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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篇】王阳明《传习录》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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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声明,本帖对《传习录》的摘解亦来自网络资源。发这个帖子的目的是希望和吧友共同学习,真正近距离接触《传习录》,而不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详。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与君共勉。希望这个吧里弘扬传统文化精髓的帖子越来越多,水贴越来越少。
愿国泰民安,中华早日振兴。


IP属地:山西1楼2012-11-02 23:12回复
    【原文】
      先生于《大学》“格物”诸说,悉以旧本②为正,盖先儒③所谓误本者也。爱始闻而骇,既而疑,已而殚精竭思,参互错综,以质于先生,然后知先生之说若水之寒,若火之热,断断乎“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④。先生明睿天授,然和乐坦易,不事边幅。人见其少时豪迈不羁,又尝泛滥于词章,出入二氏之学,骤闻是说,皆目以为立异好奇,漫不省究。不知先生居夷三载⑤,处困养静,精一之功⑥固已超入圣域,粹然大中至正之归矣。
      爱朝夕炙门下,但见先生之道,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见之若粗,而探之愈精。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无穷。十余年来,竟未能窥其藩篱。世之君子,或与先生仅交一面,或犹未闻其韾欬,或先怀忽易忿激之心,而遽欲于立谈之间,传闻之说,臆断悬度。如之何其可得也?从游之士,闻先生之教,往往得一而遗二,见其牝牡骊黄,而弃其所谓千里者。故爱备录平日之所闻,私以示夫同志,相与考正之,庶无负先生之教云。
    门人徐爱书。
    ——————————————————————————————
    【注释】
      ①徐爱:字曰仁,号横山,浙江余杭人,王守仁的妹夫,也是王守仁的第一位和最得意的门生,有“王门颜回”之称,曾任工部郎中。下文的“爱”即徐爱的自称。②旧本:指郑玄作注、孔颖达疏解的《礼记?大学》。③先儒:指程颢、程颐和朱熹。④“断断乎”句:意为等到百代以后圣人出世也不会有疑惑。语出《礼记?中庸》。⑤居夷三载:正德元年(公元1506年),王守仁因上疏抗辩,获罪下狱,后贬谪贵州龙场(今修文县),前后三年。龙场当时尚未开化,故称“夷”。⑥精一之功:意为精纯的功夫。语出《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危,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译文】
      先生对于《大学》中“格物”等观点,全以“旧本”为准,就是朱熹所说的有很多错误的那本。我刚开始听到时感到很惊讶,继而感到怀疑,过后我苦思冥想,又相互参考比较,又向先生请教,最后我才知道先生的学说就像水之寒冷,火之热烈一样,就算是百代之后圣人出现也不会有疑惑。先生天生睿智,为人和蔼坦荡,平易近人,不修边幅。人们只知道先生年少时豪放不羁,又曾经沉溺于诗词文章,钻研佛、道两家的学说,因而突然听到他的学说,都把之看成是标新立异、奇谈怪论,也就不去仔细考究了。他们不知道先生在被贬到贵州的三年里,于困苦中静养修身,精纯的功夫本来就已经超然入化,进入绝妙的境界了。
      我早晚在先生门下聆听教诲,发现先生的学说刚接触到时感觉浅显易懂,进而深入研究又觉得十分高深。表面上看好像很粗疏,但认真探究就会觉得越发精妙。刚刚接近时感觉好像很容易达到,但深入到里面去就会越发觉得无穷无尽。十几年来,我竟然没能入门。当下的学者,有的仅与先生有一面之交,有的从未听到过先生的学说,有的开始就怀着轻视、不屑的怨恨之情,因而没谈上几句就急于传闻偏见,主观臆断、妄加揣度。像这样,如何才能真正懂得先生的学说呢?跟从先生的学生,听了先生的教诲,往往是学到一点漏掉两点。就好比相马时,只看见马的雌雄黑黄,而舍去识别千里马的特征这一关键环节。因此,我把平日所听的教会完全记录了下来,私底下拿给同学们看,相互考核订正,以不辜负先生的教诲。
      学生徐爱


    IP属地:山西2楼2012-11-02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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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习录》百度百科介绍:http://baike.baidu.com/view/42850.htm

      【原文】
        爱(指徐爱。下同)问:“‘在亲民’,朱子谓当作‘新民’,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民’,亦有所据否?”
