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征途
“他在西藏。”
一个黄昏，母亲在窗户前洗碗，夕阳把母亲的背影投射在远歌的身上，周围很暗，母亲身体的边缘有一道金色的光芒，有些晃眼，远歌握着笔的手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瞳孔凝聚，望着母亲。
母亲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停止手中的工作，还是继续洗着碗，动作娴熟，并不紊乱。远歌看不清楚她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语速平静缓慢，很平常的打招呼的声音，就像叫你吃饭一样，甚至让人怀疑这句话她是否真的有说出口，这个又是确实存在的，母亲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的。
良久，远歌又埋下头，头发遮挡住眼睛，心情复杂。母亲有轻微的抑郁症，有时候难免胡言乱语，远歌不明白，猜不透这句话的含义，以及母亲说这句话时候的心情。
太阳下山了，屋子里一片黑暗，母亲点亮了灯，昏暗的暖黄色光线，简陋的桌凳，母亲不多话，远歌在做作业，母亲不打扰他，走到店铺那边开始在织布机上工作。远歌停下笔，从书包里拿出十几块钱，出了门。
此后，家里的奖状都被撕掉，多了一副中国地图，西藏地区有很多用笔圈起来的圆。母亲没有说什么，为远歌做着该做的事情。在山村不赶潮流，母亲会为远歌做很多衣服，用她独特的手艺和特别的爱，或许这些衣服在城市过分的老土，会被人唾弃被人嘲笑。但这不是衣服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城市的人面对山村的人或多或少有种区别感，恶意的嘲笑也好善意的同情也好，都没有把他们当作和自己一样的人。远歌的衣服他都很好的保存起来，一种思念的延续，睹物思人。
这一年，远歌十六岁，母亲三十四岁。母亲是在十八岁的时候生下的远歌，过去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多说。母亲还是很年轻的，把长发扎在脑后，露出脖子，很瘦，突出的锁骨， 鼻子很挺，眼睛很大，皱纹是逃不掉的，笑起来很好看，很少笑而已。整个人看起来像植物，说不清是什么，带着辛香味道的乔木。
★ 潜规则是能让人幸福的罪恶
远歌的成绩再好在这种小山村也是没有前途的，母亲是个有知识的人，不会让远歌和邻居的孩子一样，随随便便读一些书就去田间工作，并无鄙视农民的意思，只是她不想让远歌了解过去的一些事情。
一天夜里，母亲拉着远歌的手，坐在床沿。带着少有的微笑，轻言细语地对远歌说：“远歌，我帮你去城里找个学校吧。”
远歌沉默了，点了一下头又猛得摇头。
母亲爱抚的摸着远歌的头，笑着说：“放心，咱们省吃俭用这么多年，剩下的钱就是留给你读书的，等你找到工作了，好让妈享福啊。”
“……好吧。”只要是对母亲有利的事情，就是远歌的软肋，他都会愿意去做。
次日清晨，天空还是灰暗的，星星还没有褪去，远歌已经起床了，发现桌上有微凉的粥和咸菜，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妈妈去城里给你找学校。勿念，好好上学。
炉子里还有稀疏的火星，袅袅的火烟。远歌放下纸条，吃了早餐，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上学的时候也才六点钟。这个时间对于城市中被家长宠溺孩子来说，是在被窝里流着口水的时间，背负的命运不一样，悲惨的幸福的都是每个人命。能抗拒吗，命运是可以反抗的吗。
远歌生活照旧，母亲走了，该做的事情还是继续做，除了店铺关门之外，生活没有改变。思念被忙碌的生活冲淡，对于城市又有一种憧憬和朦胧的恐惧。
几天后，母亲从城市回来。那也是一个清晨。
“远歌！”母亲的声音从山路那边传来。
远歌挽起了袖子，用手臂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放下手里的水桶，向着母亲的方向挥起了手，迎接母亲。
母亲的样子看起来很疲倦，穿了一件很漂亮的时装，脸上还有淡淡的妆，看起来就只有二十几岁。带了几包东西回来，都是从城市带回来给远歌的。海藻一样的长发依旧是被扎成马尾，大眼秀鼻小嘴高挑，远歌突然觉得母亲是如此漂亮。村子里的人也曾说过，漂亮的人命不好，可惜触犯了神灵。


