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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羽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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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何在

  在九州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生存着这样一个像精灵般的族群:他们身体轻盈,能在月圆之夜凝出双翅振翅高飞。他们的名字叫做羽人。
  这是一部羽族王朝的兴衰史。羽族第二王朝的后裔翼氏,联合第一王朝的后裔风氏,阴谋推翻了第三王朝的统治,恢复了自己的王者之位。然而翼氏因实行不得民心的“鉴空诏”,将羽民分为九等,导致下层羽民怨声载道,终致暴动,新的王朝建立。但是新羽王懦弱而保守,羽族在他的领导下日渐衰微。此时,人族的野尘军团借着千年难遇的“辰月之变”,将羽族的精英——鹤雪团一举歼灭。至此,鹤雪者成为了历史,鹤雪永翔之术成为了一个远古的神话。




1楼2007-01-05 19:54回复

     “我三天都没有看见你。所以那句话本来那晚就要说,可是你跑得太快了。我想说的是……嗯……”风凌雪用纤细的手指点点嘴唇,认真思忖着,“对了,我想说的是,你以后要进来时能不能直接进来,不要在我营帐口转那么多圈,我一直等啊等,很困了又不敢睡,怕你要进来,我这人从小受训练,能听出所有别有心事的脚步声,你这样转会害我失眠的。”

     向异翅愣了愣,点点头,然后又不知说什么好。一阵寂静后,他忽然爆发出了大笑,在落叶坑里把叶子滚满全身。

     风凌雪没有笑,她愣愣地看着向异翅,像是有些吓着了,转身就跑了。

     又过了三天,向异翅来到风凌雪营帐口,这次没有转圈,只是站了一刻钟平息呼吸,然后掀帐子走了进去。“对不起。”他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又转身跑了。

     风凌雪纳闷地听着他跑远的脚步声。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来得那么慢,却可以去得那样快。

     又过了三天,风凌雪在湖边找到了向异翅。

     “那天你跑得太快,我的话又没来得及说,嗯……我想说的是……”风凌雪又用手指点着嘴唇,认真地想,终于想到了,“我想说就是……你为什么说完话之后跑得那么快呢?”

     “因为……因为……”向异翅红了脸,“你……你……你肯定能听到我的脚步声,可为什么总是不梳头发。”

     风凌雪愣了愣,走开了。

     三天后,她跑去问向异翅:“我不梳头发有什么关系?”

     “因为……因为……”向异翅“因为”了半天也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来。

     三天后,向异翅想出来了,他来到风凌雪营帐口,轻轻地碰了碰帐子,然后走进去。

     “你进来得太快了,我来不及梳头。”风凌雪一脸歉意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向异翅一急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他左转……右转……风凌雪一直盯着向异翅,好像他要再敢转身就跑就会一箭射死他。

     向异翅还是一掀帐帘跑了出去,风凌雪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梳她的头,忽然发现梳起来已经没有意义了,只好郁闷地铺被子睡觉。

     可向异翅一掀帘子又冲了进来,风凌雪一声尖叫,手上的衣裙吓落在地。向异翅一转身又跑了出去。

     风凌雪要气疯了,她系好衣服冲了出去。这回所有的鹤雪士都跑了出来,看着这少女赤脚追着那个狂跑的少年。

     向异翅径直跑向那个落叶坑,跳了进去,用叶子把自己埋起来。

     风凌雪追到坑边,喊着:“你到底想说什么,快点说完。”

     少女风凌雪从小和师父练功养成了习惯,如果这个时分不能睡着,情绪就会变得脆弱无比。她的箭术可以在睡梦中射中接近她的飞蛾,自己并不醒来,但是她却没法射死向异翅,而且还必须听着他的脚步声,每三天就等一次,现在竟然还被要求梳头,她照要求梳头了,而他的挑门帘仪式居然还从一次变成了两次,可怜的风凌雪从小有规律的生活就这么被毁了,她那纯洁弱小的心灵就要崩溃了。

     “对不起、对不起……”向异翅躲在叶子中缩成一团闷声闷气地说。

     “你说过一次了。”

     “那是上一次的,这是这一次的。”

     “什么上一次?什么这一次?”

     落叶坑中沉默了好久,向异翅忽然鼓足勇气跳了出来:“我去是想对你说我之所以让你梳头,是因为……因为……”少年的脸红了,“我看见你头发披散入睡前的样子就……就脸红……”

     风凌雪不明白,她从小和师父住在一起,师父会半夜亲自去偷袭试她的梦警之术,或是放出各种古怪的飞兽毒虫,可这些从来都不会要求她从被窝中跳出来射死它们之前先梳头。

     “然后……然后你怪我进来太快了所以我说对不起,但是……但是关键是就算你梳了头……你也总是光着脚……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求那么多,可是……可是我一看见你光着脚就也脸红说不出话……”

     飞兽毒虫和师父也从来都不会要求她从被窝中跳出来射死它们之前先穿上袜子,为什么这个人就这么麻烦啊。

     “然后,我害羞就跑出去了。可我想这样不对,我真正要说的话还没说,没说也许又要等三天才有勇气说了,于是我又冲回去,可是这次……这次你连……”
    


    5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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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凌雪叹息了一声:“明白了,下次每隔三天,我就穿好衣服袜子……还有鞋,梳好头,叠好被子,端坐着等你来……”

       她转过头慢慢地向营帐中走去。向异翅站在落叶坑中怔怔地看着她,他觉得女孩不高兴了,她不高兴他也很难受,可是他已经说了那么多对不起了,她还是不高兴,他还应该说什么呢?

       也许只有怪物能理解怪物,鹤雪士们看着风凌雪和向异翅之间每三天说一句话,经常疯疯傻傻地在营帐和落叶坑之间跑来跑去的奇怪关系时这样想着。

       是时候看风凌雪杀人了,所有人都说。她来了这么久,首领从来没有考察过她的箭术,甚至连她会不会凝翅恒飞的鹤雪术也不知道。鹤雪团成立这么久,只养过两个这么奇怪的人,一个是风凌雪,一个就是向异翅。

       向异翅是首领扶兰从树林中拣来的流浪儿,当扶兰看见他的时候,少年正惊慌失措,脸上全是血痕,背后有一双奇异的翼。扶兰惊讶于那奇怪的翼,认为这少年是有成为鹤雪士资

       质的人,所以把他带回了营地,但所有的鹤雪士都必须是从世代忠诚的望族中选出或是鹤雪士的后人与弟子。这个少年痴痴傻傻,几十句话问不出一句回答来,渐渐所有人都说这不过是个残翼者,只有扶兰不死心似的,还将他留在鹤雪团中。

       “不如让风凌雪把向异翅杀了,作为她的入门祭礼吧。”有人笑着说。

       “可这未免太没有难度了。”有人也大笑。

       这一切都是在风凌雪与向异翅面前说的,而且这些话不是玩笑。

       如果风凌雪说好,也许没有人会阻止向异翅的被杀,连首领扶兰也不会。这少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人物。

       风凌雪不说话,看着阳光下闪烁的千万片叶子,如果首领发话,她必须去做,这是鹤雪士的守则,也是师父教给她的,师父却从来不说自己是鹤雪士,因为据说她被逐出鹤雪团了,又或是自己叛离的。

       “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看到,鹤雪弃子的徒弟比所有鹤雪士都要强。鹤雪士们都死了,你还在,你死了,你的名字还在。你的名字在,鹤雪就在。他背弃我,但他改变不了我进入他的血脉,直至后世百千代。”

       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天空中的明月,那么大的月亮啊,罩住了师父的整个影子。风凌雪觉得师父真美,当看不清她的脸的时候,她一定曾非常美。可现在她的眼神里充满怨愤,这使她丑陋无比。

       但师父说:“你看月亮大吗?和山一样大吧。可是你能射中它吗?我射不中,没有人能射中,这地方有箭永远到达不到的地方,也有箭永远穿不透的东西。”

       她忽然转过头,眼中又露出那种令女孩子在噩梦中哭泣无数次的冰冷:“但我要你做到,风凌雪,你可以射中月亮!你可以射落她。你是我的骄傲,你也将是全羽族的骄傲。因为我要你射落月亮!”