        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此岂足为据?‘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亲’字义。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①之类,皆是‘亲’字意。‘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②之谓,‘亲之’即‘仁之’也。‘百姓不亲’,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③,所以亲之也。《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④,‘以亲九族’至‘平章’、‘协和’⑤,便是‘亲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⑥,‘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注释】
        ①“如云”之后所引之语皆出自《大学》。②亲亲仁民:语出《孟子?尽心上》:“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③“舜使契”二句:舜,传说中的五帝之一。契,商族的始祖,帝喾之子,曾助禹治水有功,被舜封为司徒,掌管教化之职。敷,布、施。五教,五种伦理道德,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④“《尧典》”句:克明峻德,语出《尚书?尧典》:“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俊,通峻,高大貌。明明德,语出《大学》,意为弘扬善良的德行。⑤“以亲”句:语出《尚书?尧典》:“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⑥修己以安百姓:语出《论语?宪问》:“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译文】
        徐爱问:“《大学》中的‘在亲民’,在朱熹看来应当写作‘新民’,后面一章有‘作新民’一句好像也可以作为依据。先生认为最好还是依照旧本作‘亲民’,也有什么依据吗?”
        先生说:“‘作新民’中的‘新’,是自新之民的意思,与‘在新民’中的‘新’不同,前者怎么能作为后者的依据呢?‘作’与‘亲’相对应,但并不是‘亲’的意思。下面‘治国平天下’等处,都对‘新’字没有发表阐述。如:‘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等等,这些都是‘亲’的意思。‘亲民’就像《孟子》中所说的‘亲亲仁民’,‘亲之’就是‘仁之’的意思。百姓不和睦,舜就让契担任司徒,‘敬敷五教’,用来使他们互相亲近。《尧典》中说的‘克明峻德’就是‘明明德’,‘以亲九族’到‘平章’、‘协和’,就是‘亲民’,就是‘明明德于天下’。又比如孔子说‘修己以安百姓’,‘修己’就是‘明明德’,‘安百姓’就是‘亲民’。说‘亲民’就是兼有教化养育的意思,朱熹说‘新民’就显得偏狭了。”


      IP属地:山西3楼2012-11-02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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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爱问:“‘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①,似与先生之说相戾?”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②也。至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本注③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
          【注释】
          ①知止而后有定:语出《大学》。事事物物皆有定理:这是朱熹对“知止而后有定”的解释。语出朱熹《大学?或问》:“能知所止,则方寸之间,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②义外:语出《孟子?告子上》:“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孟子反对告子义在心外的观点,认为仁和义都在人心之中。③本注:即朱熹《大学章句》第一章注:“明明德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
          【译文】
          徐爱问:“《大学》中的‘知止而后有定’,朱熹以为是说万事万物都有特定的道理,这似乎与先生的学说相违背呀?”先生说:“在万事万物上探究至高无上的善,就是把义看成外在的东西了。至高无上的善是心的本体,只要‘明明德’达到至精至一的地步便是至善了,显然也没有脱离客观事物。朱熹在《大学章句》中说‘只有穷尽天理,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的人才能达到至善境界。


        IP属地:山西4楼2012-11-03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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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原文】
            爱问:“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
            先生曰:“心即理①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爱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岂一语所能悟?今姑就所问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爱曰:“闻先生如此说,爱已觉有省悟处。但旧说缠于胸中,尚有未脱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间温凊定省②之类,有许多节目。不知亦须讲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讲求?只是有个头脑。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就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讲求夏清,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求个清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譬之树木,这诚孝的心便便是根。许多条件便枝叶。须先有根,然后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礼记言‘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欲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③’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
            【注释】
            ①心即理:王守仁学说的核心命题。②温凊定省:语出《礼记?曲礼上》。温,冬天让父母温暖;凊,夏天让父母凉快;定,夜里让父母睡得安稳;省,早上向父母问安。③“孝子”句:语出《礼记?祭义》。
            【译文】
            徐爱问:“只在心中探求至善,恐怕世上万事万物的道理,是不能穷尽的。”
            先生说:“心就是天理,世界上哪还有存在于人心之外的事物和道理呢?”
