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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看着鲤伴从屋里出来,心思细腻如她立马就发现鲤伴的异样。
鲤伴走过来坐在樱树下,秋知犹豫地开口:“那个……鲤伴先生……您没事吧?”
鲤伴转头看她,眼中氲漾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没事。”
“那就好。”秋知认真地点点头。
“呵。”鲤伴轻笑着,抬起头来看墙外的层云叠荡,头顶的樱树间际投下阳光,光影投在地上若碎金铺满。
“毛娼妓和你说什么了?”他开口。
“嗯?”秋知转头,想了一想才回答:“嗯,那个姐姐说了很多,她说您对组里的大家都很好,虽然有时会闹失踪害大家担心——”说到这里她抿着嘴,唇边漾起似枳花的笑容,“——但其他的都很好;她还说首无总是把您当做小孩子看,为您忙前忙后的;她还告诉我一件事,因为她觉得不能瞒着我,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鲤伴先生和刚才的姐姐,还有大家……居然都是……”
“妖怪?”鲤伴敏锐的接口。
“嗯。”秋知重重的点头,有些懊恼,“觉得很不可思议,原来一直否认或不认同的事物原来会真的存在,像是之前的世界观全被推翻了。不过……”她唇边又浮起笑,“鲤伴先生和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哦不,是妖怪。”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鲤伴笑出了声,他摸摸秋知的头:“谢谢。”
“嗯?”秋知不解,“谢什么?”
“会听到有人说妖怪很好啊。”鲤伴笑着收回手。他双手枕着后脑勺靠在树干上,轻轻闭上双眼。
“这么说,以往听到的妖怪难道都是真的?”秋知扳着手指,“想什么雪女、河童,好像还有一个江户百物语组……?”
鲤伴伸出手扣住秋知忙着计数的手指,微微挺直了身子:“秋知,听我说。”他的目光中头一次含有警告的意味,“你绝不能和任何人说妖怪存在,也不要透露你认识奴良组。妖怪也有不同种,奴良组的敌人可是有很多,若是把你抓去了做人质可就不好了。”
秋知点头:“我明白的。”
不远处的屋檐下,首无正注视着鲤伴和秋知。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微微侧头去看来人。
是毛娼妓。
毛娼妓大咧咧的坐下:“喂,首无,你在这里看什么?想说话就过去啊。”
首无淡淡道:“不必了。”
毛娼妓撇撇嘴:“真是的,害羞什么?”
首无不为所动,半晌,他开口道:“话说回来,你刚才和那孩子说什么?”
毛娼妓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不过是一些家常话。不过……”她眯了眯眼,看上去慵懒却危险,“我听了你的话让她抽了签——是当初二代目和山吹夫人一起做的,可不是人类那些故弄玄虚的签——”她注意到首无的眼神补充道,“结果……”
“是什么?”首无伸出手。
毛娼妓从袖中掏出一支签,是上好的竹枝,做工精细,切边圆滑不带一丝毛糙。
首无接过,朱砂在竹枝上映的显眼,俊朗的字体被一笔一划刻上去,犹如大漠里飞沙走石雕磨之作。
他颦起眉,看向对方。对方亦会意的点点头。
晚饭后,秋知在玄关口向鲤伴作着感谢:“鲤伴先生,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您。”
鲤伴摆摆手,眉眼是笑:“别这么说,是我自作主张带你回来的,你没怨我我就很高兴了。”
秋知歪着脑袋笑得顽皮:“这么说鲤伴先生还得感谢我呢。”
“当然。”鲤伴煞有其事。
秋知笑着,欠了欠身:“不过还是非常感谢。您不用送了,我已经麻烦您这么久了。”
鲤伴点点头,牵过秋知的手摊开往上面放了什么。秋知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香囊。
一个小巧的、精致的淡绿色香囊。
“这是……”秋知看向鲤伴。
鲤伴笑得轻松:“送你的。”
“……嗯。”秋知点点头,手掌覆上去紧握住香囊,又笑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谢谢。”
“路上小心。”鲤伴应着,目光似连绵的山,又似浅溪涓涓流淌。
转身刚往回走,便撞上了首无和毛娼妓。
“二代目您怎么不送送她?”首无有些不解。
鲤伴垂下眼帘:“我已经答应老爹……不去打扰她了。”他眼底无波无澜,似平静下的汪洋大海,脸上再无笑意。
“可是……”首无还想再说什么,毛娼妓直接打断他,把签递到鲤伴面前:“您看这个,是那孩子抽的签。”
鲤伴接过,瞳孔陡然扩大,签文不过数十字,他却是竭尽全力才得以克制住涌上心头的焦躁与不安。
下下签。
——流光暗影梦难寻,彼生花落不复倾。
攥紧签,他风一般的掠过宅门,消失在夜色中。
秋知正在街上匆匆走着,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视线顿时陷入黑暗。
鲤伴先生。
最后一丝神智也终于消散,黑暗铺天盖地,淹没了一切流经之处。
攥得紧紧的手一松,香囊落在了地上,绿色的一道光芒闪过,又重归虚无。
片刻,鲤伴赶了过来。地上的香囊静静的,在初春的夜里像在闪光。
小心地把它拾起放入衣中,鲤伴抬眼看向远方。懊悔充满心迹他紧紧攥拳,骨节发白。
随后赶到的首无与毛娼妓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对视一眼,站在了鲤伴身后。
“是江户百物语组。这里有他们的气息,他们劫走了秋知。”鲤伴开口,声音平淡,没有起伏。“你们不必来,我一人足矣。”
语毕,男人微动身形便不见了踪影。春夜的风无声无色,像要啃噬人心。头顶的繁星映照着虚妄的夜空。
鲤伴疾行在黑夜中,他坚毅的脸庞上,一对凤目闪着灼眼的光。
早已错过了你一次,这次,说什么也绝对不会再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