎么样？
“我怎么说了这个？！多老套的话，多老套，就好像那些十戈比的硬币！难道这就是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这些年来要说的话？为什么我们如此羞于表达真实的自己？难道说人只有私下无声地对自己说的时候才是真诚的？！”
-- 你问“你怎么样”的时候真奇怪。为什么你要这么问我，马克西姆？
-- 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是灰色的，而现在我看见它们是那么湛蓝。
-- 你怎么不吻我呢？
她的双唇是那么柔软和温柔……也许，只有那些陷入爱情的女人才会有那样的双唇——优柔寡断，尽量保持沉默，但又不能沉默，又不能说话，所以它们不住地颤抖，而你会因为它们将要说出的你害怕听到的话而感到可怕，所以你亲吻它们，马克西姆，亲吻这双干渴的温柔的嘴唇，你不看她的脸，不去试图弄明白，为何她闭着眼睛，为何她的脸颊流下了热泪，——也许，他们俩的痛苦已经消散？她的痛苦是谁的错？你？是你。还有谁？要知道是你留下她一个人长长的五年，是你不管怎么找都没找到她，你是一次也没写信给她，哪怕只言片语——她的痛苦是谁造成的？“她”的痛苦……我们的痛苦，再确切一点是——我的痛苦。因为我可以原谅，但我永远无法忘记……
-- 没得过梅毒吗？——医生问。-- 那么我们可以用水银来让头脑平静……要知道很多艺术家得了斑疹伤寒而且还不知道这一点。不久前一个手术很有意思，给罗坚克朗茨上校开了刀……想来是得了脑溢血——喝得太多了，他的头部里有胶状物，是第三等级的了，而他女儿才到待嫁之年。摆在您面前的问题需要良好的领悟能力：道德和义务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我们有义务做不道德的事，为了侦查而叫姑娘。中国人和英国人坚称：据说上海是中国最干净的港口。罗坚克朗茨在睡下之前，有三周没合眼了，没法入睡——因为叫喊而筋疲力尽。我想，他得了酒后头痛的综合病症，血压升高了。但却不是……所以我不会平白无故问你梅毒的事。
-- 我得给你多少钱，医生？
-- 25美元。您要知道，我得给孩子挣奶粉钱，燕麦都涨价了。一年之前我收15美元，但现在积攒美元——我答应要去澳大利亚的，那儿黄色的花朵少一点，我们家那小兔崽子还什么都不是呢，而且那儿医生又不多……那么，您要那一种药片呢？英国县的？依茨拉伊·米哈伊洛维奇的？还是要晚上喝一杯调水的蜂蜜外加散个步让自己出出汗？
-- 给我药片吧。


……笃笃，笃笃，笃笃……响起了敲门声，好像是音乐一样。露出了马车夫黑麦色的一缕卷发。
-- 现在他不唱歌了，——萨什卡悄悄的说，-- 我一路上过来的时候，他都唱得那么动听。
-- “穿过小溪流，穿过喀山”？
-- 不是。“为何要坐在敞开的窗户边直到半夜……”
-- “为何坐着，为何忧愁，美人儿，你在等着谁？”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 瞧你说的，马克西姆什卡，这不就是人吗！看，几个人？！
-- 我谁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 那笃笃的声音听见没？
-- 把你的手给我。不，把手掌给我。你的手真是越来越柔软了……我真爱你的手掌。你知道吗，深夜我醒来，好像能感到你放在我背上的手，我不敢睁眼，虽然我知道你不在我身边……这很可怕——一会儿我看见爸爸在身旁，还活着，很快乐，一会儿你突然拥抱了我，我能感到你手上的线条和你的手指——那么温柔，纤长，掌肚那么柔软，干燥又炽热……你在梦里感觉到我了吗？
笃笃，笃笃……
-- 还有，你知道他在唱什么吗，马克西姆什卡？他还唱了“鸭子在飞，和两只鹅在飞……”
--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萨什卡？
--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亲爱的……


-- 请给我来啤酒。白酒。要冷的。最冷的。
这个德国小酒馆的店主亲自给伊萨耶夫拿来了啤酒——他总是面对他坐在桌子后，他们谈论着德国：卡尔·尼切生于慕尼黑，而那里马克西姆·马克西姆维奇和父亲一起住过五年。
-- 在这种酷暑天最好喝稍稍加点温的啤酒，美茵河自由人马克斯。如果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开始喝冰啤酒，您嗓子会受凉的。您怎么嘴唇发紫？您生病了？
-- 好着呢，壮如牛，卡尔。我有点累了。
两个男孩坐在通向地下室的楼梯边，叫了起来——好像在朗诵游艺节目里的四行诗——两个声音响起：
-- 小二，来酒！
-- 俄罗斯人，——卡尔悄声说，-- 现在又要伏特加和黑面包干……不管是瘦小的还是年轻的，甚至是受过教育的俄罗斯人——都是下流胚。我要回去了，如果您允许的话……
他从桌子后站起身，靠着楼梯栏杆朝地下室喊：
-- 两壶酒，快！
“真有趣，这俩男孩在药房跟着我，或是他们等着我从医生那儿出来？”——伊萨耶夫想。“也许，他们是在医生家附近等我。不过我没看见他们是怎么领我去的。这事可不妙，啊？非常不妙……”