            徐爱说:“就像侍奉父亲的孝心,辅佐君王的忠心,结交朋友的诚心,治理百姓的仁心,这其中都有很多的道理。恐怕也不能不去考察吧。”
            先生慨叹道:“这种说法蒙蔽人很久了。岂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的?现在姑且就你所问的来说。就像侍奉父亲,不能从父亲身上求得孝的道理;辅佐君王,不能从君王身上求得忠的道理;结交朋友、治理百姓,不能从朋友身上、百姓身上求得信和仁的道理。这些道理都在人的心中,人心就是天理。人心没有被私欲蒙蔽,就是天理。不需要从外面增添一分。以这种纯属天理的心,用到侍奉父亲上就是孝,用在辅佐君王上就是忠,用到交友、治民上就是信和仁。只要在去掉心中的私欲、存养天理上用功就行了。”
            徐爱说:“听先生这么说,我已经觉得有点醒悟了。但是以前的学说仍然在我心中纠缠,还有没摆脱的地方。比如侍奉父亲这件事,其中使父亲冬暖夏凉、早晚向他问安等等,有很多细节,不也需要讲求吗?”
            先生说:“怎么能不讲求呢?只是要有个主次,只要在摒弃私欲、存养天理上讲求就行了。就像讲求父母冬天的保暖问题,也仅仅是要尽一尽自己的孝心,生怕有丝毫的私心杂念存在其中;使父母夏天凉快,也只是想尽尽孝心,生怕有丝毫私欲夹杂在里面,只是讲求这份心。这份心如果没有任何私欲,纯属天理,是颗虔诚孝敬的心,冬天自然会考虑父母的寒冷,于是就会寻求保暖的道理;夏天自然会考虑到父母的炎热,于是就会寻求清凉的道理。这些都是那颗虔诚孝敬的心发出来的一件件具体的事。只有先有这颗虔诚孝顺的心,然后才能产生具体的事。譬如树木,虔诚孝顺的心便是树根,那么多具体的事就是树的枝叶,必须是先有树根然后才会有枝叶,而不是先找到枝叶,然后才去种树根。《礼记》中说:‘深爱父母是孝子,对待父母一定很和气,有和气的态度一定会有愉悦的气色,有愉悦的气色就一定会有美好的表情。’必须有个深爱做树根,就自然会如此。”


          IP属地:山西7楼2012-11-04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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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徐爱:字曰仁,号横山,浙江余杭人,王守仁的妹夫,也是王守仁的第一位和最得意的门生,有“王门颜回(颜回是孔子的得意门生)”之称,曾任工部郎中。


            IP属地:山西12楼2012-11-05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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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爱问:“昨闻先生‘止至善’①之教,已觉功夫有用力处,但与朱子‘格物’之训②,思之终不能合。”
                先生曰:“‘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
                爱曰:“昨以先生之教,推之‘格物’之说,似亦见得大略。但朱子之训,其于《书》之‘精一’,《论语》之‘博约’③,《孟子》之‘尽心知性’,皆有所证据,以是未能释然。”
                先生曰:“子夏笃信圣人。曾子④反求诸己。笃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既不得于心,安可狃于旧闻,不求是当?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于心处,亦何尝苟从?‘精一’、‘博约’、‘尽心’,本自与吾说吻合,但未之思耳。朱子‘格物’之训,未免牵合附会,非其本旨。‘精’是‘一’之功,‘博’是‘约’之功。曰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说,此可一言而喻。‘尽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养性事天’,是‘学知利行’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⑤。朱子错训‘格物’。只为倒看了此意,以‘尽心知性’为‘物格知至’,要初学便去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
                爱问:“‘尽心知性’何以为‘生知安行’?”