       月亮怎么可能被射落呢?六岁的小风凌雪拎着那把小小的弓低头站在石柱峰之巅,这里没有下去的路,师父会每天来给她送饭,但是,只有她射中月亮,她才能下这千尺石柱峰。

       每次师父来送饭,小风凌雪就抱住她的腿哭啊,死死不放手,师父我射不中月亮,你让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可是师父从来不说话,不理她。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石柱峰上那个女孩的身形一天天长高,变修长、变挺拔,手中的弓也变长、变曲、变华美。这个美丽而沉默的少女知道,哭泣没有用,话语没有用,娇弱没有用,有用的只有手中的弓箭,和必中的决心。拉弓,向月亮射出一支又一支的箭。

       这么多年,她不知射了多少万支箭。月亮仍然是月亮。石柱峰下都被箭铺满了。

       师父是变态。她又一次垂下弓,心里想。

       与其射中月亮,不如射死师父吧。少女又抬起头,搭上箭,她现在已经有把握一箭射死师父,但她不想这样做了。

       因为她想射下月亮!

       “如果首领让你杀了我,你会杀么?”树林边,风吹得叶子哗哗响,向异翅问风凌雪。

       “会。”风凌雪想也没想。她不能想,一想就不能回答了。神射手射箭时都不能想,思考是箭手的死敌。
      


      6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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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战时她没有出一滴汗,现在汗珠才大滴大滴地从她身体内冒出来,挂在脸庞发梢上。

         向异翅呆呆地望着她,忽然低下头去。

         风凌雪看见了他身后地面上倒伏的那几具尸身,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死人,但她仍一眼就看出了哪一个人是自己所射死的。少女转身狂奔出去,奔到树边狂呕不止,整个身体都颤抖得像要碎裂了似的。

         她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一个人,她师父让她射过飞鸟鱼虫、顽石野蔓、各种奇怪的东西,但是没有让她射杀过人,山中也没有人可杀。除了师父。师父说:“你绝不可以轻易对人出箭,因为将来死在你箭下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所以风凌雪从来没有想过杀人是什么样的,虽然她曾经在噩梦中与师父对射,但她从来没有胜过,每次即将分出胜负时她便惊醒,大汗淋漓,恐惧不止。今天忽然看见那尸身,心中的一层壁被猛地惊破了,五脏六腑都在扭曲震颤,像要一直到拧成血糊糊的一片为止。

         好半天她才平息下来,天旋地转,眼前黑得什么也看不清,靠在树干上,身子像浸在冰窖中,寒入骨髓。她盼望着有谁能扶住她,如果这时有一双手轻触她,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抱紧。

         但是没有。

         少年向异翅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看见少女自己抱住自己的双肩,痛苦地抽泣,他的手向前伸去,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触及她的身体。

         风凌雪不知道少年心中的挣扎,她的呼吸开始渐渐平复,心开始渐渐变冷,她相信了自己一生的宿命。因为师父说:“你这一生不会有幸福的时刻,因为你将是一个伟大的箭手,是高临天空的神话,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可以和你比翼。他们全都配不上你。你只有在高空之巅,孤独地俯视……”

         师父说过的话不会错。风凌雪从不怀疑,她也不觉得孤独有多可怕,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不孤独。师父只是师父,师父不爱她,师父残酷得令她无数次在梦中与之搏斗,出师之前,师父就是她惟一的同伴,也是最大的敌人。风凌雪不知道什么叫温情,也不知道什么叫热爱。或者,她坚信她不知道。

         少女终于从地面站起来,她转身快步从向异翅身边擦过,看也不看他。只有这少年这么近地看过风凌雪的失态。此后的时光中,当这少女成为传说中一个面对再强大的敌手也永远不会慌张与惊恐的人时,只有一个人的心中,永远印下了那树下痛苦柔弱的背影,默默地为她保留一生。

         地上北鹤雪留下的尸身并不多,只有五具,扶兰在这五具尸体的旁边绕行着,那仆倒的姿势,那箭扎入心脏的角度,那周围散开的尘土,以及帐内帐外每一箭的分布,都可以在一个鹤雪士眼中重现当初的惊心战况。

         绕行了许多圈之后,他才踏到了一具尸身的旁边,伸手拔下了他胸口的箭。

         鹤雪士的箭全都有隐秘的记号,使同伴一眼就可以分辨。但这支箭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的密江,天高路远,魂灵安散。”扶兰举箭尖触额头,虔诚地念出祭词。作为一个鹤雪士对另一个鹤雪士的敬重,作为南鹤雪的首领对于北鹤雪名家、右翼领的密江的敬重。

         他死在了风凌雪的箭下。

         战马驰来,有传令者送上了另一处的战报。

         南雪鹤在本营胜了,己方亡三人,对方亡五人;但在另一处却输了。

         驻守本营的鹤雪士慢慢走到王族居地,墨天涯下。

         那里也倒着几具尸身,南鹤雪的四具,北鹤雪的一具。

         所有的族人敬畏地围在四周,没有人敢触及鹤雪士的尸身。这些为族人而战者是无比高贵的。只有鹤雪士或是王室与祭司才有资格为他们正体下葬。

         但是国君不能出现了,翼王朝翼持王被射成重伤,正在急救之中。虽然他当时在卫士的重重铁盾之后,但那支箭还是找到了惟一的空隙。

         扶兰站了一会,见王室诸人尚在惊恐之中,无一人能持礼。叹息了一声,向前走去。

         忽然一声喝:“停下。”

         宫室人群中,一位少年走了出来,来到倒下的战士前,跪倒在地,手按上死者的额头。扶兰与鹤雪士、四周族人立时全跪拜下去,高颂礼歌:
        


        9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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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什么声音划破了奔腾之声。向异翅看见天空的黑雪像被无形的线带出了道道直痕,这些直痕从天而下,直冲向兽群。近处的几头野牛忽然就栽倒了,接着有厉风掠过了向异翅的耳际,把他的脸刮得生疼。

           这是什么?他的心中尖叫着,而少年却在他前方半里之外,中间有兽群相隔。向异翅觉得那可怕的手正在后面想抓住自己,他索性低下头,顶着那道道风痕向前猛冲。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黑云里有翼方,起身,射!”

           向异翅震惊了,这声音不是少年的。而随着这声音,兽群中呼啦啦立起一片身影,原来有许多人藏身于高大巨兽身侧,此刻他们弯弓搭箭,向天空射去。黑色雪幕被无数劲痕撕扯扭曲,地面上每时都有奔兽重重摔倒和人的惨叫声,而那黑云的背景之中,似乎也有什么巨大的黑雪片栽落下来。

           “人族的战车在前面列阵了!”又有声音喊着。

           “有许多强弩,战车约二百辆!步兵近千……”前方另外有声音传来,许多声音遥遥呼喊,向异翅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军阵之中。

           突然就在背后极近处,一个声音大喝了一声,向异翅还没来得及转头,身子忽然腾空了,接着落到了一头长毛巨牛的背上,一只手臂拢住了他。有人对他大声说着什么,他却没有听清。

           向异翅仰头向后看去,是一个高个子的战士,穿着薄皮甲,头上戴着束发木冠,一根白羽在风中疾舞着。

           “是羽族么?”