“她以为我正在睡觉，”伊萨耶夫明白了。“天哪，难道我在欺骗她，用我平稳的呼吸和从床上摊开的手以及伸长的脖子这样的姿势……我从旁边看着自己——甚至在睡觉的时候。这真可怕。要是我现在跟她说，我感到她坐在我身旁，看着我的脸，感到她锁骨旁蓝色的经脉在跳动，感到她用左手遮住胸膛，眼里多么痛苦，那么我就成了最大的恶棍，因为她可能觉得我透过半睁的眼皮看着她。我会透过半睁的眼皮看着她？不。我眼睛闭着，只是我能看到她是因为我习惯了感受周围的一切。我本想，这习惯只伴随我在那国境线外，我本想，回到家它就离我而去，我就又能做回普通的人，像所有人一样，那就不会再有这种不时的内心紧张，但是，很明显，这不可能，我永远都只信任自己还有两个秘密接头人——罗莎和瓦尔杰尔，不会再信任任何人。我需要欺骗她，需要好像不舒服一样转个身然后睁开眼睛，不过不是一下子就做——免得吓着了她，要慢慢来：先伸展一下，然后咕哝两声，之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睛。她在这一刻还赶得上抓住被单盖住身子，她肯定拉上被单而且擦了擦眼睛——她哭了。
最近一段时间伊萨耶夫住在岸边的小旅馆里，他房间所有的窗户都朝向港口，他久久地坐在窗台上凝望着从俄罗斯来的船舶。起初他走到港口站在码头边，那儿停泊着苏联的船。但是，当他注意到了身旁有两个来自“解放联盟”的小男孩后，当他朝他们转过身去，他们开始仔细地瞧着海员们看，于是伊萨耶夫不去港口了。“小心谨慎的人能避开危险”猎人季莫哈对他说，无端地担心想起上帝的名字，因为这档事中的“红色因素”——“无风不起浪啊。”
然而，尽管这俩来自白军反间谍组织的男孩最近在跟踪他，但伊萨耶夫还是有几次传了消息给捷尔任斯基说，上海的侨民，先不说大连的，已经不再是一支现实的力量，而是阴谋中的玩偶，检查和长期的计划只是弄点钱来养家的手段而已。谁更善于钻营——谁就去经商了，谁更有钱——就去州里了；在政治中，在“解放运动”中，留下的是不幸的人们，他们注定失败，他们不够聪明，他们不指望奇迹的发生：内讧、西方的战争、东方的干涉。移民们——那些政治家移民——为孩子筹钱，派密使一会儿去东京，一会去巴黎，但他们不管到哪儿都被跟踪追赶：莫斯科提供租借地，而这是现实的，完全不是虚幻的胜利。现在人们看待移民就好比看待讨厌的穷亲戚一样：并不粗暴地驱赶，但也不会给他们钱——最后都变得娇生惯养了。
然而，捷尔任斯基严厉地批评了伊萨耶夫：应当把目光放长远，他回复道。现在的局势的确是这样，移民对于欧洲的政府和闭塞的国内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但是，如果世上出现了有组织有针对性的极端主义势力，移民就能得到最广泛的支持。与萨维科夫的联络可以把这股力量称为法西斯分子穆索里尼和他的后继者民族社会党人希特勒。
灯开着，马克西姆什卡？
-- 这样亮点。
-- 是吗？而我看——现在是半夜。
-- 到我这儿来，萨什卡……
-- 茶喝了吗？
-- 你到我这儿来……
-- 我在煤油炉上烧水呢。想要洗洗吗？
-- 我要你紧挨着我，萨什卡。
“真是撕心裂肺——她那样地看着我。她双手放在胸前，似在祷告。小姑娘，我的爱，我这些年里想的你好苦……瞧，别这样看着我，别。我沉默着。什么也不会询问。你也别问我——不要用谎言让我们互相伤害，不要。”