                先生曰:“性是心之体,天是性之原,尽心即是尽性。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知天地之化育⑥。‘存心’者,心有未尽也。‘知天’,如知州、知县之‘知’,是自己分上事,己与天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须是恭敬奉承,然后能无失,尚与天为二。此便是圣贤之别。至于‘夭寿不贰’其心,乃是教学者一心为善,不可以穷通夭寿之故,便把为善的心变动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见得穷通寿夭有个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动心。‘事天’虽与天为二,已自见得个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见面,在此等候相似。此便是初学立心之始,有个困勉的意在。今却倒做了,所以使学者无下手处。”
                爱曰:“昨闻先生之教,亦影影见得功夫须是如此。今闻此说,益无可疑。爱昨晓思,‘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皆从心上说。”
                先生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亲,即事亲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爱物⑦,即仁民、爱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视、听、言、动,即视、听、言、动便是一物。所以某说:‘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诚无物’⑧,《大学》‘明明德’之功,只是个‘诚意’,‘诚意’之功,只是个‘格物’。”
                【注释】
                ①“止至善”句:达到最高的境界。语出《礼记?大学》。②朱子‘格物’之训:语出朱熹《大学章句》。③博约:语出《论语?雍也》。④子夏:姓卜,名商,孔子是学生。曾子:名参,字子舆,孔子是学生。⑤“尽心知性知天”、“存心养性事天”、“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语出《孟子?尽心上》。⑥“惟天下”句:语出《中庸》。⑦仁民、爱物:语出《孟子?尽心上》。⑧不诚无物:语出《中庸》。
                【译文】
                徐爱问:“昨天听先生讲‘止至善’,就觉得功夫有了用武之地,但想想总觉得和朱熹‘格物’的理论不一致。”
                先生说:“‘格物’是‘止至善’的功夫,既然知道了‘至善’,也就明白了‘格物’。”
                徐爱说:“昨天用先生的观点推究朱熹的‘格物’学说,看起来也大致上理解了。但是朱熹的观点,有《尚书》中的‘精一’,《论语》中的‘博约’,《孟子》中的‘尽心知性’可以作为依据,因而我还是弄不明白。”
                先生说:“子夏很相信圣人,曾子反而相信自己。相信圣人固然没错,但不如自己反省探究来得真切。现在既然心里没有搞清楚,怎么可以因循守旧,而不去探究正确的答案呢?就像朱熹也尊崇、相信程颢,但是对于他心里不明白的地方,又哪里会盲目跟从?‘精一’、‘博约’、‘尽心’,本来就与我的学说相吻合,只是你没有认真思考罢了。朱熹‘格物’的观点,未免有点牵强附会,并不是‘格物’的宗旨。求精是达到根本的功夫,博览多学是达到简洁的功夫。你既然已经明白了知行合一的道理,就可用一句话说清楚了。‘尽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的人能够做的事;‘存心养性事天’是‘学知利行’的人能够做的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的人能够做得事。朱熹错误地解释‘格物’,只因为他把前后因果关系看颠倒了,以为‘尽心知性’就是‘格物知至’,要求初学的人就去做‘生知安行’的事,怎么能做到呢?”
              


              IP属地:山西19楼2012-11-06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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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爱问:“‘尽心知性’怎么会是‘生知安行’的人才能够做的事呢?”