远歌给母亲捎上一杯水，母亲一大口气就喝完了，脸上带着喜悦有些红晕，告诉远歌，学校找到了，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款。
“远歌，三个月后，拿着这个报告表去报名吧，还有这个地址，到了城里有一位陈叔叔会帮助你的。”
——陈叔叔……铭感的心迅速捕捉到了这个名字
“这里还有一张存款，到了城里，该花的就去花，没事别乱用。实在不行，就去找陈叔叔了吧，最少也够三五年的开销了。去了城里受别人欺负能忍就忍，但是别憋屈自己，明白吗”母亲充满爱意的眼神。
远歌也开心的笑着，但是心里还在默数存款上的数字，六位数……母亲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这究竟。敏感而孤独的心把矛头指向了那个叫陈叔叔的人。有钱人……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一个陷阱，但是你愿意假装不知道的陷进去，流沙把你包裹，你只当是温暖的包裹，因为母亲的付出。
★ 真正的悲伤是在永别的时候一切静止
离母亲在城市里回来已经一个月了，母亲在这一个月里又赶了帮远歌做的衣服，她也知道这些衣服在城市里会被人们唾弃，她也不会只是希望远歌穿上它们，这是一个寄托思念的物品，在说再见的时候，是否还会再见是个谜团，所以每次都会在离别的时候与对方道再见，和这衣服一样是一种精神层次的东西，就像完成一种仪式。
这一个月的时间，每天还是像日常一样，淡淡的乡村生活，满满的事情要做，偶尔在累了的时候抬起头来和对方双目相对，会心一笑。不需要说什么，母亲与远歌都不是善于言语的人，一个眼神就足够表现他们之间的浓情。
有一天，远歌又来到了太阳石周围，呼吸着竹子清香的味道，坐在一块石头上，回忆着这小镇里的事。头埋进胳膊围成的圆圈里，想起了小时候那个缠绵他的梦，他在梦里呻吟，张开眼会看到母亲拿着蒲扇缓缓地扇着，清澈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下，母亲带着疲倦的笑容叫远歌安心睡觉，用手轻轻地拍着远歌哄远歌睡觉。等到远歌睡着的时候，又到了母亲工作的时间，天空还没泛白，泛白的是母亲的脸。不带言语的爱，温情的眼神。等他长大了一点，母亲怕和远歌睡觉打扰到他学习，就在店铺那边用木头搭了一张很硬的板床，只在木头上铺上一层薄薄的被单，睡得腰酸背痛，后来母亲得了严重的脊椎和腰椎病……当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关于这里的一切都是带着母亲的痕迹，这个时候远歌的世界还是以母亲为中心，就像母亲以他为中心一样，这恐怕就是可悲的相依为命，蹦得一下，维系彼此的线就断了，就永远失去了对方，留给另外一半永久的疤痕。
他起身，来到太阳石面前，用手在抚摸着太阳石，好像能感受到心脏的搏动，一脉一脉，强健有力，生命存在的迹象，可它只是一块石头，不知道为何对远歌有着如此大的吸引力。他没有待很久，害怕母亲担心。
在回去的路上，天空布满了乌云，雷声轰隆隆得响，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得赶快才行。远歌加快了脚步，目光却在环望周围的建筑，一草一木都是扎在心里的，突然要撤走，猛然感到一阵空虚。毕竟是他待了十六年的地方。风很大把树木吹得左摇右摆，屋顶上的砖瓦啪啪作响，街上没什么人。远歌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不详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远歌……”
身后传来的声音，远歌望过去，是一个女孩，远歌的同学，长头发在风中飘洒，眼睛很大很透彻很干净，皮肤有些黑，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很清新很干净的感觉。
远歌没有说话，只是稍微停下了脚步，向后面望去，心中的不详感还是没有消弱，蔓延到胸口一阵阵的压抑郁闷。
“听说，你要走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低下头望着地面，脸上有些红晕，风吹着头发挡住了脸看不到表情。
“是。”远歌有些着急，对她磨磨唧唧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
“要去，城里了吧”她的声音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一只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
“嗯。”
“还会回来吗。”很沉重的语调。


