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辩机……我们何错之有?
——题记
金宝神枕丢了。
浮屠辩机死了。
她站在潇潇雨歇处心如刀绞,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年,他少怀高蹈之节的风采还历历在目。
那年,他诵经高堂,清目修佛时那一抹掩不住的风华,她还历历在目。
辩机死了。
她没有说什么。
辩机死了。
房遗爱没有说什么。
父皇只下令处死了她的数十个宫女,也没有说什么。
清史几章,她生的时候自然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唯独那夜夜梦回时难以抑制的心痛以及眼泪,还在诉说着,不眠不休。
于是,她总是会想起那些时光。脉脉的,一直熟稔于心的那些过往。
那时,她还是踏马兹尘的年纪,彼此都风华正茂,相遇得宠辱不惊。
她不明白,那时,她是怎么望了他一眼,于是后来,竟然再也无法改变,这永世的纠缠。
迎春鹅黄的花蕊,是她额间的一点铅华。
暗夜明亮的繁星,是他眼里的融不开的灵光。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
她知道他就是那个生能名誉京师,死能垂青千古的缀文大德,辩机和尚;
她看过他修撰的《大唐西域记》。她羡慕玄奘法师。她还羡慕能用如此灵慧的语言叙述出取经之旅的辩机。因为心似飞鸟的她,也曾怨愤自己的女儿身:不能仗剑执手,青衣白马,游历天外。
但是遇见他的那一刻,她不恨了。
身为女儿身,能遇见他,又何尝不是此生最大的幸事呢。
她赠他金银,他说出家人身外钱财,切莫贪恋。
她赠他权利,他说他一心向佛,无心修缮。
她赠他细软,他什么都不要。
她心里一急,便把一颗从未动容过的真心送给了他。
她以为他会拒绝,但是他没有。
他以为他会拒绝,但是他没有。
那一刻,她是多么欢喜。
但是直到缀文大德,浮屠辩机死了,她才知道,竟就是她的这一颗真心,将他害了。
直到他死了,她才想起她是谁——她是盛世之主唐太宗的掌上明珠,她是千古名臣房玄龄的儿媳妇,她是驸马都尉房遗爱的妻子,她是高阳公主,是理应属于天下人,却唯独不该属于他浮屠辩机的高阳公主。
辩机死了。
从那时起,她的心也死了。
她曾说:“辩机是我的骄傲,房遗爱才是我的耻辱”。
但是,当高贵的浮屠辩机,在市井小儿幸灾乐祸的围观中,迎接了最污浊,和最惨烈的死亡方式的时候,她的骄傲也死了。
死在了那些大雨滂沱的黄昏午后;死在了盛世大唐最阴暗的角落。
她看见,死亡在这边,爱情在那边。
但是她却依然活着,只是,她却不会再动心了。
如此清澈的年华,她失去了他,她能继续活下去,却只是算走肉而已了。
她站在高楼上,俯望着这一阕苍茫的长安城,说不出一句话。
千秋百代的盛世大唐,你容纳了百川四海,怎么就容不下一个辩机和尚?
长安的桃花啊……
柳宗元为刘禹锡唱过。
长安的灞桥柳啊……
李白为离人歌过。
长安的繁华啊……
是我父皇的天下。
长安的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