           这时风吹来大股呛人的浓烟,把兽群裹了进去,向异翅咳嗽着,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

           见前方的呐喊声越来越近。就在烟雾之中,肉搏战已经开始了。那名骑手把向异翅的身子紧紧按低,两人伏身在长毛巨牛的背上。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向异翅看不到那烟雾中的血腥场面,只听见各种声音响成了一片:兽群的嘶叫声,人的喊杀声,金属的撞击声,沉重的器物翻倒声。这是向异翅第一次经历战争,但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热流扑面,灼得脸上刺痛,原来兽群正向结合的火带间只数十丈的缺口拥挤着,天空中有无数火把箭矢落下。旁边有人喊:“陷阱!”巨响声中便有惊狂的巨兽向这边狠狠撞了过来,向异翅觉得自己随时就要被挤成肉泥。这时座下的巨牛猛地跃了起来,向异翅的身子直向后倒,幸亏背后有那骑手挡住,才没有摔了下去。

           这时眼前豁然一亮,原来他们从烟雾中冲了出来。向异翅发现冲过了火带,刚有些安心,却看见前面太阳光下一片闪亮,那是密密严严的铁甲军阵。

           身下的巨牛早已惊狂,和一同冲出的兽群一起,不顾一切地直向那铁和长矛的墙壁冲去。

           向异翅害怕地想从巨牛上跳下去,可那战士的手紧紧地按住他。就在这时,向异翅忽然看见那火头又从一边追了上来,但火中似乎有什么在动,一个躯体从滚滚的火流中拱了起来,变成了一头狂奔的怪兽。

           热流从两侧涌来,许多头这样的火兽被风驱赶着奔过向异翅的身边,冲向前面的军阵。

           看起来不可撼动的军阵开始抖动了。

           火兽扑进了军阵,被撞碎成大片的火焰,惨叫声传来,阵地崩塌了,铁甲军士们披着火焰逃奔着,在羽人的箭雨下倒地……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原野上的草被染得绯红。野牛群们在这里安静地吃着草,若不是看到它们身上的灼痕与箭伤,谁也不知道它们刚刚经历过什么。

           向异翅在原野上走了很久,也没有发现那同行少年的踪迹,他甚至连那少年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他会死在火中么?

           周围许多的羽族开始点火煮食,向异翅看着这些人群,他们大多瘦削,很少有胖大壮实的身材,头上的羽翎在风中飘舞着,远远望去像满原野的花开了。孩子们在草地上跳笑追逐着,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生死经历。父母在火边召唤着孩子们回来吃饭,这声音此起彼伏……但没有人会召唤向异翅。

           向异翅转身,孤独地向人群外走去,他想让夜幕吞没自己。

           走了许久,回望营地,它们已成了遥远的点点火光,像湖中的群星。

           在这安静之中,忽然有另一种声音响了起来。很遥远,却很庞大,被风吹卷得断断续续,却又不容忽视地存在着。
          


          13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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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向异翅向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远远地,前方出现了一大片暗蓝色,让向异翅觉得自己正走向天空,但他想这是不可能的,那是什么呢?

             风越来越大了,开始有透骨的凉意,并带着一种浸透人全身的气息。

             向异翅停了下来,那声音越来越响,盖过了天地间所有声响,强风逼得他难以呼吸,那气势让他再不敢上前。

             这时有人在他身边长长叹息了一声。

             那声音很苍老,向异翅吃了一惊,转头才发现有一个高大的黑影静静地站在一边的岩石上。

             他走上那岩石,来到那人的身边。

             “前面是什么?”

             “是我们永远也无法战胜的敌人。”

             “是什么能这样强大?”

             “是大海,连羽人也飞不过的大海。”

             黑影回过头来,暗光中向异翅能看清他飘飞的长须。

             “我们被逼到了宁州的最南端,背后是火潮与追兵,而这里与对面东陆澜州相隔着千里的海域。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大概明晚,雷的大军就会追到这里,那时,如果我们飞不起来,大海就会被我们的血染红。”

             向异翅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

             “明天就是又一次的起飞日了,可是即使我们能飞起来,我们多数也将坠入大海之中,因为只有极少数的翼可以强到飞越千里天拓海峡。”老者忽然举起了双手,对着迷蒙昏暗的天空大喊着,“双月啊,你们还在无动于衷地移动吗?不论多么大的哀伤与绝望,都不能使你们有分毫的改变么?”

             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个羽族战士快步奔了过来。

             “长者,各族族长在等着您。”

             “走吧,孩子。”那老人揽过向异翅,和他走下岩石,“去和大家在一起,明天晚上,将有太多的人你无法再见了。”

             ……

             向异翅坐了下来,他感到草扎着他的手,他感到心在怦怦乱跳,他无法安静,他听到风呼啸着,感到身体在冷风中发抖,他甚至能听到长者笃望在一边的呼吸声,他的心乱极了。

             这一切真像一个梦,向异翅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周围都是陌生的一切。如果我静开眼,会不会看见自己正躺在家中的木床上,父亲在外屋打着鼾,姐姐轻轻说着梦话翻身,火种还在灰堆中轻轻地一闪一闪着,一切都又回到从前。

             可是不,这刺骨的冷风是真实的,脚边的草茎也分明地扎着他。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明天就要死了么?向异翅被这些问题紧紧折磨着,他再也无法安坐,那恐惧从他身后扑来,逼得他猛跳起来,向野地中奔去。

             远处的营地上轻轻扬起烟尘,向异翅忽然有了恐惧,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这草原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顾一切地向营地奔去,还好,远处的人群仍在走动着,匆忙但没有离开。

             向异翅在营地中走着,他发现人群都在盲动着,他们走来走去,把包袱解开又包起,在各个群之间跑来跑去探寻着信息,但没有人来给他们一个命令或指引。

             向异翅没有看见长者笃望,他想自己是这些人中最茫然的一个。

             忽然一个纤细的声音在背后喊他:“小翔,真的是你?”

             向异翅回头,竟然是他在羽族村落的邻家女孩小悠。

             “小悠?你在这儿?你的父母呢?他们还好吗?”

             “我……”小悠笑笑,“我找不到他们了。不过族长说他们在天拓海峡的那一边等我呢。我只要飞过去就又能和他们在一起了。”

             族长说的是谎言。向异翅明白,有多少人死在了那场屠村中。小悠就算飞过海峡,也看不到她的父母,何况,她这么小,根本不可能飞过去的……

             “阿父阿母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不等我就自己跑到东陆去呢?东陆一定很好玩吧。听说东陆的南方是根本不下雪的,也没有冬天,一年到头草都是绿的,繁花永远盛开,那多好啊,我一定要去,让我的阿父阿母带我去,这次我紧紧拉着他们的手,再也不让他们偷偷飞走了……”

             女孩子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忽然停下来看着向异翅,问:

             “我们都会死吗?”

             那纯净的目光顿时漾化成一团雾,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14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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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翔绝望了,他疯狂地想抓住周围的什么,却只是抓起一把一把的污泥。太阳在头顶明晃晃地照着,但黑暗却已经紧紧笼罩了他。翔徒劳地扬起手,像是想抓住光线似的,身子却在慢慢地沉下去。胸膛……脖颈……

               突然,像是光线贯穿了他的手掌,他紧紧握住了那光之绳索。翔在那一瞬间感到了向上的力量,如同他可以抓着光线攀升。就是这种感觉!向上的意志正贯注他的全身,使他从泥沼中仰起身体,有一种力量正在把他从黑暗中拔出来!

               翔感觉到,如果这种力量充满自己的身体,它就会从背后那两个点中喷涌出来,那一定就是他的翅膀!

               可就在这时,天乘再一次从天空扑下来了。

               不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吗?翔想。

               就在这时,像是有数根巨大的水柱从沼泽中喷起,又像高高的树干从泥下急升上来,那几根巨大的触角直喷向天际,将天乘缠住,又急收回来。翔看着天乘直直向自己压来,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就被一股力卷入了沼泽中。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片黑暗。

               不,似乎不是完全的黑暗,那其中有着什么。

               这里似乎没有光线,他试着伸出手去,却触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别动,”一个声音说,“别把气泡弄破了。”

               “气泡?我在哪里?”