帮楼主顶一下……
话说写的真的很不错，真心佩服，现在一点开来一大片一大片的穿越和校园，难得见到这么用心的了……

@笑月·宫羽 谢谢你啊，没想到还能收到回复很感动呢
@羽之漠玲 看到你一级我就会觉得，你是特地来回复我的帖子的，哈哈哈，谢谢亲。

很喜欢搂搂的严肃文学。表示对此类文甚爱。
只是桃七是个穿越啊。

@_一月一_ 桃七是什么呀？ 不好意思楼主我孤陋寡闻，才疏学浅……各种坑爹。 还好有人会喜欢

顶个

@心逝风尘 手机看文辛苦了

@Q矢羽Q
很高兴看到这么长的回复，我觉得以散文的形式来带动开头能够更好的拉出下文。你好好读，感情的部分完全是突出远歌母亲的心情，如果你说散乱我反而觉得是对我的褒奖，因为我就是要这种效果的，为了体现母亲繁琐而无奈的心情。开头对母亲的描写重笔墨是为了后期写远歌一生的情感而作。
还有那段其实是个伏笔，后面会讲到，牵扯到主线的内容。
感谢你给我的建议，在我后期修改全文的时候可能很有帮助，我也有考虑个人感情的方面，所以后面的感情就不那么凝重了，放缓一点不要太压抑。
最后我想说的文艺太重是因为来到这个贴吧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穿越校园和古风BL什么的，感到无奈而加上去的。
以上纯属诡辩，谢谢你的回复啊 笑嘻嘻。

度娘竟然不让我成功 。@Q矢羽Q


第三章我很喜欢，算是个转折点。

第三章 迷雾中的光明
远歌站在人生路上的分叉口，迷茫且无助。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受伤的心啊，崩坏的心啊，能否治愈，又要怎样治愈，在这样浑浊的环境里，伤口只能继续扩张，前面的路是一片黑暗。
让我告诉你，让我告诉你：对自己不好的人，会对自己微笑，对自己不好的人会沉默，相同的是两者都渐渐的把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不再用真心对待别人，直到出现一个能在黑暗中靠自身发亮的人在困境中为你指点迷津。过错将会得到原谅，罪孽也会得到救赎，在一片荒芜中点亮一盏烛火，渺小却温暖，指引着你。
★现实是老少咸宜的
第一次离开家乡的小镇，乘着中巴来到城市里，一路上中巴都在颠簸，走在乡村坑坑洼洼的泥路上，司机神情也是恍惚的，周围的人们各自抱紧自己的行李，小偷小摸的事情是寻常事。远歌望着窗外，，有村民背着孩子带着草帽在赶路，尘土飞扬湮灭了他们日久沧桑的紫红色的脸，深深的皱纹刻满了对世俗的逆来顺受，已经不会反抗自己的命运了，也浑然不知自己的子女也会重蹈自己的覆辙，像被驯服的狼一样，一代一代传承下去，野性逐渐消磨在时光中，而服从却深深扎根在血脉里，但是他们却热爱着这种单纯美好的幸福，文化不高所以不用在意太多，不用考虑太多，有明确且触手可及的目标，简单且幸福。
远歌收起目光，观察着车上的人，像远歌一样的人可能都会下意识地去观察别人，才能给自己起码的安全感。他看见了一个小孩，黑紫色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眼角下到耳朵边，约莫十一二岁，穿着一件带着很多补丁的宽大旧衣服，一看就是没读书从小在田里帮父母做事的孩子，他旁边有一个站着的中年人，穿着一件廉价的西服，行李放在脚边。黑脸小孩望了望那个中年人，等了一会，把粗糙的小手放进男子的口袋，娴熟地掏出一个钱包，迅速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整个过程不用三十秒，神情淡然，好似是家常便饭，车停到下一站，黑脸小孩就匆匆下了车。远歌看到了这一幕，但他无力顾及，周围很多人都看见了同样无动于衷，“管好自己的行李就好，”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别人不关我事。”自私而又最现实的想法，一个人是这样想，全部人也都是这样想，整个社会也是这样想的，偶尔跳出一个抱有良戮知的人，大家也都会认为他多管闲事，事实就是这样。当中年男子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的时候，全部人也都抱着看好戏一样的心态看他慌张寻找，
没人会去告诉他原委。远歌还嗤笑了一声，当然，是对着谁笑，我不知道。
★迷茫与现实
下车后，看着城市完全不同的环境，远歌感觉有些晃眼，很快又恢复了平常心，他需要适应。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他就相当于一颗尘埃，连渺小都谈不上，而越是弱小的生物就需要越强盛的生命力，所以他不言语地适应着这个污秽的现实。
随着母亲留下的地址，他找到了陈建戮国的家，在市中心一系列别墅住宅里面的一栋三层洋楼，带着一个小花园。远歌站在大铁门外，看见一个佣人正在打理花花草草。佣人很礼貌地问远歌找谁，并开门让远歌来到花园。远歌说要找一个叫陈建戮国的人，佣人叫他到客厅去等，给了远歌一杯冷开水，然后戮进去通报。
三层洋楼，豪华装修，附带花园，还有佣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抛妻弃子，背井离乡，行贿受赂……一栋栋洋楼都是这个时代的缩影，那些主人们更是在荣华的装潢下隐藏着令人唾弃的行为和过往。
远歌在客厅的大红沙发上如坐针毡，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杯，他能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呻戮吟声和床沿敲击墙壁的声音，这只是富人的寻常生活之一，远歌只是刚刚接触这个社会的人，并不知道那么多，但心里至少有数，他只是咬紧牙关，默默等待。
最终，陈建戮国还是没有出来，接待远歌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身黑色的长裙，胭脂俗粉，轻浮的眼神和魅惑的神态，不能说坏，这便是如今世间的女子。