                  先生说:“人的本性是心的本体,天理是人性的本源,因而尽全力发扬人的善心就是彻底地发挥人性。《中庸》说:‘只有天下最虔诚的人才能彻底地发挥人性,知道天地万物的变化发展。所谓‘存心’,就是没有‘尽心’。‘知天’中的‘知’就像知州、知府中的‘知’,州官、县官对于州县的治理是他们的分内之事,人知晓天理也应当是自然而然的事,通晓天理就是已经与天合为一体。‘事天’,如同儿子服侍父亲、大臣辅佐君王一样,必须必恭必敬小心奉承,然后才能万无一失,‘事天’就是还没有与天合二为一。这就是圣人和贤人的区别。至于‘夭寿不贰’其心,就是教育学生一心向善,不能因为处境好坏、寿命长短的缘故,就动摇了行善的心,而只去修养身体听天由命。知道穷困通达、寿命长短都由上天注定,所以我们也不必因此而动摇了行善的心。‘事天’虽然与天是两回事,但是自己已经知道天命的存在了;‘俟命’就是还不曾见过面,和等待一个陌生人是类似的。这就是初学的人开始确立目标的时候,有在困境中自勉的意思。而今却被朱熹把先后顺序搞颠倒了,所以让初学的人感到无从下手。”
                  徐爱说:“昨天听先生的教诲,已隐隐约约觉得功夫应该这样下。今天听了这些,更加没有什么怀疑的地方了。我昨天早上思考‘格物’的‘物’字就是‘事’字,都是从心上来说的。”
                  先生说:“正确。人身体的主宰就是心,意念就是由心发出来的,意念的本体就是感知,意念存在于事物之上。比如意念在侍奉父母之上,那么侍奉父母就是一件事;意念在辅佐国君上,那么辅佐国君就是一件事;‘意念在关心百姓、爱护万物上,那么关心百姓、爱护万物就是一件事;意念在视、听、言、动上,那么视、听、言、动就是一件事。所以我说:‘没有存在于心外的天理,没有存在于心外的事物。’《中庸》中说:‘心不虔诚就没有万事万物’、《大学》中说‘弘扬崇高德行’的功夫就是要心体真诚,心体真诚的功夫,就是探究事物的原理。”


                IP属地:山西20楼2012-11-06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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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先生又曰:“‘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①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体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无时无处不是‘存天理’,即是‘穷理’。‘天理’即是明德。‘穷理’即是‘明明德’。”
                    【注释】
                    ①大人格君心:语出《孟子?离娄上》:“惟大人惟能格君心之非。”格,正、纠正。
                    【译文】
                    先生又说:“‘格物’的‘格’如同孟子的‘大人格君心’中的‘格’,是去掉不正心术,用来保全本体的纯正。一旦有意念产生,就要去掉其中的邪念以保全心体的纯正,也就是时时处处都要存养天理,即穷尽天理。‘天理’就是崇高德行,穷尽天理就是弘扬崇高德行。”


                  IP属地:山西21楼2012-11-06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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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又曰:“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①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发,更无私意障碍。即所谓‘充其恻隐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然在常人不能无私意障碍,所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理。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则意诚。”
                      【注释】
                      ①孺子:幼童。
                      【译文】
                      先生又说:“感知是心的本体,心自然会感知。见到父亲自然知道孝敬,见到兄长自然知道尊敬,见到幼童落入井里自然会动恻隐之心。这就是良知,不凭借心外的东西求得。如果良知生发,也没有私心阻碍。就是孟子所说的‘充分发挥恻隐之心,则仁爱的思想就会用不完’。但是作为一般人不可能没有私心阻碍,所以就需要用‘致知’、‘格物’的功夫,战胜私心恢复天理。于是心体的良知就更加没有什么障碍了,得到充分地发扬流传。就是求得良知,良知得到了,意识才能真诚。”


                    IP属地:山西22楼2012-11-06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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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爱问:“先生以‘博文’为‘约礼’①功夫,深思之未能得,略请开示。”
