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她说她和他的爸都非常喜欢他的文笔开始,从一篇篇的稿件被正式刊成方块文字供读者阅读、欣赏以后,他就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希冀。
但事与愿违。
虽然她的爸在他毕业之前就为他张罗好了工作,但真正等到毕业,事情又起了些许变化。邹区长的女儿和黄秘书的小姨,也都想着要往这个报社里挤。紧跟着,罗副市长又要去了一个名额。虽然,在他知道有待进来的这几个人物之中,只有他有着与社长一样让人稀罕的文凭,其余的,都只是初中文化,或者说,都只是具有不超过高中以上的学历,虽然,劳调部的胡部长也一直倾向于把这个名额优先分配给他,但他的事情,还是因各种因素的制肘,因各种外力的滋扰,不得不就此搁浅。
后来,小敏的爸想先通过一些关系,把他安置到一个小一些但仍然有一定影响力的报社再说,但到最后,依然困难丛丛。首先,这儿也只有两个名额。而许多有关系、有头脸、有门路的人物,早就在他之前闻风而动了,各路蛰伏的“诸侯”,也都在背地里各显神通、暗自较劲。到了最后,还是劳调部的张秘书给他指了条道:由他帮扶着出面,带上礼物,到各处去打点打点,去要害部门疏通疏通。并亲自为他拟定出了一个名单,对于重要点的、必须要拜会的人物,用行里的一些潜规则,去攻陷他们。
就这样,一道难题,既横亘在了自己和母亲的面前,也摆在了人家小敏及家人当中。
这里虽说是中国最好也是最发达的城市,但就这个大家眼里最繁华、最有魅力的城市,就目前来说,对于普通人家,月平均收入,按所得计算,都还是以不超过两百圆的居多。如能达到两百圆或者超过两百圆以上的家庭,不是官宦之家,就是所谓的生意人家了。所以要一下设法拿出三千圆,去打理关系,去疏通环节,对于普通的家庭,仍是面有难色、让人紧皱眉头的事,更何况像徐再思这样的山村贫困了不知多少世人家,更无疑是一场痴人说梦。
年轻的自己,亦曾有过不甘的心。心中的不甘里,亦曾痛恨过用金钱、用关系去铺路的方式。曾有的信念里,满以为凭着自己的学识、素养、过硬的文凭及本身的年轻与活力,以中规中矩的行事,可以堂堂正正、亮体亮面的闯开一条门道,但当自己提着档案,四处奔走,在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碰璧,在惯看人们虚以委蛇的打着哈哈、面露哈欠,在飘过对外乡人看似恭敬实则不屑的神情中,现实,似乎才以当头棒喝般的敲震,让他清醒:来自这个城市之外的人,你要想融入这个城市,光凭你有热情、有学识,而你身上没有可以支配博弈的金钱、手里没有可以翘起杠杆的人脉,那一切都是幻想,这一切都是虚妄。
———虽这个城市在日益繁华,且一直充满活力、充满朝气,虽这里百年前就人潮汹涌、熙熙攘攘,但如今这个让许多人梦想之地、淘金之所,自形成以后就有其严格的壁垒与暗含的森严,自运转的那天起就有其外人无法窥探到的隐秘———繁华从不拒绝封闭,而封闭之中,繁华只是供“外人”眼里浏览与观光的风景。这个用钢筋水泥铸造出的美仑美幻的“风景”,可以让你细看,可以让你欣赏,但不能让你轻易触及,更不能让你与之贴近。因为,它的美,从来就是坚硬的、棱角分明的、排斥的,所以,富丽堂皇之中,高高在上成了这个城市的内核,而堡垒、而森严就成了维护这个城市运转的一种潜在的规则,更别说去接纳还粘有一身泥土气息、未曾洗尽铅华的你了,徐再思想。
概末能外,每个城市的发展、变迁,都可以拼凑出相同的脉络———拥有多少内在的奋斗,就会流淌多少外在的泪光;拥有多少璀璨的霓虹,就会有多少夜的繁星不再闪烁,于是,总会有许多怀揣希望的人,因梦想而来,同样,也会让许多触及现实的人,因梦碎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