               “当然是水下,”那个声音说,“你在泽的肚子里。”

               “泽?”

               “嗯,泽是活的,它就是这片水,和这片水里的生命,它是整个的,你明白吗?”

               “你是说,这片沼泽?它是……它是活的?是一整个的……东西?”

               “没有错。”

               “那你呢?你是谁?”

               “我也生活在泽的肚子里,和它相依为命,它把陷入它身体的东西吃掉,我从这水中获得养料。”

               “真可怕,你们吃掉了天乘?你们也要吃掉我吗?”

               “呵呵,如果我们要吃掉你,就不会用水泡把你包起来了。”

               “那你们想做什么?”

               “很少有会说话的生灵落入泽,因为他们很聪明,都避开我们,泽感到很寂寞,所以,也许它想让你在这里多呆一会?”

               “一会儿?那是多久?”

               “泽的生命不长了,它生命的源头是水,但这里已经变成一片死水了,虽然雨不时地落下来,但水还是慢慢少下去,终有一天,太阳会把这里晒干,那时泽就死了。不用太久,大概只需要五十年。”

               “五十年?可我做不到,在没有光线看不到一切的地方呆五十年!”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有光?在黑暗中不一样是生存吗?”

               “不,不一样,”翔说,“你从来没有去过泽的外面吗?你知道从早到晚每个时刻森林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吗?你知道风吹在脸上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是多么舒服吗?”

               “不知道……”那声音忧郁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呢?”

               “没有用的,我不可以离开水……”那声音变得冷寂冰凉了。

               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再给我多一点理由,除了可以看到森林的颜色和感觉到风。”那声音不甘地说。

               “那么……我不能呆在这里,因为我还要去学习飞翔。”

               “飞翔么……”黑暗中的声音像是在极力想像着,“那是……什么样子的?”

               “飞翔,就是……就是你离开了大地,你在天空之中,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

               “哦,那真是好啊。”那声音说,“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飞翔的。”

               “是的……”翔说,“也许羽族是很幸运的。”

               “幸运么?也许不是……”那声音说,“看来我们永远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在我的世界里我也很自由,你却寸步难行。”

               “在水中么?可这里一片漆黑……”

               “你不明白,没有光也可以看见许多事情,还可以看到你们在光下也看不到的东西。现在你以为这里是一片黑暗,其实不是的,我能看到各种色彩,你们看到生灵的外形,而它们对我而言却是透明的,发出不同的荧光,水草是蓝色的,像飘动的光带,发橙光的小蟹在泥中爬着,鱼苗群像绿色的水晶一样穿梭来去。我还能听到它们的声音,所以我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你却一天也忍受不了。”
              


              19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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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翔注视了这少年很久,才说:“你一直想这样做的,是吗?”

                 “终有一天我会是羽族的王。因为那个位置本就该属于我们翼氏。他们羽氏夺取了我们的王位,不是靠最强有力的双翼,而是靠阴谋与刀剑!”

                 “你们翼氏失去了皇位,所以你才四处流浪?”

                 “是被追杀。我的命值两千金株,或一整座森林的封地,怎么样?你可以试着去告发我。”

                 “你不相信你身边的人吗?”

                 “当然!”翼在天大声说,“因为我看过我的亲人是怎样为了保命而互相出卖的。而你,也不要相信我,因为需要的时候,我也会随时杀死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要这样。”

                 “你以后会明白。”翼在天展开了翅膀,跃下枝头,飞向远处去了。

                 “他的确和我们不一样。”翔想,“在我们都还不能凝出翅膀时,他就能飞行了。可是,他也是我们中最孤独的一个啊。”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人族村庄中时,也是和大家最不一样的一个,那么轻,那么没有力气,但仍然有父亲、姐姐、小丹在他的身边。可翼在天,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人也不肯相信。如果没有那个重夺回属于他的家族的王位的梦想,他靠什么活下去呢?

                 七夕,七夕终于到了。

                 那一天,几乎所有的羽人都在黑夜中静静等待着。

                 “还不能飞起来么?”孩子们问着。

                 “别急,耐心感应来自天空的召唤。”老人们说。

                 “我要飞我要飞我要飞我要飞啊……”

                 “小悠,你这样嚷嚷也是飞不起来的啊,两只脚一个劲儿地跳也没用的……再说,你那么一点儿,翅膀凝出来也只有那么一点儿,今年最多飞到另一棵树上吧,想去就走过去好了。”

                 “哼!”那个叫小悠的小女孩对嘲笑他的邻家少年做了个鬼脸,“翔,你别笑,虽然我也是第一次飞,但我也没看你飞过呢,一会儿看谁飞得远!”

                 翔收起了笑容,他的确没有把握,能不能在这一天飞起来。虽然养父母都对他说一定可以的,那是羽人的本能。但他心中仍是不安。

                 “咦,阿母,你背着这么多东西怎么飞啊?”小翔转过头来又关注起他的老妈。

                 “咳,一会儿还不知飞到哪儿去呢,难道你还走回来吃饭?”

                 “啊?我们的家不要了?”

                 “一年换一个新居所,这是羽族的老规矩啊。”

                 “可是我不想每年都换一个邻居女孩,那我们和小悠还能做邻居么?”

                 “那你一会儿不要跟着我们飞跟着她飞好了。”

                 “好吧。”翔说完看见大人们都笑倒在地才反应过来,“不!为什么我们两家不能一起飞?”

                 “一起飞嘛!”小悠也拉着她母亲的手撒娇。

                 “呵呵呵,看看这两个小家伙,小小年纪就想牵红绳呢。”小悠的母亲笑道。

                 “什么牵红绳啊?”翔好奇地问。

                 “牵红绳哪,就是每年七夕,相爱的人们怕在飞行的路上失散了,就用一根红绳牵住各自的双手啰。”两家的大人们又乐不可支。 

                 小悠和翔又互相看了一眼。“我才不要和你牵绳子呢!”小悠向翔做鬼脸。

                 “哼!到时还不知你追不追得上我呢。”两个小家伙都故做生气状转过脸去。

                 翔环顾四面,没有看见翼在天的身影。也许,作为每天都可飞翔的贵族后代,起飞日这天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他已经去羽族的都城向羽王挑战了。

                 忽然呼声传来,远处闪起了暗蓝色的光芒,渐渐变得明亮,像是一簇光华在夜空绽放。

                 “已经有人凝出翅膀了啊,双月的力量就要达到最强了,我们开始吧。”

                 养母对小翔说:“你不用慌,在这个时候感应到月力的召唤,凝出羽翼是我们羽人的本能,所以你只要静下心来,一切就会自然发生的。”

                 翔点点头,他看见养父母都已经闭上了眼睛,双手交握在胸前静静站立着。周围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不少人背后的光线已经穿透了衣裳,正准备喷发成翅膀。

                 翔也闭上了眼睛,渐渐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顶处,一团巨大的光芒正在凝聚。一种吸力越来越强,像是要把自己提到天上去,而体内的血液也在急速地流动着,身体开始变得灼烫。背后两肩胛骨处的两点如被火烧火燎一般,痛得他想大喊。
                


                21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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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小悠的欢呼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我有翅膀啦!我有翅膀了,我能飞啦!”翔忍不住睁眼去看,小悠的背后已经竖起了蓝色的光翼,那光芒时强时弱,发散出光丝,有羽毛的轮廓渐渐明晰。

                   他这一分心,本来强烈的上升感立刻就消散了许多,只感到头晕目眩,翔急忙又闭上了眼睛,专注于自己的背后。

                   已长出的羽翼在黑暗中不安地期待着,无数健壮起来的翅膀在西方残月下闪着青色光芒,像无边无际涌动的幻想。

                   “孩子,你十六了,到了单飞的年龄啦。”有母亲说。

                   “呜呜呜……不要,我不要一个人飞……”孩子在夜中哭泣着。

                   “不行,这是传统,今年你要再跟着我们飞,你父亲会把你打走的……孩子,以后你要自己保重啊……”母子俩抱成一团哭着。

                   黑夜中涌动着期许与感伤,每一年七夕,就是一次部族的解散与重生。

                   “喂,阿宁,今年我们一起飞啊……”每年的七夕又是青年们表白爱情的日子,他们在茫茫人群中温柔地呼喊着,寻找着自己相伴终生的人。

                   “君儿,我想了那么久,终于想好啦,我今年一定要和你一起飞!你愿意牵住这根红绳吗……”

                   黑夜中涌动着无限柔情无限欣喜,还有失落与希望。

                   黎明快到了,东方已现出紫色霞光。万众期待着,准备一年一度的倒数与欢呼,然后是壮观的振翅齐飞!

