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他一枚硬币,借了他的火柴把烟点着。
果然是茶花,被他丢在地上的烟盒上有两排小字,我捡起来,看到: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突然伤感起来,雨又惆怅地下。我抽着从乞丐那里买来的茶花烟,就一口啤酒,吃一口辣豆干,眼泪和着疼痛,酣畅淋漓。
我昂起头走在大街上,肥大的校服裙子灌满了风,我唱起歌: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我在大街上,在路灯下,在风雨里,几乎走了一整夜。天快亮时,我实在走不动了,蜷缩在一家商店的屋檐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是一个疼痛、寒冷、黑暗、漫长的梦。而这梦,被一双手用力摇醒。
温润急切的目光映入眼帘,一个男人的面容渐渐清晰。
“薄砂,快醒醒。“
他是天使吗?那么干净好看的面容。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感到喉间火烧般干疼。
林月河将我抱起来,满脸都是痛惜:“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她好像受伤了。”程飒南的声音阴魂不散地闯进来,可我已没力气再瞪他一眼。
林月河拉了好半天,全身僵硬的我才勉强站起来。
“程飒南,来扶一把。”
“哎!”程飒南忙不迭地上前扶住我的手,林月河把自己的自行车推过来,说:“来,我送你去医院。”
原来,这家商店就开在林月河每天上班必经的路口。
“老师你前两节还有课,我送薄砂去医院吧。“程飒南一脸体贴关心理解老师的表情。
“这……“他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程飒南一脸坚毅和值得信任,于是点点头。
“先让程飒南送你去医院,我到学校安排一下就去看你。”
心里升起的希望就这样消灭了,我虚弱地沉默着。
林月河伸臂揽了一下我的肩膀,柔声地安慰我道:
“不管出了什么事,别怕。”
心,不争气地又柔软了。
程飒南很尽职尽责地把我扶到他的自行车前,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腰。
“干什么!”我一个激灵,差点掉下车子。
“抱你坐前面啊。”他瞪我一眼,“以为我占你便宜啊?放心,君子不趁人之危。”他拉长了声音,一脸欠揍相。
“垃圾。”我骂他。
程飒南也不生气,径自将我抱到自行车前杠上,跨上车,飞快地蹬起来。
太累了,以至于我根本不在乎作为一个花季少女的自己,躺在一个少年怀里沉沉睡去,而后穿越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是一件很拉风、很过分的事。
当然,流言蜚语是在我病好之后才听说的。
不知沉睡了多久,中间经历的检查诊断我什么都不记得,只是醒来后,手腕上扎着针,白色的病房里,床头挂着吊瓶。
穿黑短袖、破牛仔裤,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十字架链子的少年趴在床边,仿佛睡得很沉。
睁眼没有看到林月河,我很失望。
他不知,我对他的暗自喜欢已经快到痴迷的程度,他用完的粉笔头,他丢掉的演算纸,他写过批语的每一本作业,我都偷偷地悉心藏起来,藏在我卧室的一只小铁盒里。
除此之外,我又有点想念宁倾澜,我怕她一个人,会疯,会自杀。
悄悄拔掉针头,刚掀开被子下床,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班长陈迦南、学习委员莫倩倩提着水果,捧着一簇铃兰花走了进来。
“哎呀!”跳起来将我吓一大跳的是程飒南:
“你怎么把针拔掉了!”
“你走开!”我推他一把,甩手要走。
“哎呀薄砂,听说你被坏人欺负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和班长很关心你啊。”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平生最腻歪女生头上戴红蝴蝶结,整的自己跟米奇似的.莫倩倩瞪大眼睛一副求知若渴的八卦样子真让我想揍她。
“关你屁事。”程飒南替我说出了这句话,他不屑地瞟了两位班干部一眼,扳过我的肩膀:
“反正你走不了,药还没输完呢。”
他个儿高,人有劲儿,大手一抓就把我箍在了怀里。
“放开!”我踢腾着,输入体内的盐水补充了体力。我朝他脚上狠狠一踩。
“哎哟。”他一松手,我趁势便跑,可不幸的是,后边衣领一紧,不足一米六的我便被身高一米七几的程飒南一把抓进了怀里。
更过分的是,他把我拉进怀里,低下头,当着班长和学习委员的面,飞快而用力地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
他故意的,这绝对不是偶然突发事故!
瞬间仿佛天塌地陷,当我睁着大眼惊愕地说不出话时,我看到林月河提着一只保暖饭盒笑盈盈的进门,而后笑容凝固,一脸错愕。
多年以后,当我敲着程飒南的脑袋回忆起这段时,他会依然痞笑着得意洋洋,说当时我的表情简直是“花容失色”。
因为该死的程飒南那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我没有尝到林月河亲手做的银耳粥的味道。
因为饭盒被因过度受惊也“花容失色”的学习委员莫倩倩一个不小心打翻在地,汤汁溅了班长陈迦南一身。
于是,两人有了充足的理由仓惶逃离。
当着林月河的面,我抬手扇了程飒南一个耳光。
但与此同时,我和程飒南的绯闻也长了腿似地拼命传遍全校,经过重重渲染,愈发风花雪月。
对这件事,林月河没有多说什么。但我却每当再见他,总觉得心虚不安,像当着他的面跟别人偷了情。
“小脑瓜别想那么多。”几天后下了晚自习,我走出教室遇见林月河。他拍拍我的脑门,轻笑道:
“我问过程飒南了,是个误会。你别有思想压力,专心学习。眼看就要中考了。”
我点点头,心头酸涩终于有一丝纾解,有他的理解,我便再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还有一种流言我无法听而不闻,周围人说,你看看果然是什么样的妈养出什么样的闺女,薄家的老婆风**儿更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知道勾搭富家子弟。
程飒南是富家子弟,对的。比起一个公务员和作家组成的家庭来说,父亲从事房产开发的程飒南完完全全称得上是纨绔子弟。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整所中学无法无天声名再烂,领导教师也不会对他有过度惩罚措施的原因。
用同桌小暖的话说,我是一头栽进程飒南这个铺满黄金的烂泥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