“呦，可怜的孩子”女子眯着眼笑着说，慢慢靠近，伸手想要搂住远歌。
远歌一句话也不说，猛得退后，喉咙里好像能发出狼一样低沉的吼叫，野兽般凛冽的眼神，带着幼稚的杀伤力。
“嗯哼哼”女子还是从容不迫，低头从她硕大的包里逃出一沓鲜红似血的人名币，向远歌递去。
远歌低着头，迟疑且缓慢地借过钱。质疑的眼神毫不收敛。
“这个是你母亲卖……哦不，是你母亲寄放在这里的钱，不够再来拿啊”女子用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掩嘴笑着，用另一只手反复撩动着她脖子上的白金首饰。
远歌低着头，头发盖住眼睛，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哦等等，你的入学手续。”女子拉住远歌的手，远歌像触电一样甩开她。女子还是笑着“一个多月后就去报名吧。”
远歌几乎是跑着离开陈宅。三层洋楼的一切在远歌看来都低劣不堪，这些荣华都好像是垃戮圾，散发着恶臭，女子再美丽也是如此肮脏，至于钱就不用说了。
他明白了，这个钱是母亲用身体交换来的。
他脑子很混乱，一直向前跑，撞到了多少人数不清，只是一直跑，兜里揣着他母亲“赚”来的钱。
跑到天黑了，他到了一处山下，荒草萋萋，幽暗无人。他累了，哪里都酸痛，但敌不过心中的痛楚，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向自然索要空气。他心是纯洁干净的，美好善良的，对，这是从前。
他还是哭了，大声地用生命在哭泣，风中夹杂成城市的青草味道冲入远歌张着的嘴巴，他咆哮着，一种原始野兽的怒吼，响彻云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滴在泥土上，形成一个大圈。他心中感受到了绝望，无依无靠，把自己放进了黑夜，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心脏在“咚咚”地响着，终于是孤独一个人了，把以前压抑的有关父亲的抛妻弃子，母亲的离世全部抛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哭着，从来没有这样绝望的哭声。
他告诉自己，远歌，从此你就是一个人了，世界不会给你怜悯，但是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不要哭，哭也没用，一直一个人，一直会一个人，一直只有你自已一个人了，没有他们，只有一个人。
孤独陪伴他，冷风一直吹。一个人的时候，心是最脆弱的，如同出现裂痕的玻璃一样脆弱，轻轻一触碰就碎了一地，泪水又袭来，失去了最爱的痛苦，失去了唯一爱你戮的戮人，唯一的，唯一的……痛楚撑开了他的毛孔，涂满剧毒带着刺钻进去，慢慢地渗透，一秒一秒像千万根针扎一样疼。
“去死吧，该死的过去！”远歌站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喊着，泪水被风吹干，泪痕留在脸上，很不舒服，“连着妈妈戮的那份，忘记！我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世界啊，我不会哭也不会笑，不会再听命于你！
我还有……父亲”
远歌在城市里仰望夜空，没有星星。停住了哭泣，神情再次平静，心里空空的，没用什么再需要憋屈了。
请自戮由地……自戮由地……请自戮由地去追寻，去战胜。
人类总是这样，精神永远让自己得到好处，不是自私，是本能。记得这样一句话“当一条鱼，游到一条岔路，左边是污水，右边是清水，它会毫不犹豫地游向清水，这不是什么道理，是本能而已。”
不管遇到多大的精神上的伤害，除了自杀，人类大都不会死，得精神病也是身体结合当前处境做出的最好的反应。远歌要忘记母亲，这只是本能。《局外人》中莫尔斯在母亲死时一样无动于衷，这个却成了他被判死刑的原因之一，真是可笑。
我并没有说，你不能对远歌的行为感到厌恶，因为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在批评别人的时候总是趾高气扬的。
风瑟瑟地吹过，在远歌流过泪的地方留下一片枯叶，像是在铭刻这一场释放，又或者是给这一场释放留下痕迹，虽然脸上已经平静了，泪痕也已经擦去，但心是不会骗人的，死了就不再跳，累了就紊乱，悲伤过后就会留下伤口。而远歌选择抛弃痛楚，抛弃那些令他悲伤的东西，是逃避也好懦弱也好，这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目光黯然无色，迷惘无助，对接下来这个不得不面对的世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敢拥抱这个新的世界，只能一点一点的试探，尝试，支离破碎的心已经受不起冲击。但人并不是这么弱小的生物，同样人生也并不是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悲剧。