                   翔被身体的痛苦拉扯着,自己的灵魂像是一半已升入天空,一半却还被钉在地上,突然那一瞬间,他的背后,像有两团火焰终于爆燃了起来,仿佛血肉一齐从两个翼展点向外喷涌。他狂吼了起来。

                   “我是不是有翅膀了?”那一瞬的痛苦过后,翔感觉到了自己背后的变化,他兴奋地对着养父母和小悠大喊着。

                   可是养父母、小悠、小悠的父母、周围的羽人们,突然都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像是看见一个怪物。

                   “他背后……那……那是什么……”人们惊恐地后退着。

                   翔回过头去,看自己背后凝出来的东西,突然呆住了。

                   他的背后,没有漂亮的羽翼,只有一大一小两团血糊糊的东西,如正在熔化的泥塑,一团黑色涌动着,展开着,像要挤出这团血肉,仿佛是一个可怕的黑色怪物正在成形。

                   翔听到自己绝望的尖叫声,压过了一切声响。

                   “黑色的翼么?”

                   “有人凝出了黑翼啊。”周围的人惊恐地喊着,向周围退开。

                   “灾难就要降临了么?”

                   翔看见连他的养父母也在向后退去,小悠躲到了父母身后,所有的人正远离他,就像当初在人族的村庄时一样。

                   “为什么!”他大喊着。

                   但这时,一声响箭划破了天空。

                   森林四面响起了杀声。

                   “人族?”羽族人惊讶地抬头。

                   高大的人族军队将领站在虎狼群踞的旗下,手里把玩着一枚挂在脖前的黑漆漆的铁牙。

                   “终于赶在黎明之前完成包围了,如果今年再让这些羽人飞起来,他们的版图又会扩大数倍,我们就永远也别想一统北陆了……杀!”

                   燃烧的箭雨射向他剑指的地方,如千万火蝗扑入森林,树木开始熊熊燃烧,整个部族的羽人全部淹没在箭雨和惊叫之中。

                   人群互相践踏着,孩子们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重重的东西把他撞倒在地,翔骤然觉得天旋地转,像是朝深渊翻滚下去,好半天,他才从眩晕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具烧焦的尸体正压在自己的身上,面孔扭曲如恶鬼,他尖叫一声,疯狂地踢开尸体,爬起就跑。

                   而人族的骑兵正从身后追杀而来,翔被人流推撞着,密集的箭无休无止地落下来。身边不时有人倒下,死亡正在轻易地将他们揉得粉碎。

                   翔在绝望中寻找着家人,但他很快又被撞倒在地,有人踩在了他的身上,他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了。

                   “快飞起来,飞起来啊!”有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飞起来!飞起来吧!”从南到北的声音在喊,活着的人大声喊着,开始应对死亡的挑战。

                   那么多对蓝色羽翼在这一刻腾空而起,其景象连山坡上的人族也不由得震惊,连手中的弓也松开了。
                  


                  22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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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那是什么?”

                     “告诉我你所看见的。”

                     “是……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就在明月的后面,比明月还要大得多,它和周围的天幕不一样,因为它比周围更黑更暗。”

                     “是的,那就是它。你果然可以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是什么?”

                     “那是暗月。”

                     “暗月……那就是暗月?”

                     “是的,星术师们都说天空中有双月,它们是共生的,但平时人们只能看到明月,却看不到暗月,因为它没有光。暗月是代表着仇恨与毁灭力量的星辰,却注定要与象征爱慕与深情的明月相伴。双月是欲望的两面,它们若即若离,时近时远,在双环的轨迹上交错而舞,永不相碰,却也绝不离弃。”

                     青衣人站到了翔的身边:“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有一双畸形的翼吗?”

                     “也许……因为在起飞日那天,我正凝出双翼时受到了惊吓。”

                     “不,因为你在那一天,是不可能凝出你真正的双翼的。七月七日是明月离大地最近的一天,而你,却是暗月族的后裔。”

                     “什么?”

                     “你是否一出生就被遗弃?因为你来自羽族中最受厌弃被视为最低贱的氏族,这个氏族一生都不可能在起飞日凝出翅膀,他们注定只能凝出一双残翼。”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羽族受着双月衡力的影响,大多数羽族感应到的是明月的力量,所以他们只能在明月靠近大地的时候飞翔。明月之力主爱与繁衍,所以羽族在七夕起飞日时表爱意行婚配,飞向新的山林,建立新的家庭、族落。他们以洁白的翼为血统最高贵的象征。但却有一支羽族,他们凝出的双翼如墨,感应到的是暗月的力量,暗月之力主恨与杀戮,墨羽族展翼之时,一定是灾难降临之日,所以他们是被仇视的一族,如果有翼根为黑色的孩子出生,就会被抛弃。现在,这样的羽族已经极其稀少了。”

                     “那我还能飞吗?”

                     “你也看到了,你在起飞日凝出的是一双残翼,这就是明月抛弃你的结果。由于明月和暗月是永不会交汇于一点的,所以,在其他羽族的起飞日,你是无法飞翔的,但在其他羽族都无法飞行时,你却可以高飞。”

                     “其他羽族都无法飞行时?那会是什么时候?”

                     青衣人忽然叹息了一声。

                     “你要知道,暗月投射到这个世间的是仇恨与毁灭,所以,你所能高飞的时候,一定是灾难降临到世间之时。当你的双翼扬起,你身边的一切都将陷于血与火——骨肉离散、至爱

                     分离、霸业倾颓,万事皆化为云烟。”

                     他转头望向翔:“你还要飞翔吗?”

                     “你还要飞翔吗?”

                     翔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望着黑色天空,想了很久。直到天色渐亮,暗月的影子消隐无踪。但翔知道,暗月仍然在,就在那光的背后,召唤着他。

                     “暗月能给你明月所给予不了的力量,这力量将使你的高飞无人可及,但它却不能如明

                     月般给你生命的活力;相反,它给你双翼的同时需要你将生命献祭给它。你飞翔得越久,你的生命就消逝得越快。”青衣人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那夜,青衣人说,“我给你起一个名字,你一直称自己为翔,可你偏不能飞,我与你改姓向,名异翅吧。”

                     “你要做我的师父?你要教给我什么?”翔问。

                     “告诉你纵横于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秘密。”

                     “可你说我凝出双翼之时,就是灾难降临之日。”

                     “那又如何?这正是我们辰月教要做的,使一切陷入混乱,使世间永远不会有强大的统治者,谁强大,谁企图把纷乱的星辰轨迹尽掌于手中,谁就是我们的敌人。你知道羽族今年为什么会被屠族?因为他们太兴盛,超过了我们辰月教所能容忍的范围。”

                     “为什么要这样做?”翔大喊。

                     “因为天数,这苍茫环宇本无一物,从无中得混沌,从混沌中又生了墟荒二神,墟神求凝聚一统,荒神求纷乱离散。若是墟神得胜,这天宇就将重合为一,一为有,亦为无,那么什么九州大地、诸天星斗、炎凉四季、诸族诸灵,全将融为一体,无面无目。而我众行荒神之大道,以双月为尊,生众生欲望,生贪与怒、爱与仇、怨与痴,才使这世间生生不息、变化无穷的正道,为大荒之本意。故我等奉至性至灵、弃躯壳、脱凡骨,达终极愉悦之境。

                     “你想救你的姐姐,想救那个鲛女,没有关系,我都会替你做到,她们能得到自由。但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救不了天下所有的人,不要与辰月之道违抗,再强的英雄也不能。暗月永在天空,所有人都不喜欢它,但它却不会因为人们的厌弃而消失于天际!”青衣人扬手天际,袍袖飞舞,“没有暗月的引力,明月就会坠入大海,那才是真正的毁灭。”


                    26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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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又说我们来自墟和荒。”小翔以小孩特有的钻牛角尖精神问道,几乎忘了刚才的经历。

                       “是的,万物都来自墟和荒,包括星辰、大地。”

                       “那墟和荒又来自哪儿?”

