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自那日起,顾非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
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方找话题,黑发青年不理她,她就换一个,瞧着他有些反应了,再顺着往下说,察言观色是她的强项,这一来二去的,他喜欢听什么,对什么漠不关心的,顾非虽然没摸个一清二楚,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人真的不坏,只是爱装腔作势,还有那么点儿自命不凡,几天相处下来,顾非得出这么个结论。
想来也不能总是“喂”啊,“你”啊,“黑头发的”这么叫,顾非主动自报家门,只提了自己姓顾,没有言及其他,算是和对方交换了称呼。
原来,这黑发的姓‘车’。这个姓倒是少见,以她的了解,方圆几十里似乎没有姓‘车’的人家,至少,不是什么大家大户。应该不是本地人吧。顾非心中思忖,却没点破,既然人家没追问她的身世,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困扰人家?
人在江湖,萍水相逢已是缘分,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顾非如此想着,翻个身,道句“晚安”,睡下了。
而那后来的三日,姓车的没有回来鬼宅。
(九)
顾非正坐在地上,把洗完晾干的衣服叠起来,塞进包袱,一个叫花子慢悠悠地走到跟前。
“喏,兄弟,你的份。”
她抬头,瞧见那人递来的手上捏了一锭银子。
“什么——”糟了,她忘了压低声音,顾非很快嗽了嗽嗓子,“咳,为何无缘无故,给在下银两?”
于是那叫花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原来是几日前某个留宿的过客,早上匆匆离去时掉了钱袋,等了两日不见他回来取,几个人就商量不如大家各自分了,改善一下伙食。
倒是情有可原,顾非点了点头,只是意外平日与他们鲜少交谈的自己,也能分一杯羹。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瞧你自个儿的,也不容易,拿去吧,也不多。”
她自己?不是有姓车的在?好歹也是同一屋檐下的住客,不用无视到此等地步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顾非嘴上客气,一双眼睛早就直勾勾盯着那锭银子不放了,她又有两天没有洗过澡了,都发臭了。
接了银子,看那热心的叫花子转头就走,顾非连忙叫住了他。
“哎,这位兄台,不知车兄弟的那份,可有准备着?”
那叫花子停了脚步,转过头诧异地瞧着顾非,随后又惋惜地叹了声,也没言语,扭头离开了。
……什么意思啊。顾非眨了眨眼,也没多想,捏着银子去了澡堂。
入夜,待她买了食物回来,姓车的已经横卧在墙边了。
顾非捏了一个洗过的鸭梨,朝那背影递去,“给你。”
黑发青年转过身,凝着那鹅黄色的梨一阵,伸手接了,“发财了?”
“才一颗梨子,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笑了笑,低头盯着那梨。
顾非瞧着他只是看,也不见动口,捏出自己的那只梨,轻咬了一口。
一堆柴禾在旁边不远处的火堆里噼啪地燃着,橘黄的火苗跳跃在他漆黑的眼睛里,有什么晃了一下,顾非循着瞧去,是他别在腰间的短剑。
之前她看到的时候,就莫名觉得熟悉,那剑柄上雕琢的纹理,总觉得在某本书上见过一样的。若是她没记错的话……。
“呐,你那把佩剑,是不是魔界之物?” 顾非又咬了一口梨子,朝那剑努了努嘴。
黑发青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先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又瞬时归于他一贯的漠不关己,“何出此言?”
顾非并没意识到他没有否认,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剑柄上。
“我曾读过一本叫做《魔刃》的书。书里介绍了不少魔界的兵刃武器,还以为都是闲人随意拈来,无事乱画的呢。”
姓车的眯起眼睛道,“一介女流之辈,也懂得兵器?”
“不可以吗?”顾非扯着脖子理论道,“是谁规定舞刀弄剑,只许男子独享,女子连碰都碰不得?”
“原来真的是位姑娘,”黑发青年笑得有点痞,微微欠身,提手抱拳,“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