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有时候会夸张一些,”露琪亚不得不解释一下,不然游子会想到一些更加离奇的情节——电视台她的同事们经常这么对一则报道添油加醋以增加影响,她本人对此表示坚决的反对。“没有那么紧张,主持人们习惯用这种方法来吸引观众。”
“但露琪亚确实那样做了。”游子摇摇头,眼神很认真。“你不顾自己去救了那些孩子,这是事实。也是我最佩服露琪亚的一点。”
“谢谢。”露琪亚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里有了细微的触动。酸奶做得很棒,淡淡的凉意顺着喉管流遍了全身,驱散了热气,和游子的话一样让露琪亚有些感动。和黑崎一护一样,眼前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女子让露琪亚觉得亲切。
黑崎家的人都有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能力吗?喝下最后一点酸奶,露琪亚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眼睛里揉进碎碎的阳光。
“露琪亚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在水池边刷杯子的游子眼睛望向窗外,轻柔的话语却让露琪亚没咽下的那点酸奶哽在了喉咙里。捂着嘴不让自己打断游子,一阵咳嗽之后露琪亚透过呛出来的眼泪看到女子略带忧郁和怀念的笑容,思绪一下子飘回了数年前的那个雨天。
她最开始看到黑崎一护时也是这样,想到了那个让人想想都无法呼吸顺畅的灰色雨天。
“得知妈妈去世的那天,我除了哭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夏梨在旁边撑着我,也说不出话来。我清楚的记得爸爸当时的神色,他从没有露出过那样让人心碎的表情——绝望、颓靡、像失去了全世界。一哥一直都没有表情,但我知道他的眼睛肿得厉害,嘴唇都被自己咬出血……好像那一天家里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了他的身上,他那时的眼神跟冻起来一样坚硬,一直撑到所有的记者都离开为止。那天晚上一哥就不见了,我和夏梨简直怕得要死,以为一哥再也回不来了……”蛰伏于胸腔里的悲伤让游子说话断断续续的,说到这里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伸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低低地在喉咙里哽咽着。
露琪亚费劲的挪到游子身边,一边递过纸巾一边轻轻拍着游子不停颤抖的后背。她能理解游子的感受,因为十几年前她作为记者在黑崎真咲遇害的第二天本应采访这饱受伤痛的一家人。
已经破碎的家庭还要在如此悲伤的时刻承受众多记者尖锐的问话,当时尚且年幼的黑崎一护冷漠而苍白的神色,两个年幼的女孩依偎着惊恐的躲开摄像头的画面,平素从容镇定的黑崎一心憔悴颓废的眼睛……闪光灯不断闪烁的惨白灯光里,它们碎裂、扭曲、剥落,最后在露琪亚眼中只剩下同屋外天空一样的青黑,浓烈到让人窒息的悲怆。那是露琪亚第一次正式的采访,在拥挤的记者堆里她却不敢拿起话筒,不敢去看前方摄像机里的焦点。
最后露琪亚干脆扔掉了话筒和笔记,头也不回的冲到了外面的瓢泼大雨中。汹涌罩下的雨水让她能够冷静下来,让她看清楚屋里上演的,到底是怎样的一出令人发笑也令人心凉的闹剧。她那时清楚地感到彻骨的冷,从心底最深处散发出来的冷,而不是雨水的冷。
游子慢慢的平复下来,身子还是有着细微的颤抖,红着眼睛向露琪亚歉然的微笑。露琪亚皱起眉,手上的动作没停。游子沉默了一下,握住了露琪亚的手腕,摇摇头,用还有些颤抖的嘶哑声音开口:“谢谢你,露琪亚,这么多年了,我一定要和你说出来。”
“没有必要——”露琪亚皱眉皱得更紧,想要挣开游子的手。
“不行,我必须要说。”向来温婉可人的游子忽然露出极其倔强的表情,固执的说下去。露琪亚被她的坚持惊讶到,知道拗不过她,轻叹一声便等着游子说下去。游子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着让人心酸:“那天晚上要不是露琪亚,一哥可能……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露琪亚你知道吗,要不是你那天晚上把一哥送回来,我们家那天晚上就彻底塌了……”
“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都很感激你,露琪亚。谢谢,真的非常感谢。”说着游子俯下身子,向露琪亚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