                       东华婆婆不说话了,她又望了小翔很久,眼神中仿佛有光芒闪耀。

                       “也许它们来自于一个孩子。”她笑着抚摸小翔的头,“你看,答案在深远的过去,可是我们却要到未来去找寻。我老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但你还这么小……而且……”

                       “而且?”

                       “你还会有一双翅膀……”东华婆婆拍了拍他的头。

                       “是么?”小翔已经不再害怕,心中忽然充满了渴望。

                       小翔就要远行了。

                       这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林梢上还挂着朦胧的苍白。颐紧紧抓住翔的手,向村外走去。

                       村中人都打开门走了出来,翔望着他们,想停下来说些什么,却被颐一直拉着向前走。眼看就要出村子了,他忽然想大哭。

                       沐、小丹和村里的孩子一直跟着走出很远。直到颐喝令他们回去。小翔再次回头时,看见伙伴们都远远地站在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还跌跌撞撞地跟着,是小丹。

                       “小丹,回去吧,太远会遇上野兽的。”翔说。

                       “翔,你会回来吗?”小丹站住了,她走得太累了。翔看见她的脸被冻得红通通的,睫毛上挂着霜。

                       “我会……”翔小声地说,转过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回过头,大声地喊:“我会——飞——回——来——的!”

                       小丹已不在他的身后,只剩远远的一个影子。听见他的喊声,她又开始奔跑,但翔知道,她将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一直向北,翻过这座山,就能找到羽人们的营地。”三天后,颐说,“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羽族也不喜欢人族,他们常在树后把靠近的人一箭射死,不发任何警告。”

                       “可他们会觉得我是人。”翔说。

                       “你是羽人。”

                       “我是人。”翔固执地说。

                       颐看着他:“等你长大了,你这混蛋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忽然蹲下,紧紧抱住这孩子,热气从口鼻中喷出来,他开始哭泣。翔想,这真好,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重要。

                       “妈的!你为什么要是个羽人呢?长大后你就会忘了我,要是打仗的时候,你会一箭射穿你老爹的喉咙,因为在天上看起来所有的人都一样,都不过是个点!”

                       “我不会!”翔喊着。

                       颐把他紧紧地抱了又抱,终于站起来,转身大步往回走。翔觉得身边一下就冷了,寒风填满了所有的空缺,他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但脚却迈不动步,颐也不回头。翔想:他只要回一下头,我就会立刻冲过去,死也不肯走。

                       可是颐没有回头,翔的眼泪在冷风中把眼睛都冻住了。

                       这座山并不高,但林子却很密。翔很害怕在这里面会遇上野兽,他不明白为什么颐不敢进这片林子,直到他看见几具白骨缠挂在树上——那是人的,因为他们的骨骼都很粗。

                       这林子里居然出奇地安静,听不到鸟叫,听不到野兽的嘶声,连风似乎都被挡在林子外了。翔听着自己踩着雪地的咯吱声,才开始觉得他的人生真的是改变了。原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看着沐静静地搅着那热腾腾的米汤,可是现在他却在这座林子里,这是真的,不是梦,他真的正走在一片陌生的林子里,脚下每一步的咯吱声都是那么真实。

                       终于看见了林子的边缘,他猛地狂奔过去,越跑越急,越跑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他。当在林子里走的时候他不觉得害怕,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恐惧已把他完全包裹住了,就像人在黑暗中往往一动也不动,而一旦看见了亮光,却开始狂喊了。

                       跑到几乎断气了,终于冲出了林子,他放声大喊:“啊——啊啊啊啊——”刚才所有压抑着的东西、不敢面对的东西,不敢回头看的东西、终于全都爆发了出来,然后脚一软倒在草地上。

                       草地?翔趴在地上,手抚着那黄色的草茎……这样寒冷的冬天……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前方,慢慢地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眼前山坡下所出现的……东西。
                      


                      30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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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先辈的经验,也许是他们得到了某部天书,呵呵,这世上本来就有太多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你好像很熟悉羽人的一些事?”

                         少年沉默了一下:“我是个狂热的秘密追寻者,我喜欢去弄清这世上所有奇怪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羽人为什么会飞?”

                         “呵呵,许多人都认为羽人会飞就像鹿会跑熊会爬树一样天经地义,没有为什么。可我想那一定有个原因,一定有个原因在,才会使世界上的我们如此不一样……你说,羽人他们自己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飞?”

                         “我想……他们也许不知道……”翔有些沮丧地说。

                         “可惜羽族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少年说,“他们纵然有翅膀,但是就要在这片大地上没有立足之地了。”

                         “是因为战争么?”

                         “人族的君主们不喜欢羽族,因为在羽族面前他们的国界变得可笑。”少年冷笑着说,“如果人不能在天上飞,那么他们也不喜欢有人能高过他们。”

                         “羽族会灭亡么?”

                         “也许……不会……”少年从树根上站了起来,望向枝叶后的星空,“假如羽人可以不用立足大地而生存的话。可大多数羽人一年只有一天能飞,他们不能永远在天空飞翔……就算可以,天空也没有居所。如果给你一双翅膀,那并不是幸运,因为代价是你失去立足的大地,要永远地流浪。”少年的话中,有着和他年纪不相称的沧桑。

                         “那么大地归谁所有?”翔问。

                         “人族,他们建立了庞大的国家。”

                         “庞大的国家?是什么样的?”从小生活在原野小村上的翔无法想像。

                         “许多许多的村子,不停地扩展,像暴雨下的水洼,最后合到了一起,房子开始膨胀,越来越密,后来他们挖了无数的土垒起长墙把房子围起来……”少年回忆着,“不一样……像这里……但又完全不一样。”

                         “你是说,像这里的树一样密?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对。聪明的小子,人族的城市是种什么样的东西,你要见到才知道,羽族的城市也一样。”

                         “羽族的城市,是和这树林一样么?”

                         “不,这只是羽族的小村镇而已,羽族真正的城市,要庞大得多,规模也宏伟得让你害怕,就像人族王朝的都城一样。”

                         “我也想去看看啊……”

                         “是的,本来我可以带你去,因为那座伟大的都城本是属于我的。但是现在……我被驱逐了,但我会去寻找我的臣民,直到找到新的地方建立国家。”

                         “可现在只剩你一个人在这里?”

                         “是的……”少年低下头,“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子民……”他忽然抬起头,望着翔,眼中发出希冀的光:“拜我为王吧,做我的第一个子民吧!好不好?”

                         “我?两个人的王国?”

                         “我们会找到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直到这片土地也站不下!”少年挥着手。

                         “好吧,可是……你叫什么名字?”翔问那少年。

                         “我……”少年迟疑了一下,“我姓翼,你叫我翼在天吧。”

                         “翼在天?”