他累了，需要休息。
★归巢
他在灯火阑珊的陌生的城市踽踽而行，进了一家小旅店，旅店的老板是一个胖女人，劣质的胭脂抹在脸上，枯草一样的头发，拿着一个酒瓶大口大口地喝着。
“住店吗，一个人？”胖女人一身酒气地说，目光并不看远歌，“这个是钥匙，交了定金就去住吧”
远歌木然接过钥匙，拿出鲜红鲜红的一沓钱，准备付定金。远歌掏出钱的时候，胖女人眼睛都看直了，放了酒瓶，咽了一口口水。立刻笑眯眯地对远歌说，“我们这里有最后的房间，”迅速把远歌手里的钥匙抢过来，换了一把，“定金是刚刚的三倍，楼上右转就是了”。
远歌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冷笑声，付了钱后拖着行李走上去。木质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很不稳固，周围墙壁上的石灰都脱落得差不多了，远歌用手捂住鼻子，抵挡铺面而来的灰尘。“二楼右转”
打开房门，远歌直接把行李丢到一角，不管旅馆有多脏，衣服也没脱，就爬上了床，一碰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安稳。
刚刚看到墙上脱落的石灰时，远歌有种亲切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他自嘲得笑自己傻。在这样劳累的日子，他还是梦到了自己的乡村的家，一切还是这样和平美好，对，一切都是和平美好……的幻想。
第二天，早晨天很阴，云压好像压在你的头顶，远歌出来找住所，街上的人都低着头赶自己的路，四处都弥漫着压抑气氛，远歌一人在街上走，面对庞大的城市无能为力，根本不认识路又要何去何从，心里也是一样的迷茫，对自己的未来一切都是未知的。他手上只有学校的地址，自然地就到了学校，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最后，他在学校旁边租了间房子。不大，有个小花园，房东是位和蔼的老太太。远歌住在第三层，有个卫生间和一个卧室，在远歌之前还没有人住，很干净。卧室里面有一个大窗户，若天气此时晴朗，房间恐怕会充满阳光的味道，只是阳光能让生理作出反应，却温暖不了一颗尘封冰冷的心。房子上爬满了青翠的爬山虎，弱小而有蓬勃的生命力。房价还算便宜，房东老太太是个很爱笑的胖女人，大概六十岁，笑起来的时候，深深的皱纹里刻印着温暖，带着一副眼镜，左边耳朵带着一个惹眼的金耳环，是个好人。老伴和几个儿女都去世了，留下她和这栋房子，靠着退休金和房租生活过的安安乐乐，她年轻时是一个教师，有文化，遇到过的事情太多了，烦烦杂杂都很难熬，但一眨眼又都过去了，于是心就得到了沉淀，把一切事情看得都很明了，当着时代的旁观者。远歌搬进来后，和远歌的关系就像亲祖孙一样，这个房子也成了他的归宿。
他在把房子租下来后，退了在黑旅馆的破房，直接把东西搬来。在结账的时候，喝酒的胖女人把价格加多了一百，毫无经历的远歌并没有发觉。
在老太太的房子里，他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有些谨慎又有些踏实，单单对这个房子来说，他能感受到一种安详。但是对于逐渐了解的这个社会，逐渐接受的这个社会，他发现越贴近它便会越来越和麻木的城里人同化，要学会接受这个社会的规则，就必须去接受这个社会的不堪，并且做到熟视无睹，这是和法律不一样的规则，是要在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存活所必须学会的最基本的规则，他的内心强烈地抵触着，“就算不能合群（同流合污），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虽然可能会吃亏，但是还是要坚持”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远歌这样想，但他不知道，所有的原则、矜持、坚持、尊严……在时间和社会压倒性戮力量下都会瓦解，最终还是逃不了，不得不接受。他陷于混沌中，用自己模糊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后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幼稚。
刚刚到这个房子里的时候，老太太给他送了一杯热牛奶进来，远歌有些拘束，说了句谢谢，眼神依旧漠然，带着一丝凄凉。老太太很温和地笑着，怀里抱着一只黑白黄三色相间的小猫，告诉远歌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了，没有人会管你的，但是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远歌微微地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笑了，并不是说心里的负担放下去了多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一位老太太的时候卸下了全部的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