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宝盈


（ 午后倚在塌上小憩，屋里头地龙烧得正旺，直衬的满室都暖意融融。若搁在平日里头，早就昏昏欲睡了，可今日却无论如何不能入眠。只觉着心里头突突的跳，正欲唤咏荷来替自己揉揉，就听着安陵急促的脚步声。一皱眉端望去，正欲斥责，却听她附耳低语。华妃、太医院……淑罗。 ）
（ 心里蓦地一紧，却还是连忙扶着起了身，理鬓顺裳，起身至了外间儿。到院子里头，已经可见得华妃领着一群人站在门口，神色仍做的端稳，不疾不徐下拜道。 ）
臣妾见过宝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慧妃未到，只因事发东六宫，牵了慧妃在当中怕是让人看出蹊跷。苏太医乃我信之人，在太医院多年却未曾有过面儿上的交集，是隐藏了多年的棋子。慧妃外戚拿了淑罗家人，淑罗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旦净丑俱在，好戏开锣。）
（不慌不忙偏首打量宣妃半晌，继而才是表姐表妹的客气）
宝盈免礼。我来同宝盈讨杯茶，顺便给宝盈讲个稀奇的故事。

（ 她目光毫不避讳落在身上，竟一时叫人有芒刺在背之感。面儿上神色不动，心底里却是一哂，是了，怕今日这副模样，才是华妃真正的样子。不慌不忙，落子狠健。她始终不曾叫起，便时刻端着行礼仪态。待过了须臾，才得她一声儿起。继而便是后话入耳，眉心不动，笑意宛然承下。 ）
表姊来讨茶，自然没有不给的理儿－－却不知表姊带着这么多的人，原就是来给宝盈讲个故事？可真稀奇呢。

（宣昭二妃入宫，说是沾亲带故的互相帮扶，可是这些年钮祜禄愈盛的势头哪里还是当年的模样。大姑母虽是钮祜禄族长夫人，而今的宫中形势又哪容的下这些个亲缘，不过是利益当先罢了。我与慧妃能短暂结盟，之于宣昭二妃，暗中陷害又有何不可。）
（启唇依旧软糯，话音儿之外却有了些旁的意思）
起先我听说的时候，可比宝盈还要惊讶上几分。故事嘛，总得是当事人在，才讲的清楚。
（指了指二人身侧的暖阁，道）
宝盈请吧。

（ 华妃，临芙，表姐。宣妃，宝盈，表妹。一连串的称谓并在一起，孰轻、孰重？心尖上默念一番，摆在头先的，仍是华妃宣妃，博尔济吉特、钮祜禄。犹记得当日紫禁之巅，我二人仍能含笑相对，说一句仪宝如何。这么多年转瞬即逝，纵然心底里不平，我仍是一句敬称送过去。而今天，却不同。我隐隐约约有着预感，维持了这么久的平衡终将打破。或许，就在此刻。 ）
（ 她软语一声儿飘过来，落进耳畔里，句句叫人琢磨。然而面儿上却不过是眉梢微扬，饶是带出了几分笑意来。 ）
听表姐这意思，倒像是个与妹妹有些关系的故事了？
（ 尾音儿一扬，在这有些诡谲的气氛里更添了不寻常。眸光掠过她带笑面容，这才进了暖阁，一壁抬步，更一壁缓声言道。 ）
表姐可得仔细说，妹妹洗耳恭听。

（我非昔日华贵嫔，亦非往日临芙。进了暖阁，径直捡了主位敛衽而坐。坐定之后才又指了指近处，道）
这个故事说短不长，宝盈可得细细听了才是。
（今日我为永和主位，又有太后万岁口谕的协理六宫，再又与慧妃口径一致，往景阳宫讲故事也好，兴师问罪也罢，并无不妥。）
（眉间依旧是和善，心里头却是轻哂。昭宣二妃入宫不过三年有余，怎的就生出这么些事端，不过就是风头太盛，忘了宫中伦常，看不过眼的人太多。华妃慧妃顺水推舟，将来万岁问起，不过是协理六宫不得不为之罢了。）
（苏太医立于一侧，淑罗则跪在当中。我偏首，望向宣妃）
宝盈可认得她？

（ 顺着她的意思在近处落了座儿，身侧咏荷奉上新茶，礼数不落半分，丝毫不见慌乱。这是我佳珩的人，自然也是宣妃的做派。就如我此刻不疾不徐，抬眉望去的眼梢尚余存着笑意。 ）
表姐的故事，不论好听不好听，妹妹自然都当仔细着。
（ 到了此刻，来者不善，已是昭然若揭。未说出口的半句留在了心里，华妃的行径，拙劣与否，今日我也会仔仔细细，一一看得清楚。顺着她话音儿偏眸向那一侧跪在地上的女子看去，复又回眸，低眉一笑，语气徐缓。 ）
妹妹苑子里头做事儿的宫娥，记着是叫淑罗的。怎么－－可是有哪一处儿不周到了姐姐？