                         “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我喜欢这个名字,这才是一个国王的名字!”

                         “那我叫你小翼吧。”

                         “不!你要叫我翼在天,翼在天殿下!”

                         “太长了,小翼。”

                         “那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是翔。”

                         “这也是个不错的名字,你的家族是个能高飞的家族吗?”

                         “家族?”

                         “对,羽族的飞行能力和血统有关,最低等的羽民一年只能飞翔一次,有些甚至因为和人族通婚,连翅膀也凝不出来了。而有几个大氏,比如风氏、翼氏、羽氏,他们几乎每天都可以飞翔。所以他们才是真正的羽族、是王者,你的家族是怎么样的?”

                         “我的家族……其实……”翔低下头,他眼光黯淡,“我还不知道怎么飞……”

                         “什么?”少年惊奇地看着他,“我的第一个子民居然就是个连飞也不会的笨蛋……不过没关系,你还这么小,过一两年就能感应到月召,凝出翅膀了。”

                         “翅膀?对了,你的翅膀在哪里?”

                         少年惊讶地望着他:“你是不是羽族?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只有感应到了双月的力量,再集中我们的精神,双翼才会从背后催生出来么?它们先是光,然后慢慢凝成翅膀,如果我们停止飞行或飞行得太久,羽毛就会渐渐散落和消融,像阳光下的冰一样,最后不留一点痕迹。”

                         “原来是这样……那么现在,我们能感应到双月的力量么?”

                         “你现在感应不到么?”翼在天侧目打量着他,像看着一只刚出壳的小鸟。

                         “不……”翔有点慌,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从来没有一种感觉,当你闭上眼时,会有一种力量正在天空召唤你,要把你的灵魂拉上天空?那时,就说明双月的力量正在变强,你可以试着凝出翅膀了。”

                         “是的……”翔想起了他闭目躺在草地上时的感觉,“我有过……而且很强烈!”

                         “那就对了,你只是还没学习过如何凝出翅膀,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

                         “我的父母……他们是人族……”

                         “什么!”少年大叫了一声,那样子像是要把翔一把从树上推下去似的。

                         “可他们说我是羽族,也许,他们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是这样……你被人族收养了……那么,也许只要有人指导你,你就能飞了。”

                         “那你现在能教我吗?”翔一把抓住了翼在天的胳膊。


                        32楼2007-01-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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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柯像是被什么所控制着不能自已地大声极快地说着:“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教主的推算果然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这样的点,在这里墟和荒的力无法达到静止的平衡,所以它是移动的,可变的。龙渊阁的修建者推算出了这个点的存在,然后把阁造在这个点上,为的是永远守护它的秘密。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世上还有参月者这样的天才可以推算出天运引力定律的缺陷,要证明它的完全正确,这世上就必须有一个这样的点存在。他使荒的子民们看到了进化的希望,打破神所有的禁锢,让六族重归自由之海!”

                           他的背后,几个辰月教徒快步地冲了上来,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抽冷子一把将蓝柯按倒。

                           “蓝柯大师,你疯了么?”

                           “龙渊阁自建成以来从来就没有移动过啊,蓝柯大师……”

                           “不,它动过,它一定动过,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辰运篇上第九页和第五千二百页的改动,龙音壁古石碑上创世神的争论,被删除了!还有第七千三百六十九页和第二页上自相矛盾的地方,还有那些被宣布为禁书的古地理志,因为他们记载过龙渊阁的不同位置!龙渊阁这些大骗子!他们隐藏了真相,他们几千年来一直欺骗着世人!向世人隐瞒通神之路的存在,隐瞒神创世时的错误!隐瞒其实我们可以脱离神的规则的这一无可置疑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事实的存在!啊……”

                           他的嘴被堵上了,但他立刻又挣脱开来:“你们为什么不相信?为什么不相信,我证明出来了,我演算出来了……”他挥舞着手中的纸,紧紧地抓着它,上面划满了杂乱的符号和线聚成了一团,“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九州的新纪元将要开始了,星辰中存在一种力可以作用于实物上,那么只要辰月之变来临,所有的种族都将可能飞上天空!将不再有羽族和人族的区别了。所有的天理要改写了!”

                           长者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不,龙渊阁的记载是不会出错的,你们不可以怀疑前人的知识和天理卷上的永恒平衡公式!”

                           “胡说,你们才是错误的捍卫者,你们这些骗子,这么多年你们用伪造的星象图和这些所谓的经典卷籍骗了多少人,因为他们从来无法飞上高空自己看到真相,你们貌似为全天下收集知识,实际上阻止着平常人去发现真相,因为他们都习惯了一切以龙渊阁所发布的为权

                           威……来人,把这里给我一把火烧了!”蓝柯疯狂地挥动双手。

                           “不……这里面是无数的心血和全九州的无价典籍……不能毁掉它……”长者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长者太可怜了……”却商喃喃道。

                           项空月靠在柱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

                           这时一个影子从天空中移进了龙渊阁,它使阁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那是什么?”

                           “是……太阴的影子,它不可能这样移动的……为什么……”蓝柯眯着眼,看着黑影一点点移向他。“那是……它开始了……是的,我们在地下转了太久,误算了时间,现在已经是月瞰日了,它开始了!”蓝柯惊叫着,“现在是什么时辰?是什么时辰?快记录!”他扑倒在地,展开被它揉成一团的纸,在早已画满的纸上又划起来。

                           “现在是九时二分,辰月之变,它比预先推算早开始了一分钟。”一个声音在太阴的影子里说,它从极深的虚无里传来,使听到它的人全都淹没在恐惧之中。

                           “你是谁?你是谁?”蓝柯惊问,“你怎么知道?”

                           “我无所不知,渺小的人族妄想推算出神的思想,可笑……你们终于还是错了,从你们一开始推算的时候,错误就开始了……”

                           “难道你是……你是……”

                           “不必担心。”一个影子从月影中走了出来,“神是没有耳朵的。”

                           “向异翅?”蓝柯蹦起来叫道,“你这个可恨的家伙,躲开,你挡住了我的光线,让我不能记录。”

                           “我移开了,太阴的影子也不会移开的。想要永远正确,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怀疑。辰月教的宗义之一,蓝柯大师你怎么忘记了?”

                           “你说什么?你……”

                           “你奉大长使的命令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让你找到龙渊深入的秘密,破解辰月之变对辰月教的教义的威胁,却并没有让你计算出真相的所在啊。”
                          


                          33楼2007-01-05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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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

                             “你认为这世上这么多的人,真的需要一个真相?”向异翅声音冰冷,像是出自太阴极寒的深渊,“对大多数苍生来说,信仰的破碎所掀起的巨涛与暴风,才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

                             “你想,你想……阻止我宣布这个发现?你想……”

                             向异翅手一翻,半透明的墨色羽箭凝在他的指间,还流动着暗金色光芒。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羽族才能拥有天空,这是不可违背的天理!这一点,将由我来维护!”

                             人们感觉到有什么穿过他们的身边,搅起刺骨的冰冷,麻木了他们的身体。蓝柯咬破舌头,喷出鲜血,在空中炸开一团火焰,但如冰的羽芒穿过火焰,也穿过了他的身体。他一个翻身跃入了重重排列着的深远书库:“我不能改变星辰的运行,至少还能改变箭的轨迹,你射不死我,就无法阻止龙渊阁的飞起!无法阻止六族共同享有天空!”

                             辰月教徒们一惊,也纷纷施法在空中炸开火光,然后夺路逃入书库深处。

                             向异翅一挥手,身后黑暗中忽然闪出羽鹤战士,那是支忠于他的秘密队伍。这些鹤雪士们扑翅追入书库深处,在重重巨大的书架边,身影像一队渺小的飞萤。

                             “空月兄,别来无恙。”向异翅走到项空月的身边。

                             项空月叹一口气:“我终于还是躲不开你。”

                             “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就是想知道关于龙渊的秘密吧。不然,又有什么可以胁迫项空月呢?”