                        先生曰:“‘礼’字即是‘理’字。‘理’之发见可见者谓之‘文’,‘文’之隐微不可见者谓之‘理’,只是一物。‘约礼’只是要此心纯是一个天理。要此心纯是天理,须就‘理’之发见处用功。如发见于事亲时,就在事亲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事君时,就在事君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处富贵贫贱时,就在处富贵贫贱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处患难、夷狄时,就在处患难、夷狄上学存此天理。至于作止、语默,无处不然,随他发见处,即就那上面学个存天理。这便是‘博学之于文’,便是‘约礼’的功夫。‘博文’即是‘惟精’。‘约礼’即是‘惟一’。”
                        【注释】
                        ①博文、约礼:语出《论语?雍也》:“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畔,通“叛”。
                        【译文】
                        徐爱问:“先生认为‘博文’是‘约礼’的功夫,我用心思考还是不明白,还请先生大致讲一讲。”
                        先生说:“‘礼’就是‘理’,‘理’表现出来可以看见就是‘文’,‘文’中隐藏看不见的就是‘理’,‘礼’和‘理’是同一件事。‘约礼’只是要使心纯正为一个天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在‘理’表现出来的地方下功夫。比如表现在侍奉双亲上,就在侍奉双亲上学习存养天理;表现在辅佐君王上,就在辅佐君王上学习存养天理;表现在身处富贵贫贱上时,就在富贵贫贱上学习存养天理;表现在身处患难、陷入夷狄之邦时,就在患难中、夷狄之邦学习存养天理。至于是行动还是停止、说话还是沉默,无不是这个道理,随时在发现它的地方学习存养天理。这就是‘博学之于文’,就是‘约礼’的功夫。‘博文’就是‘惟精’,就是要广泛地在万事万物上学习存养天理的办法,其目的就是要求得至精至纯。‘约礼’就是‘惟一’,就是用礼的精神来约束人的思想以达到与天理的统一,就是天理只要一个。”


                      IP属地:山西23楼2012-11-07 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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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爱问:“‘道心常为一心之主,而人心每听命’①,以先生‘精一’之训推之,此语似有弊。”
                          先生曰:“然。心一也,未杂于人谓之道心,杂以人伪谓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谓:‘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②语若分析,而意实得之。今曰‘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是二心也。‘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为主,‘人欲’又从而听命者?”
                          【注释】
                          ①道心、人心:语出《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心,指合乎天理的心;人心,指私欲之心。②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语出《河南程氏遗书》:“人心,私欲也;道心,正心也。”
                          【译文】
                          徐爱问:“‘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用先生对‘精一’的解释来推敲它,这句话好像有毛病。”
                          先生说:“正确。心只有一个。没有染上私心杂念的称做道心,夹杂了私欲的称做人心。人心能够保持纯正的就是道心,道心失去纯正的就是人心,当初并不是有两个心。程颐先生认为:‘人心就是人的私欲,道心就是天理’,这句话看似把人心和道心分开了,但他的意思实际上是一体的。而朱熹说:‘道心是主宰,人心听从它的命令’,这就成为两个心了。‘天理’‘人欲’不能并立,怎么会有‘天理’为主,‘人欲’又听从它的命令呢?”


                        IP属地:山西25楼2012-11-07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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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原文】
                            爱问文中子、韩退之①。
                            先生曰:“退之,文人之雄耳。文中子,贤儒也。后人徒以文词之故,推尊退之,其实退之去文中子远甚。”
                            爱问:“何以有拟经之失?”
                            先生曰:“拟经恐未可尽非。且说后世儒者著述之意,与拟经如何?”
                            爱曰:“世儒著述,近名之意不无,然期以明道;拟经纯若为名。”
                            先生曰:“著述以明道,亦何所效法?”
                            曰:“孔子删述《六经》②,以明道也。”
                            先生曰:“然则拟经独非效法孔子乎?”