捷尔任斯基死了以后，伊萨耶夫觉得他们忘了他了。他给卢比杨卡寄去了八封密函请求允许他回到莫斯科：移交任务。没有回音。只在一个月前瓦尔杰尔传达命令要他住在这个旅馆等待新的文件过来好离开中国，而他就是在这个月里没合眼——只是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行走，一直走到晕眩恶心；坐在公园的长凳上，闭上眼睛，坠入了深沉的十分钟左右的昏迷中，然后——好像有个人敲了一下脑门似的——“别睡了！睁开眼睛！只剩一个星期要忍了。别睡！”
伊萨耶夫坐在窗台上，看着城市暮色降临，等待着想睡觉的那一刻，但是距离离开的日子越近，他越是感到回房间是多可怕，因为五年在上海、广东和东京度过的光阴，现在报复他的是内心的凄凉，时常觉得发冷还有袭上心头的恐惧：就像他儿时和父亲准备去格尔诺布里那样，他期待这次旅行有整整一年了，就像在等节日一样，他终日都在想：“万一泡汤了呢？”他时常在等待着自己想躺到床上去，伸伸腰，把手甩到脑后，看见萨什卡的脸庞——越来越近，然后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到那时就离出发只剩五天了。
-- 上帝啊，我多么爱你，马克西姆，我大概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你……
-- 为什么现在才明白？
-- 越是期待想象中的，越是爱自己的那个。
-- 不是相反的吗？
-- 大概是相反的。现在我们什么也不用说，亲爱的。说什么都是废话，好像会起鸡皮疙瘩。让我来给你解领带。弯下腰。
“以前她可不会解领带，”——伊萨耶夫感到火烧火燎，他把她冰冷的手放到自己手里，紧握着它们。


响起了轻柔又小心的敲门声，但是——很突然，因为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掩盖了脚步声，而这轻轻的敲门声听起来像是隆隆巨响，马克西姆·马克西姆维奇把手枪放到上衣口袋里说：
-- 请进。
瓦尔杰尔穿着白色茧绸套装，上面沾上了紫色的葡萄酒印记。
-- 瞧，——他说，递过信封，-- 这都是为你做的。——他轰隆的巴伐利亚嗓音今天听起来格外刺耳。
信封里放着一张德国护照，名字是马克思·奥托·施基尔里茨，还有一张去悉尼的头等舱机票。
瓦尔杰尔闭上眼睛开口了——他两次记录下纸上的东西以后很容易就记住了密电的内容：
-- “弗拉基米洛夫同志，我明白您所有的困难程度，但是现在形势如此，我们无权把今天就能做的事耽搁到明天。我们给您的‘施基尔里茨’的证件是绝对可靠的，让您有机会在随后的两三年的时间渗入希特勒的民族社会主义党人组织中，他只在《我的奋斗》中发表了自己的行动纲领。在香港“伦敦旅馆”预定的以“施基尔里茨”为名的96号房间，在那儿我们的人会来找您，他们会转交给您照片、家庭照相簿和老施基尔里茨给您的信函。做这个需要十天。缅仁斯基。”
-- 你知道吗，——伊萨耶夫说，-- 你现在就走。你走，瓦尔杰尔，因为我非常想睡觉。我突然那么想睡觉了……
瓦尔杰尔看到了安眠药的盒子，笑起来。
-- 精神疗法----伟大的东西，——他指出。-- 路德尼克用阿司匹林和撷草滴剂做的这个药——十足的欺骗。
-- 大概吧，——伊萨耶夫也同意。-- 只是我想睡觉不是因为路德尼克和他的药。一切又回到正轨了，我甚至还为这个高兴，因为从苦役解脱出来的人会对自由感到可怕。


你应该睡觉，马克西姆。
-- 我不睡。
-- 求你了，睡吧，亲爱的。
-- 我不能，我完全不想睡觉。
-- 我恳请你，睡吧……你醒来的时候就是半夜了，又将过去五年，而且好像我们没有分开过。
-- 季莫哈那过冬的地方有什么味道？
-- 蜂蜜和麻絮。
-- 还有什么？
-- 不记得了。
-- 雪的味道。三月的雪。
-- 求你了，啊，睡吧，马克西姆什卡。
-- 我一点都不想骗你。
-- 翻个身，我抚摸着你，你就睡着了。
-- 你一直都爱我吗？
-- 是的。
-- 永远永远？--是的。-- 那……
-- 是的是的是的。睡吧。
-- 你现在对我说话为什么那么残酷？
-- 因为你这么问来着。
-- 什么也不需要问吗？
-- 是的。快睡，我亲爱的，我求你啦，睡吧……一切都过去了，你在家了……睡吧……


-- 从柏林比从这儿回家方便，——瓦尔杰尔说。
-- 是啊，你说得对。我都理解。只是你现在走吧。我要躺下睡了。我现在就像狗厌倦了对着骨头吠叫一样。我也不想再去思考说什么了。我可能会说让你生气的话。你走吧，好吗？走吧……
他46年6月回到了家，自从和瓦尔杰尔在上海的“玛丽女王”旅店的十二楼见面后，过了整整19年7个月05天。
【end】

抱歉呀骑兵军，答应昨天发的，可我翻完F1的东西就忘了。。。

谢谢舒拉，辛苦啦，加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