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吴笛不好当面和你谈,他请我转告你,你还小,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好好考大学……” 戴静的眼睛里,竟然流溢出些许光彩。 她上了朱红色的唇膏,薄薄的嘴皮在不停地蠕动。 每次在戴静面前,我都衰得不能再衰。 我强撑着自己,朗朗地说:“吴笛恐怕是误会了我,我只是把他当大哥看的,用不着解释什么。” 那是我生命里极灰暗同时也是极重要的一天,从那天以后,我改变了很多。 原本已尘封了生命中那段记忆——关于吴笛、关于文学社、关于戴静,今夜,却被我重新翻开了。 就像这本浅灰色封皮的书和一张旧照片一样。 高一其实是过得最无聊的一年。 就像一头小驴子刚刚开始拉磨,主人催促道,快快快,赶快把活干完! 小驴子虽然一天到晚被人骂作“昏头鬼”,其实心里这点明白还是有的:反正活太多,所谓债多不愁也!再说,日子还早,距离它的死期还有长长的一段呐。 所以就做了一年十足的懒驴。 懒惰的小驴子每天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望着天发呆——如果是在房子里,那就望天花板——脑中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在那片单调空白的日子里,小驴子看到了《雁声》。 其实只是一本很简陋的杂志,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它的封面,浅浅淡淡的蓝色,有点像小驴子的忧伤。 那已经是高二了——距离小驴子的死期也不算遥遥无期了。 在飘逸飞舞的“雁声”下边,是一行搞不清楚是什么体的小字——D大学文学社主办。 在这一行字的下边,又有几个更小的字,且换了一种体——主编:吴笛 拿《雁声》给我看的咪咪说,吴笛是D大学中文系的,吴笛在中学时代就成了一个名气很响的校园诗人。 我在听咪咪说这一切的时候,傻哈哈地张着嘴唇,直到咪咪笑我:“不要淌口水哦!” 我终于合上嘴唇,但又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两唇。 中文系、诗、诗人,这三个词,在我的脑海中织成了一片锦绣的绸缎。 真不愧是一头驴子,仅仅因为自己宁愿丢下功课去抓那些《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来贪婪地阅读,就以为自己已经皈依文学了。 那个黄昏,就如同鬼使神差似的,居然走到了D大学第三食堂门口,咪咪告诉我,文学社在那里出售《雁声》。 端着饭盒的大学生们,围在两张课桌周围,手里翻阅着浅蓝色封皮的杂志。 我心里忽然就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激动,跑了上去。 课桌后,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收钱,桌子上堆了一沓杂志。 我把右手伸到那个女生的面前,展开紧握的手心,露出绿色的两元钱纸币:“我要一本!” 女生正在收别人的钱,就对男生说:“吴笛,你收一下她的钱。” 男孩抬头看着我,眼里露出阳光一般的微笑,看着我。 我也愣愣地看着他,因为他和我想象中的那个吴笛太不一样了。 他看起来既不沧桑,也不深沉,就像是邻家的男孩一样,亲切又随和。 吴笛的眼里,闪出一丝不解的神情,我才如梦方醒一般,赶紧递上钱。 同时我的脸也红了起来。 吴笛收了钱,拿了一本杂志给我。我拿到杂志后,没有走的意思,终于鼓足勇气对吴笛说了:“我很喜欢你的那首《云天》,我想……请你在杂志上签个名。” 吴笛似乎很乐意:“当然可以!可以请教你的芳名?” “颜玉。” 吴笛便低头在我的杂志封面上写下了“颜玉同学惠存”几个字,然后署上了他的名字。 “谢谢。”我拿起杂志,再也找不到停留的理由,只好准备离去。 “哎——,颜玉。”吴笛忽然这样喊了一声,我吓了一跳,抬眼看着他,就连他身旁的女生也疑惑地看着他。 这时食堂已经开饭了,大学生们纷纷往里边奔去,桌前的人几乎没有了。 吴笛抱歉地笑了一下:“颜玉,你是新生吧?” 这个问题把我给问愣住了,这时我看见旁边那个女生看看我,又看看吴笛,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神情。 吴笛有点尴尬,他赶紧向我解释道:“哦,只这样,你好象挺喜欢文学吧?我想,请你加入到我们的文学社来。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这个冰冰冷的女生,她的面相让我感到想躲避开去。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戴静,和吴笛同班,写散文诗很出众。 我不想让吴笛知道自己还是个高中生,就答非所问地说:“哦,我……暂时也不想加入文学社……”这时,又来了一帮买杂志的人,我趁机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