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碧娘皱眉拉了丈夫一把,上前施足了晚辈礼数,“曾世伯!非是我夫君不敬神明,只是那所谓水神绝非真神,若一时屈于其淫威,怕是一发不扣收拾,倒不如与其划清界限,要它知道我八景镇的百姓也不会总是逆来顺受。”
曾太公老于世故,知道孙碧娘这是在替她丈夫挡刀,好让自己不与冯循撕破脸面,自是哼了一声,“妇人之言!管是什么神仙,都不是我等凡人能忤逆的。冯循啊冯循,你糊涂了不成?”
“不瞒你们说,昨夜那位给我托了梦,说了你家的事暂不牵连镇上。可若是香火之事再来敷衍,保不准河水会涨成什么样子。镇上消息已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还说你家恶了神灵自遭天谴,若要保命须全家跪行镇子一周到墨鳞湾里致祭方可,否则明日孝哥儿第一个便会丧命。若是旁人执迷不悟,还与你家往来的也是一个下场。”
“沉香……你说曾老员外说的是真的么?”一旁凉亭内冯绣儿同沉香鬼鬼祟祟地顿在石桌后面,竖起耳朵听着。好在那厢曾太公提着嗓门吼进来的,否则杂着雨声还未必听得清。“沉香?”
“啊?”沉香被推得一下,不由扭过头去,“师姐,你昨天也是看到的,那水怪差点就死在圣母庙里了,不会……不会怎样的罢?”
冯绣儿托腮想了想,“也是。那曾老头帮妖怪说话,肯定不是好人!”
沉香摇了摇头,却也不反驳。
两人又听了半晌,冯绣儿又紧张起来,“沉香,你说……你说孝儿……他真的没事么?不行,我要去书房看看……”说着她蹲着行了几步,顺着斜廊到得墙后,随即站了起来便朝书房奔去。
沉香也忙不迭跟上,一面压着嗓子,“喂,等我下啊……”
书房附近早先冯循下过禁令,此时自也看不到人在。“师姐,夫子说了息夫人在内室替孝儿诊治不便打扰,我们是不是……”到得门口,沉香不免迟疑了一下。
“唔,我们悄悄进去在门口看看就好了……”冯绣儿倒是从善如流,小手一挥道。
门一推却是虚掩的,两人在门后眯缝了一下,轻轻推了门一前一后溜了进去,便闻到屋里一股很浓的熏香味儿,隐约又压着一层河里的腥气。里屋却支起屏风隔开,隐约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好像凭空还有一层屏障似的。
冯绣儿与沉香对视了一眼,试探着伸出手去,那层屏障竟真的如有实质,她微微用力便受到了阻碍,刚想换成戳的,忽然屏风之后一阵响动,唬得她倏地将手收回,一手抚胸,只觉得心扑通扑通乱跳。两人匆忙闪到书柜后头,躲了一会儿,里屋却再没传出其他声响。沉香打了一个手势便慢慢走了出去,重到那层屏障前,一伸手,只觉得略有阻碍就穿过了一层什么,好像穿过水面将手伸到水里一样。
他慢慢把手伸入,随即整个人也毫不费力地穿进了大半,忽又心中紧张,马上穿了回来。冯绣儿见了也去试,只是手戳也好推也好,始终被阻挡在那层壁障之外,初时还不在意,忽觉得小手刺痛,仔细一看竟已肿了起来,又是委屈又是不解,不由泫然欲泣。
“师姐没事吧!”屏障两边不断来回的沉香见此慌了慌,抓住冯绣儿的手拉到眼前来看。冯绣儿却啊了一声,“手……手穿过去了!”说着手腕上下晃了晃,甩了甩手指捏了捏拳头,可再要往前伸时又觉得卡在了手肘处,往前挪一寸也觉得艰难。“是不是……是不是你拉着我才可以……”冯绣儿说着,脸就红了。
沉香倒没看出别的来,随口嗯了一声,“也不一定……这样,我先替你顶开这层墙,你跟在我后面立马就进来……”说着牵住她的手送出壁障,自己也半个身子伸到壁障外,“靠紧些,就这样……一、二、三……”
刚刚冯绣儿贴上来时沉香倒不觉得什么,此时两个人都过了来,反而心跳忽然快了,脸也热了起来。他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却听见屏风后面又是一声轻响。沉香心中一跳,要是息夫人在定会知道自己两人在外面啊?忙绕过屏风,只见息夫人双目紧闭坐在椅上,嘴唇紧咬,脸上竟隐隐有股黑气,与床上此刻的冯孝一模一样。
“这、这是怎的?”冯绣儿一呆,就要向息夫人行去,被沉香一把拦下。“你看夫人脸色!若她也不能抵挡,你上去岂不更是危险?”
冯绣儿愣了愣,忽然颤声道:“沉香!你说……曾老头今天来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是……真的?”
她说的虽然语无伦次,沉香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底也是一紧,随即摇了摇头,“我先去试试。”说着看了看自己能破开那层壁障的手,心中却没有半点把握。上前试探了一下息夫人的鼻息,随即找准人中一掐。
息夫人轻哼一声,果然醒转过来,周身异香一绕,脸上黑气便渐渐褪去。随即微微苦笑道:“沉香,你们怎么进来的?”
沉香啊了一声,知道外面那层壁障该是息夫人布下的,此刻被问及索性装傻道:“就这样进来的啊……夫人您没事吧?”
“醒来便无妨了……想不到那妖孽妖身毒气还被魔道功法淬炼过。我本想试试能不能把孝儿身上毒素拔除,谁知一时大意,险些着了他的道。”她说着不由暗恨,明知那水毒能乱人心神还是少了提防,自己受了冯夫人的嘱托着手拔毒的时候恐怕心神就已受了影响,水毒入体后更被引入幻境,任毒素在体内蔓延,若不是沉香唤醒可能真会在自己布下的屏障内身死道消。
冯绣儿心底一紧,“您是说孝儿身上还有……毒?”那,那曾老头所说明日孝儿会第一个丧命,不是空穴来风了?
息夫人嗯了一下,心下懊恼,本是打算瞒着这两个孩子的,谁知刚刚苏醒一时神智未曾清明竟都顺口说了出来。她当年也不是长于心计的人,眼下对这两个孩子更没什么办法,只得叹了口气,“冯姑娘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她说到此处,亦觉得为难,安慰之言便说不下去。
冯绣儿虽然年少,可空言安慰却还是听得出来,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的息夫人此刻怕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心里发苦,曾太公的说话又在脑海里响起,“若要保命须全家跪行镇子一周到墨鳞湾里致祭方可,否则明日孝哥儿第一个便会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