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事已解决,便作鸟兽散,有好客的镇民邀了旅人到家中做客。夜回如常背了药箱外出行医,泠洇则留在家中整理药材。
柴米油盐,过的虽是人世间最最平凡的日子,他们却丝毫不觉无趣乏味,反倒是闲适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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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西沉,霞光倾泻,落日周围流淌一圈金晕。夕阳余晖下,山峦被镀上了一层迷蒙的金边。
泠洇将做好的蔬食一碟一碟端上木桌,仔细清点一回,又点上一炉簌兰香,这才满意地勾起一丝浅笑,在桌边坐下,静静等候夜回归来。
独自一人闲来无聊,她便轻合了眼,在脑海中重温他说过千遍万遍的,那个故事。
幼时入眠前她常央他讲故事给她听,而他反反复复,永远只讲那一个故事。她对他的千篇一律不厌其烦感到奇怪,也曾要求他换别的讲讲。对她撒娇似的抱怨他只是付之一笑,然后又继续讲起那个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故事中有一位巫女,灵力高强,除妖无数,年仅十八便成了守护一方土地的护国巫女。她爱上一名同样名动天下的阴阳师男子,自此二人相互扶持,杀妖斗魔,留得人世间一片净土,为世人所称颂。原本一切皆美好,可是故事的最后,巫女却弃阴阳师而去,最终为救一只千年妖狐丧失了性命。
每每讲到此处,他或闭上眼,或别过脸,或低垂了头把玩腰间的玉佩,从不让她瞧见自己脸上的神情。
她追问阴阳师与妖狐后来如何,他低低一叹,盛满温柔的眸中溢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哀伤:“阴阳师区区一介凡人,寿命短暂,多年过去早已老死,只怕骨头都化作飞灰了吧。”
当问到妖狐时,他便缄了口,沉默良久,扯出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柔声道:“这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她素来乖顺,也不再多问,心中却难免有所怀疑。这些疑问一日得不到解答,她便将它们天天挂在心上,时时刻刻牵念着。
窗外风声骤紧。
泠洇下意识起身,款款踱到窗边,正要合上窗户,却发现半空中,赫然悬浮着一辆马车。
马车并不算十分华丽,却也干净整洁,由四匹赤马拉着,奇怪的是这四匹马皆是若隐若现,呈半透明状,看不甚真切。
庭院中央,夜回神色慵懒地倚靠在梅树旁。平地而起的长风吹得他一袭月白缎袍猎猎作响,浅琥珀色眸中浮动的情感在天边最后一抹残红的辉映下,晕开模糊的光华。
“……师兄?”随风流入耳畔的声音沉重沙哑,彰示说话人的年龄已然不轻。
此时此刻,泠洇才注意到站在夜回对面的老人。狩衣加身,须发皆白,长短不一的皱纹肆意爬满整张面庞,褶皱间渗出深深沧桑之感。尽管年迈,他仍脊背笔挺,双目炯炯有神,望着夜回,一瞬怔惘,一瞬惊异,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师兄。”他又唤了一声,语气已从方才的疑问转为肯定。
夜回终于掀起眼皮,波澜不惊地瞟了他一眼,清冷瞳眸隐约透着股华贵之气:“你师兄早已死了,如今的我,仅仅是夜回。”
【正文·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