                            爱曰:“著述即于道有所发明,拟经似徒拟其迹,恐于道无补。”
                            先生曰:“子以明道者,使其反朴还淳而见诸行事之实乎,抑将美其言辞而徒以譊譊于世也?天下之大乱,由虚文胜而实行衰也。使道明于天下则《六经》不必述,删述《六经》,孔子不得已也。自伏羲画卦至于文王、周公③,其间言《易》如《连山》、《归藏》④之属,纷纷籍籍,不知其几,《易》道大乱。孔子以天下好文之风日盛,知其说之将无纪极,于是取文王、周公之说而赞之,以为惟此为得其宗。于是纷纷之说尽废,而天下之言《易》者始一。《书》、《诗》、《礼》、《乐》、《春秋》皆然。《书》自《典》、《谟》⑤以后,《诗》自《二南》⑥以降,如《九丘》、《八索》⑦,一切淫哇逸荡之词,盖不知其几千百篇。《礼》、《乐》之名物度数,至是亦不可胜穷,孔子皆删削而述正之,然后其说始废。如《书》、《诗》、《礼》、《乐》中,孔子何尝加一语?今之《礼记》诸说,皆后儒附会而成,已非孔子之旧。至于《春秋》,虽称孔子作之,其实皆鲁史旧文;所谓‘笔’者笔其书,所谓‘削’者削其繁,是有减无增。孔子述《六经》,惧繁文之乱天下,惟简之而不得,使天下务去其文以求其实,非以文教之也。《春秋》以后繁文益盛,天下益乱。始皇焚书得罪,是出于私意,又不合焚《六经》,若当时志在明道,其诸反经叛理之说悉取而焚之,亦正暗合删述之意。自秦汉以降,文又日盛,若欲尽去之,断不能去,只宜取法孔子录其近是者而表章之,则其诸怪悖之说亦宜渐渐自废。不知文中子当时拟经之意如何,某切深有取于其事,以为圣人复起不能易也。天下所以不治,只因文盛实衰,人出己见,新奇相高,以眩俗取誉,徒以乱天下之聪明,涂天下之耳目,使天下靡然,争务修饰文词以求知于世,而不复知有敦本尚实、反朴还淳之行。是皆著述者有以启之。”
                            爱曰:“著述亦有不可缺者,如《春秋》一经,若无《左传》,恐亦难晓。”
                            先生曰:“《春秋》必待《传》⑧而后明,是歇后谜语矣,圣人何苦为此艰深隐晦之词?《左传》多是鲁史旧文,若《春秋》须此而后明,孔子何必削之?”
                            爱曰:“伊川亦云:‘《传》是案,《经》是断。’如书弑某君,伐某国,若不明其事,恐亦难断。”
                            先生曰:“伊川此言恐亦是相沿世儒之说,未得圣人作经之意。如书‘弑君’,即弑君便是罪,何必更问其弑君之详?征伐当自天子出⑨,书‘伐国’,即伐国便是罪,何必更问其伐国之详?圣人述《六经》,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于存天理去人欲之事,则尝言之,或因人请问,各随分量而说,亦不肯多道,恐人专求之言语,故曰‘予欲无言’。若是一切纵人欲、灭天理的事,又安肯详以示人?是长乱导奸也。故孟子云:‘仲尼之门,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此便是孔门家法。世儒只讲得一个伯者的学问,所以要知得许多阴谋诡计,纯是一片功利的心,与圣人作经的意思正相反,如何思量得通!”因叹曰:“此非达天德⑩者,未易与言此也!”
