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菊
世界上有一种植物，人们叫它甜菊，据说来自巴西和巴拉圭。鬼使神差，年逢四十之际，竟同小蚂蚁先生深深地有缘了。
就说这缘。小蚂蚁先生家境贫寒，天生爱吃甜食。过去亲朋间的走动，便是一包三二斤的砂糖，有白糖，有红糖。平素，农家的生活能改善点，与这甜物息息关联。白糖是能清火的，而红糖则补养，融入饭食，亦能显出它参与了的色泽，似较白糖又优。不管如何，能吃到，已属奢侈。
小时有一种“面疙瘩”饭，倘无蔬菜以为佐料，便必得加糖。小蚂蚁先生爱甜食，“面疙瘩”饭是白面所做，也不是常有。外面随父母走亲串朋，能吃到，且加糖，不吃白不吃，多多益善也。家里常吃的用包谷熬的糁子汤，我小子有时就偷偷地加糖。但糖是不能常吃的，小小的糖罐，突然便见少许多，家法肯定严究。
小学时，要吃甜润的东西，最方便的是在夏天喝糖精水。但那时一只鸡蛋才几分钱，一包糖精也只能泡两三杯茶。偷鸡蛋换糖精的勾当，偶尔为之则可，经常，屁股就要发烧。那时还不知道糖精的危害，只要甜在舌尖，喝，喝，难得呀。糖果也是不易得到的。小蚂蚁先生的父母，一向没有集市上回来口袋里变出糖果的习惯，偶能欢馋，必为亲友来访，或是走亲串友。小蚂蚁先生至今牙齿洁白，可想而知，童时的获糖量，微乎其微也。
上了班，要吃糖，终于有了条件。酒时，茶中多多加糖，甜得近苦。看着白花花的晶体沉在高高的透明杯下，几番冲泡，不能化尽，那种满足，甜透心底。有时在饭店，加的则是冰糖，那就更惬意了。酒多酲浓，再大杯大杯地喝糖水，既解酒，也怡神。那时觉得，肠胃里、血管里张开了无数的口，贪婪地吮这甜浆，浑身畅适，快活如仙。
警钟敲响，不敢再吃，源于家族病史。近二十年前，母亲得了“小饥小渴”之症，现在医学美其名曰糖尿病者。因为母亲一向对这“小饥小渴”蛮不在乎，偷偷地总不把药丸吃进嘴里，也就一而再地并发症住院，终于升级到打胰岛素且讲话也被禁止的地步。这可恶的富贵病是会遗传的。小蚂蚁先生的外公，六十来岁吧，就被糖尿病夺去了性命。小蚂蚁家族里一个姑姑，不幸在三十来岁的时候，也被糖尿病吞噬了。那时经济条件差，进医院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家里用简单的偏方支乎着，一天天地等死。现在，这可恶的家伙又找到了我母亲头上。我们弟兄三个，小蚂蚁先生是长子，又是唯一走出家门吃上“皇粮”的人，如果这可恶的富贵病非要在我们这一代挑一位可爱的继承人，那肯定非我莫属，也但愿是我，而千万不要落到两个弟弟身上。自从母亲患上了糖尿病，小蚂蚁先生为自我保护其见，从此不再吃甜食，对于一切糖衣炮弹，一律封杀。
去年四月份，一位东北的老人原先生来，要筹建甜菊糖厂。厂子最终没有建起，却为我们带来了甜菊茶。这叶子极其的甜，一大杯水里加进那么五六片，可以冲泡三四次，仍然甜丝丝的。原先生说，用甜叶菊提取的糖，比蔗糖要甜200倍，美国日本韩国等发达国家当作高级甜味剂和天然防腐剂。更妙的是，甜菊糖不含热量，对于喜欢甜食的人，尽管开吃，不必担心糖尿病的事。不仅如此，相反，因为甜菊叶中还含有其他对身体颇有益的微量稀缺元素，倒是有益于糖尿病的。原先生自己过去也是糖尿病患者，一直用着胰岛素，后来，大把大把地冲饮甜菊茶，喝了两年，血糖竟奇迹般地降了下来，胰岛素不再打，降糖的药物，一概不复用了。就让母亲也来尝试，但老妈素来没有喝茶习惯，她过去在农田里干活，渴了，回家在水缸里舀起半瓢，咕咚咕咚喝下了事。她既不能坚持，也就难察效用。
甜菊叶可以防腐，这倒是真的。据说日本人侵略我中华，士兵大多是挟有用这种草做的药的，一旦受伤，迅速抓一把，捂在伤处，简单包扎，可以立即止血。小蚂蚁先生则发现，把甜菊叶泡在杯子里，有时忘记倒掉，出差多日回来，那茶水和叶子依旧安好，没有发霉发馊的迹象。若是其他的茶叶，那是会发霉得臭不可闻的。但有两次，忘记倒掉的甜菊叶茶，一夜之间就馊了，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发现，那是因为冲泡的次数太多，叶子上已不大含有糖份了，于是成了一般的草叶，也就很容易腐坏了。那先前不曾腐掉的茶水，原因是刚刚泡好，未及喝下，人就离开了。这真是一种神草呢。
天生喜嗜甜食，便对甜菊一见钟情。那叶子未经加工，晒干了，亦不中看。泡在杯子里，叶片灰溜溜的，大多还破相，不复有整叶的美形。但那泡开的茶水，立时便黄金一般，一股清甜的味道随着茶水的热气弥漫开来。品饮，有一种甘草的味道，但比甘草要清爽，甜，但一点都不腻，水还是那水，丝毫没融入什么似的，只是味道变了。最初，小蚂蚁先生只喝淡淡的，但原先生劝我喝浓的。果然，大把大把地冲泡，味道甜极了。奇怪的是，一点都不腻，也不像糖精那样甜得作苦。真是天赐我也，从此，小蚂蚁先生爱上了甜菊茶。家里，办公室，都备着。外出，总不忘带一点，否则，饮茶就觉无味。对其他的茶叶，从此不再饮用，朋友送我上好的龙井、毛尖、铁观音之类，每每迅速转赠，不当回事。
喝甜菊茶，业已一年有余，不觉得有什么副作用。体重有所减轻了，就怀疑这神草能减肥。再者，吃饭的胃口特别好，也许它能消解体内积存的毒素吧，因为它是天然的防腐剂。酒后大喝几杯，那酒意就散了不小，可见它是颇能解酒的。至于是否能预防糖尿病，毕竟小蚂蚁先生血糖一向正常，也就无从证明了。一直喝下去，如果一生侵染不上，那就该感谢这甜菊了。
喝甜菊茶，是缘。母亲不爱喝，周围的亲朋，喜欢喝的也不多。他们嫌它有一种青草的味，而我恰恰是偏爱这幽幽的青味的。家人中，无一爱喝，不必勉强。
一次在一个商人那里，看到甜菊被移植在盆子里，而且修剪造形，成为居室盆景。要喝，就在上面采下几片，鲜润的青叶，泡在茶里，像几尾青鱼在游。味道，较之干掉的甜菊，那份青草般的鲜甜，更浓了。
甜菊茶，超市里已见有售，且并不贵。既喝上瘾，就犯愁原先生送我的，喝完之后无从得到。现在，这担心，不必了。
2012.7.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