                             “现在我却后悔知道这个秘密了。”

                             “你说的是哪一个?”

                             “关于你和皇极经天派之间的渊源。如果你不是能自己驱动皇极经天仪,你必然可以让另一人为你驱动。不然,你何以将辰月教主一生的苦心计算、辰月教徒多少年的苦心经营尽握手中?”

                             “你真的以为,我是先推算出了结局才开始行动的?”向异翅的表情仍如浮冰一样不可捉摸,无法从中试探那深海中的内心汪洋,“西门也静,她本应该在经天仪前孤独地度过她的一生,她来到了乱世,也就把自己推入了不可控制的激流。我想,她也许会害怕再见到那仪器了。”

                             “可是你……”

                             “空月兄,你想不想随我一起,去看看龙渊阁深处的东西呢?”

                             项空月看了向异翅好久,才答道:“正有此意。”

                             “长者,请前面带路吧。”

                             长者叹息了一声,迈开了步伐,他的步子忽然显得异常苍老。

                             龙渊阁,终于也不能避免地卷入乱世风云,并在这一刻,成为暴风之眼。

                             ……

                             但三个时辰后,这座云中之阁却突然腾起了浓烟。

                             “究竟是谁烧了龙渊阁?”

                             三天后……却商问长者。长者不言,手仍在颤抖。

                             “有多少书被烧了?”却商又问。

                             “天理阁,有一大部分被毁了,还有其他库,也被零散的火星烧了不少……”长者嘴唇抖动着,每说一个字,就好像呕出一口血一样痛苦。

                             “师父……他们所说的辰月之变,将真的发生么……”

                             “记住,我们龙渊阁要做的事,只是记录这个苍茫之界,而不是影响它。未来如何,我们是不必想的。一切自然会来。”

                             却商在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书库中走着,青烟仍未散,他仿佛不是走在龙渊阁中,而是一座被毁去的城市。他抬头,看见那些书的灵魂,正缥缈而上,在龙渊阁顶汇聚成龙形,久久不散。

                             却商默默对着龙渊阁书库索引卷,统计着毁书的数目和名字。把它们记在纸上,忽然他看着手中的索引卷,有些愣了。

                             这索引卷上记载的,似乎与他那次迷失在书库深处时所记的不太一样。

                             他站在那里,脑中久久被一种疑惧缠绕着。

                             “还有四天……四天零七个半时辰。”此时的远方,西门也静握住图卷,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喃喃道着,难抑心中的激动与不安。

                             这是个宁静的小村落,千万片阳光在树影间安静而喧嚣地嬉闹着,从田径的这一边逐奔到另一边,一位素衣的美丽女子在树下安静地独坐着,她总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天空,村民们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来。

                             “雪儿……”一位粗壮的年轻农汉来到了她的身边,“雪儿,回家吧,饭做好了。我……”
                            


                            34楼2007-01-05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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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体散发着汗酸,忽然一把把风凌雪抱住,忘情地揉捏着她的身体。

                               风凌雪想挣扎,却突然放弃了,她闭上了眼睛,似乎这种拥抱使她安宁。

                               是否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忘却天空。

                               农汉解开了风凌雪的白纱衣裙,似乎要和她缠为一体似的。

                               但冷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可怜天空的仙灵啊,失去了羽翼,却被猪犬衔入泥中打滚。”

                               年轻农汉猛地惊跳起来:“谁?谁?你在哪儿?”

                               风凌雪却只是静伏在地上,双眼黯淡,似乎只有静默才能压制心中的凄凉。一会儿,她才慢慢蜷起身体,用衣裙轻轻遮住自己。

                               “阿诚,你回去吧。”她抱住双膝,头轻侧倚在膝上,像是一个倦了的少女,而那个声音,像是对她并不存在一般。

                               “雪儿?刚才、刚才是谁在说话?”阿诚冷汗未消。

                               “听话,回去。回家等我。”风凌雪永远是那样轻言细语。

                               阿诚挠了挠头,从他在村外见到饿倒在地的她时起,他就知道自己能拥有她的身体,却永远不可能探知她的神秘。他从没见她生过气,她永远那么温柔安静,可是正因为这样他从来不敢不听她的话。

                               阿诚终于慢慢地一步三回头地向村中走去了。

                               林边忽然变得无比寂静。

                               过了很久,那个声音才接着说:“我给你时间穿好你的衣裳应战,我们天罗虽然从来没有不杀妇孺老幼的忌讳,但对于你,风凌雪,哪怕我会为此死在你手上,我也会给你一次机会。这是作为一个杀手对苍茫九州第一杀手的敬意。我绝不会让你不体面地死去。”

                               风凌雪摇了摇头:“杀手?杀人者?我为了什么要杀你?我没有理由。”

                               那声音沉默了好久,叹息着:“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是公认的第一人,刺杀是你的荣耀,你竟然宁死也不肯丢弃这荣耀了。当你不是杀手时,你就绝不肯杀人,我天罗九竟然连让你想杀我的荣耀都得不到吗?”

                               风凌雪慢慢地站起身来,只把白纱抱在胸前:“怎样来的,便怎样失去,美轮美奂,或丑陋肢残,都是泥水塑成,将来也都变成尘沙,有何不同,何必独自怜惜?”

                               天罗九在暗处摇头:“风凌雪,我知道你心中完全没有自己,你或许只是为他人而存在的。但我却不能见你这样,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第一人,你不怜惜自己,我的心却是痛的,我能杀了你,或被你杀了,都是无上的幸福。但我要杀的是作为一个杀手的你,不是眼前柔弱失魂的你。”

                               风凌雪竟然微笑了:“天罗九,你太激动了,你站的枝头摇了七次,你吐出的气扰乱了你前面护身的叶子,我早已杀了你七次,又何必再杀。”

                               林中忽然一下就全没了声音。

                               很久很久,天都黑了下来,风凌雪等得有些累了,她于静默中,听着风的细微扰动,那暗中的大网位置早已在她心中显现出来,包括那个心乱如麻的天罗九,可这又如何,她宁愿像阿诚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她索性将白纱绕在身上,向林中走去,她从不在意自己,也就不在乎如何死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人心要有那么多想法,那么多牵缠,为什么要想那么久,为什么要苦苦折磨。

                               忽然林中天罗九的声音重新传来:“我……是天罗中技艺最精最自负的杀手,我布下我有生以来最尽力的一个阵,我用秘术将我的声音用丝传布四面,我布下了八十六个疑点,七重假影,可是你轻轻就看破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错,若是你手中还有箭,我已死了七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无比凄凉,“我还有什么面目再杀你?”

                               但是那罗网突然发动了,瞬间把风凌雪的柔软身体裹在其中,拖入了林中,倒挂在树林上。

                               天罗九疯狂地撕开伪装叶跳了出来,面目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辛苦一生追求技艺,可你就这样轻易地杀死我?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你知道我为了这境界付出过什么?你知道我为练死寂之心怎样杀死了我最心爱的一切?可是你,你就这么用微微一笑,把我的一切毁掉。为什么我无法打败你?难道你就不曾害怕么?我不信!你不要伪装了,你必定也会怕死,你留恋那农汉粗壮的身体吧,你并不是没有欲望,你是有血有肉的,我知道你有所爱的人,你不是因为无情才无惧,你是为了他才不顾一切,只有他的命令你才会杀人,但今天你什么都没有了,当你失去了翅膀,他就像抛弃一片落羽一样抛弃了你,所以你才用这样冷酷的心来对我,这是为什么?我们天罗从小就练习做杀手要绝情,要攻心。可是我却轻易就在你面前崩溃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看到你的痛苦!”
                              


                              35楼2007-01-05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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