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季节。以前的时候,李东海总是这样认为。
他曾是海军陆战队的一名士兵。国家沦陷后,总统被杀,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即使再精锐也不会再允许被送上战场。他们被打乱,重编,用来维护治安,看守集中营,被迫用枪指着自己的同胞。
他们被送来的时候,已经经过了半年的惨无人道的折磨与磨练。他们每个人都被送到传说中的魔鬼之地——第九区,被要求亲眼观看自己的国民是如何被shenghua | wuqi折磨的不成人形,被联军比赛般的一枪一个的打着玩儿,妇女被强|奸,孩子被屠|杀,老人被殴打。他们的愤怒,他们的冲动,他们的热血,被一日一日折磨殆尽,只留下无尽的悲伤与痛苦。他们被迫接受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仅仅隔着一道铁门,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这些铁血刚强的士兵们,没有枪,他们的正义和愤怒毫无作用。
联军的目的只有一个——彻底粉碎他们的希望,让他们成为行尸走肉的工具。目的的确达成了,部分人宁死不屈,选择自尽;还有部分人咬着牙忍耐,背负了沉重的悔恨与本不属于他们的罪孽,痛苦的活了下来。
至少——李东海那时从车上下来,随着大部队狼狈的被带入第四集中营时,心想,他们还有最后的责任,保留下最后的力量,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有还有人活着,只有还有士兵活着,这个国家,就依然存在着。
他们的长官,那个年轻而狠毒的上尉,在战争爆发后投靠联军,得以生存并捞到了职位,成为第四集中营的统治者及管理者,他是他们所有人痛恨的对象。他投敌叛国,视人命为粪土,他冷漠而阴险,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从不在乎其他人。
他是个混蛋,早晚有一天会得到报应。李东海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一枪结束了一个试图逃跑的男人的时候,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
李赫宰却好像背后长了眼,他收回枪转身,眯着眼扫视过去,一眼就定格在沉默的盯着他的李东海身上。那少年挺拔而俊朗,盯向他的目光却恶狠狠的,怒气冲天。他反而笑了,随手指了指他:“你,从今天开始,做我的副官。”
恨意,惊诧,不甘,从那天起,都仿佛生了根一般,长在了李东海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茁壮,也逐渐冷静,得到控制。
至少他已经学会站在他面前时做到面无表情,而不是如同当年一般,一举一动都几乎冒出火来,却只换来对方轻蔑的无视。
“12点之前离开,如果我忘了记得提醒我。”李赫宰下车之前跟司机交代,然后步入眼前的别墅。李东海沉默的跟着。
这是一名联军中尉举办的舞会,李赫宰收到邀请,带着副官出席。对方是个西方人,看到两人步入会场笑着上前迎接。
“李,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他没有行礼,但是李赫宰并未在意,随意的拥抱了对方,客套的笑了笑:“还不赖。”
中尉随手拿起酒递给李赫宰,两个人聊着很自然的走进去。李东海自觉地退到场地一边。尽管李赫宰从来视他为无物,也不计较他倾听他与别人的谈话,甚至可以说对他有种纵容的信任,但李东海从未这么做过。他无法平静的始终待在他旁边,他没有那么好的忍耐力。
舞会奢侈而豪华,到场的大多是西方人。他们或拥有权势,或拥有钱财,以不同的身份和资本在战乱纷飞的年代享受着上流社会的往来交流。而在这个别墅之外不远的几十公里处,就有一群奄奄一息、病入膏肓的无辜人民在挨饿,在受苦。
李东海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如果可以,他真想出去。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沉默的年轻士兵。虽然是东方人,却长了一张如此好看的面容。他垂眸时纤长的眼睫,唇边柔软干净的弧度,以及挺拔修长的身材,都吸引了不少漂亮女子的目光。在承受了诸多打量及充满好感的目光之后,一位优雅的小姐主动走上前,善意的打招呼:“你好。”
“你好。”他似乎并不热情,回答的有些敷衍而勉强。
“可以陪我跳支舞吗?”她犹豫了一下,微笑着问。
一个“不”字还未说出口,李赫宰已经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在对方惊讶又喜悦的目光中做出邀请的手势,一抹笑容挂在嘴边,英俊而邪气,看的佳人小鹿乱撞。
“可否有幸请您跳支舞?”
“当然。”她满脸通红,惊慌又甜蜜递过手,早已忘了刚刚主动搭讪的士兵。
李东海看着两人翩然滑入舞池的身影,轻哂一声,转过头去。
12点左右时,李赫宰已经有些微醺。他谢绝了上尉的挽留,又笑着唠叨了几句,就带着李东海提前离去。出了门立刻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笑容顿时冷却,沉默的坐在车上,一路上一语不发。
到了营地,李东海送他上楼,黑暗里跌跌撞撞的,他竟然摔了一跤,幸好被李东海一把扶住,才勉强撑住身子。李东海把他送到房间门口,刚要转身离去,胳膊却被一把拉住。
李赫宰倚着门,一手拿着外套,一手固执的拉住他。他的脸陷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空气沉闷的令人不安。
“……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李东海僵硬的想要抽离手臂,却被抓的更紧。
“李东海。”他嗓音低哑的开口,“……扶我进去。”
李东海松了一口气,打开门,把李赫宰扶进去,帮他挂好外套,正准备出去,回头却看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明亮的光。
他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便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
“你……”他开口说了一个字,便没了下音。却依旧静静的望着他,好半晌说,“过来一点。”
李东海疑惑的走过去,李赫宰却忽然疲倦的闭了眼。他翻了个身,声音含糊的从枕头里传出来:“出去,休息吧。”
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李东海关了灯,开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