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B
「我要改文风。」
这是几天后一个大家都还未睡醒的周末,夏実大早上打电话给白石的第一句话。但长久的静默后,却只听见白石茫然的一声:
「啊?」
阳光琦媚,天气繁炎。9点28分,夏実握着手机,掐着秒表准点到达图书馆。这个充满阳光的角落向来是她的专属。三角木架上的书籍几近一尘不染,厚重的书壳还透散出了纸张陈旧的熟悉气息,比起那些新印出来的书,这种腐朽的味道甚至比那些洁白无瑕的纸的香气更令人觉得安心。尘埃被地板上的亮光照得通透,旋着气涡正步前进,有少许扑朔到人的脚面上。
还很疲倦的白石少年早已在椅子上盖着书与周公会面,丝毫不顾窗外聒噪的蝉鸣和车笛。夏実轻轻将包放在桌子上,关上大敞的窗户,在确认白石仍未被吵醒之后,心安理得的坐下,拿起一本厚旧的硬壳字典,鼻尖在稿纸上窸窸窣窣地写起来。
这就是当初夏実和白石第一次见面时夏実拿的字典。
白石正是在这时恰巧的醒过来,静坐了一会儿,急促的问道:
「你说你要改文风?」
「没错。」
夏実在学校不止是个人名,还是一个名人,甚至在网络上也颇有名气。夏実是个写作量已达60万字的高产网络作家,文笔已朴素充实为著,她的读者还专门为她开设了官网,俨然自成一派。每当有人问她为什么要兼职当网络作家,夏実便会一板正经地说:
「因为我热爱文字。」
她真是热爱这些文字要爱到死。夏実从来都不养宠物,因为她把字典上的每一个方整的字当做宠物。夏実最大的爱好就是闲得没事就翻字典,一页一页看过去,查找各种她不认识的生僻字,因为她认为优美的文学中,主角应该是这些不起眼的文字,拼凑起来就会有华丽的辞藻,雅致的句子。夏実家中收藏着近一百本不同版本的字典,她熟悉它们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想当初,白石就是被她自然的文笔所吸引,才会放弃一暑假的空闲,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看书学习。
可是如今,她要改文风。
「那就改吧。」
简单至极的四个字,没有多余的情感,而是淡淡的话语,有些刺伤了夏実的心。
于是她开始付诸她的行动。
白石依然坐在夏実的身旁,看她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敲打。只是不同的是,他竟然不再做一些点评,也不会专心致志只看夏実写作,而是不时的向外瞟上几眼,自己拿起杂志来看看。
说真的,他有些失望。
说真的,她有些伤心。
一段日子过后,夏実所改的文艺文笔已经初定轮廓,网上也获得了长篇褒扬的评论。夏実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因为白石并没有评价她的新文风,她只觉得他们之间好如刺白墙壁一般,出现了小小的裂纹。
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巧。白石正在对着夏実的新文章叹气,不经意间却发现了一些对夏実新文风的谩骂,他感觉事情不妙。
果然,第二天夏実的眼睛有些红肿。
「他们有人不喜欢我的新文风。」
「我知道。」
她有点儿惊讶,白石的话语如此平静,甚至没有丝毫抚慰的感情。
「那怎么办?」
「把文风改回去不就好了吗。」
不带丝毫柔情,“把文风改回去不就好了吗。”像是狠狠推了夏実一把,要在从前,白石绝对不会对夏実的文章有半点儿不满,只会温柔的给她指点,然后逗她笑,带她去书店买新书。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出现,夏実转身就走。
几个月的毕业典礼,夏実已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大阪大附中,她兴奋的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找白石,询问他有没有考上。
「抱歉。」
这是白石沉默许久后说的第一句话,夏実感觉心头有些发凉。
「我要去东京读书了,父母已经帮我准备好了一切。」
夏実低着头,轻轻咬着嘴唇,眼眶有些发涩。她就知道白石的父母不喜欢自己,就因为自己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所以呢?」
夏実好不容易不带哭腔的说出三个字,异常的艰难。
「对不起。」
白石同样说出三个字,异常的沉重,伴随着冬春季节交替的雨,泪水和雨水在夏実脸上盘旋。
这次是白石,转身就走。
夏実在之后的几天被雨淋的一直高烧不退,一直没有写作。只是在一个同样下雨的天气里,在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古语字典的扉页上写了一句:谨以此纪念我们的国中。
后来想了想不太合适,重重的划掉了“们”字。
「——谨以此纪念我的国中。」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