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
我们是被命运之神唾弃的那一辈,需要温暖的我们聚集在一起,却发现其实我们在一起更加寒冷。我们可以离开,只是我们从未想过抛弃。
【辛迪亚】
我坐在父亲的床前已经两个小时了,父亲依旧是紧闭双眼的,嘴中一直在呻吟,说着胡言乱语,眼角不停地溢出晶莹的泪水,那些泪水打湿了枕在他脑下的旧衣服。我盯着那深蓝色的旧衣服缓缓变成那无尽的黑色,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黑色袭来,充斥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辛迪亚。』我听见母亲柔软的嗓音在我耳边唤着,睁开眼,正好对上妈妈那件破旧的纱衣。从我记事起妈妈就穿着它,我现在十六岁,妈妈就起码穿了十四年。妈妈很漂亮,黑色长发被她挽成一个髻,定在脑后。妈妈的皮肤白而薄,依稀可见手上的蓝色血管。她是一个温柔的女人,说是温柔,却不柔弱,她从不像残酷的现实妥协,小时候,她便拉着我和哥哥的手说:『辛迪亚,维迪,你们以后要像那河边的芦苇一样,虽然弱小,但是绝对不能放弃希望,只要还有一点点的生机都要去争取,绝对不能向那些不公平的事情低头,明白吗?』那时候我和哥哥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懂得茫然的点点头,然后妈妈就轻轻地摸了摸我们的头,然后站起身,往屋里走去。夕阳的余晖映在她婷婷袅袅的身姿上,看上去就像女神那样柔和。小时候的我便站在院子里,望着母亲的背影,心中朦胧一片。
『辛迪亚,你爸爸他怎样了?』母亲轻轻地问道,黑色的瞳仁中光芒一片,涣散着,看不清颜色。
『爸爸还在发高烧,妈妈,爸爸他的眼睛还在疼,我很害怕。』我低低地说着话语,脸色苍白,手脚冰凉,我很担心我的爸爸。他长得并不好看,但是却很和蔼。他是我们一家中原来的支撑柱,是我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我和哥哥都有在外面打工,但是却挣不了多少钱,根本无法将这个家庭支撑起来。爸爸是个工人,在工地上工作。前几年因为一场事故患上了眼疾,看不到东西,还会时不时的胀痛,工作也就这么停了下来。听医院里的医生说,这种眼疾需要花大笔的钱来治,如果不及时治,病情还会加重,可能会患上更多的疾病。工地里给的补偿金只够我们几个星期用,更别说给爸爸治病了。一家的重担就一下子落在妈妈的身上,我细细地看着妈妈,她已经几天没有整理她的头发了,此刻正凌乱的披在妈妈的肩上,原本朱红色的嘴唇现在也是毫无血色,她颤抖着,然后轻轻地闭起眼睛,睫毛轻颤,嘴中嗫嚅:『愿主保佑。愿主保佑。』我转回头,看向躺在草席上的爸爸,眼中缓缓升起一层雾,遮住了我的视线。
『妈妈……』我哽咽着,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爸爸他……会好起来吗?』我看到妈妈的身子颤了颤,然后走过来抱住了我的头,她的眼泪就打在我的头上,融化在我的发隙间,我听见妈妈颤抖着声线回答道:『哦,辛迪亚,你爸爸他,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主会保佑他度过这些难关的,辛迪亚,你爸爸会好起来的……』我点了点头,妈妈的纱衣迅速被浸染成了另一层颜色,漂亮得让我心疼。
我其实是懂得的,妈妈告诉我爸爸会好起来的是不可能的,我和哥哥曾偷听过她和医生的谈话,医生告诉她,如果不做手术,爸爸的眼睛就好不起来,就再也看不到东西了。我问妈妈这个问题只是因为想给自己一点幻想与安慰,人总是这么贱的生物,明明知道这些东西已经不可能发生了,却还是要不住的幻想,不住的安慰自己,给自己一点【希望】,能让自己活下去,能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勇气与力量。
我们是一群被神唾弃的人,因为温暖而聚在一起,到最后却遍体鳞伤。我走出房间抬头看着正午的天空,太阳正大,阳光刺痛了我的眼,让我的眼泪肆意横流。
我曾经抬起头逆着光源看着阳光,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而耀眼的颜色,那些漂亮的颜色与光线在我的眼中闪烁,我笑着流下眼泪,不知那是被刺眼的阳光所伤,还是因为想起那些美丽而悲伤的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