（淑罗家人尚在慧妃手中，血缘主仆，二者择一，当选谁，一目了然。淑罗自始至终未曾抬眸，我看不出她眸中的神色，那日我只答应淑罗，待到事成保她家人，仅此而已。）
（后宫皆道，华妃和善。饶是今时，我仍是那般，未曾现了半分戾气。）
认得就好，故事说起来也就顺畅。
（并不急着点名主题，而是以藜芦开始。）
宝盈可知藜芦？全株有毒，以根部为剧。用对了医病，用错了害人。
（剧本是早就跟慧妃商量好的。苏太医诊脉，继而禀明慧妃，顺藤摸瓜，寻着了淑罗。环环相扣，没有一丝纰漏。示意素珠将先前在淑罗房中寻到的藜芦粉末展开，承至宣妃跟前儿，继而道）
宝盈猜，这些个藜芦，是从哪儿得来的。

（ 华妃仍然是一副平静无波的面容，端的是人人交口称赞的一句，华妃娘娘最是和善。早不是第一天觉得她可笑，可今日我更觉出可悲来。不再做你自己，整日里在人前戴着伪装出来的面具，累吗？原来这就是博尔济吉特的骄傲。我原以为，博家的女子，哪怕如前朝安贵妃血溅紫禁，也该是轰烈而精彩的活过一生，而不是永远只做别人期冀里的样子。 ）
（ 或许我仍有几分可笑的念情，血脉里微弱不可及的一丝相连，让我并不是那么恨她，只是有点悲哀。在这一刻替她而悲哀。她仍然念着大抵是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而我始终含笑聆听，不到最后一刻，胜负未分，我的姿态就该始终不卑不亢。她说了许久，才终于聆得一问，眉心轻微的一动，笑意温浅。 ）
妹妹猜不得，姐姐不妨直说吧？

（略路抬眸，示意苏太医开口。那太医拱手一拜，才徐徐道来）
“藜芦苦辛，微寒，有毒，体虚者忌用。如嫔娘娘素来虚弱，药膳调理为主。脉案所记，如娘娘午后用汤，未几便出现恶心呕吐之症，当是误食藜芦所致。臣检查汤渣，却有少许藜芦粉末混于其中……”
（太医说的不紧不慢，我转着腕上碧玺串珠，一颗颗数过。末了才抬眸又道）
承乾宫里有人瞧见淑罗晌午往承乾，支开众人进了小厨房，左顾右盼甚是可疑。苏太医使人回时，我恰与慧妃一道，我二人俱不信妹妹贴身之人能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遂使人寻了淑罗，彼时淑罗正散了一包粉末，太医查看，当是藜芦。再搜淑罗住处，竟是另有一包……
（抬眸看了看宣妃，又道）
方才淑罗已经认了罪，道是投毒之事不过是他一人所为……妹妹你看……
（依旧是方才的平静，开口却是轻声一叹）
我以协理六宫之责，自当秉公决断，妹妹可莫要怪我。若因此事伤了姊妹情分，想来大姑母也不依的。

（ 那拱手说话的太医并不相熟，想来也是华妃心腹。事到如今的地步，猜也大致猜出，华妃买通了我身边淑罗，又费尽心思伪了证据，造一出我行凶害人的假象。一直不曾开口，静静听着，不过是心里头有数儿，她既已走到这一步，也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只是在听到慧妃时蓦地抬了眸光，我却是没想到，宿怨已久的两人此刻竟肯合了起来对付我，当真是，好生荣幸。 ）
（ 眼底的神色添了些玩味，更不掩饰深处的一丝哂意，声儿却是依旧绵长的。 ）
姐姐素来秉公，既是淑罗已经认罪，妹妹合应领一个管教不严之过，不知姐姐的意思是？

（手上停了动作，偏首望向宣妃）
淑罗与如嫔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妹妹难道就不好奇，淑罗缘何这般大胆，起了谋害的意思？妹妹难道就不准备替淑罗说清？
（一顿，又道）
妹妹可别怪我顾虑太多。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万岁太后不在宫中，我与慧妃协理，终归是要小心些才是。
（听她所说如何办，眨了眨眼睛，想到那日同慧妃所说。道）
方才来前，问过慧妃的意思。我们俩都信妹妹非是那幕后主事，然，妹妹为淑罗之主，我们也只能秉公决断。
（望了一眼堂下淑罗，又望了一眼宣妃，道）
查办期间，还请妹妹呆在佳珩，以免落了旁人口实。我与慧妃自当尽全力，还妹妹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