                            【注释】
                            ①文中子:王通(公元584~618),字仲淹,隋朝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韩退之:韩愈(公元768~824),字退之,唐朝河阳(今河南孟县)人,著有《韩昌黎集》。②孔子删述《六经》:孔子晚年编修删改《诗经》、《尚书》、《礼记》、《乐经》、《易经》和《春秋》六种经典,即后世所谓《六经》。③自伏羲画卦至于文王、周公:见于《周易?系辞下》。④《连山》、《归藏》:《连山》相传为夏朝的《易》,《归藏》相传为商朝的《易》,后都失传。⑤《典》、《谟》:指《尚书》中的《尧典》、《舜典》、《大禹谟》、《皋陶谟》和《益稷谟》,共称为二典三谟。⑥《二南》:即《诗经》中的《周南》、《召南》两篇。⑦《九丘》、《八索》:孔安国《古文尚书序》:“八卦之说,谓之《八索》,九州之志,谓之《九丘》。⑧《传》:指解释《春秋》的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⑨征伐当自天子出:语出《论语?季氏》。⑩天德:与天同德,意为道德极其高尚。语出《中庸》。
                          


                          IP属地:山西26楼2012-11-08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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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文】
                              徐爱问先生,怎样评价王通和韩愈两个人。
                              先生说:“韩愈是文人中的豪杰,王通是贤明鸿儒。后人仅仅因为文章诗词的缘故,就十分推崇韩愈,其实韩愈比王通差远了。”
                              徐爱问:“那么王通怎么会仿作经书呢?”
                              先生说:“仿作经书恐怕不能都说成是坏事。姑且说后世儒生著书讲经的用意,与仿作经书有什么区别呢?”
                              徐爱说:“后世儒生著书讲经,追逐名利的私心不能说没有,但其目的是阐明圣道,仿作经书纯粹是为了名利。”
                              先生说:“著书讲经以阐明圣道,也是效法谁呢?”
                              徐爱说:“效法孔子删改《六经》,以阐明圣道。”
                              先生说:“那么就独独只有仿作经书不是效法孔子吗?”
                              徐爱说:“著书讲经对于圣道是有所发挥的,但仿作经书似乎仅仅是模仿经书,恐怕对圣道的发展没有一点用处。”
                              先生说:“你以为阐明圣道,是使天理返朴归真用到实践中呢,还是用华美的言辞哗众取宠呢?天下之所以大乱,是因为空有文学兴盛而实践匮乏。假如圣道明白于天下,那么孔子也不必删改《六经》了。删改《六经》,孔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伏羲画八卦到周文王、周公,这之间解释《易经》的有《连山》、《归藏》等,五花八门,多得不计其数。《易经》的圣道被弄得极其混乱。孔子认为天下喜好文饰的风气日益兴盛,知道《易经》将会被歪曲,于是借助文王、周公的学说来做一个总评,认为只有他们的学说才是《易经》的正宗。于是其他的学说都被废弃了,然后天下对于《易经》的阐述才得到统一。《书》、《诗》、《礼》、《乐》、《春秋》也都是这样统一的。《书》自《典》、《谟》以后,《诗》自《周南》、《召南》以后,像《九丘》、《八索》等,一切淫秽逸荡的词句,大概有成百上千篇。《礼》、《乐》中的名物度数,也是数不胜数。孔子都把他们一概删除,并且做了正确的阐述,于是其他的说法都被废除了。像《书》、《诗》、《礼》、《乐》中,孔子删除时何尝加过一句自己的话?今天《礼记》中的众多阐述,都是后世儒生附会而成的,已经不是孔子删改的原本了。至于《春秋》,虽然大家说是孔子的著作,实际上是鲁国旧史书中的文字。所谓‘笔’就是摘录原文;所谓‘削’就是删除繁杂,是有减而无增。孔子删改《六经》,害怕纷繁复杂的文章扰乱天下人的心,删减得不能再减了,使天下人从此务必去掉华丽的文饰而追求文章的实质内容,而不是用**的文字来教化天下。《春秋》以后,繁复的文辞更加兴盛,天下的文风也更乱了。秦始皇焚毁经书得罪了天下士人,是出于私心,不应当把《六经》给焚毁了。如果当时他的宗旨在阐明圣道,那么多离经叛道的学说,悉数拿来烧掉,那么正暗合了孔子删改《六经》的本意。自秦汉以后,文辞华丽的风气又一天天兴盛起来了,如果除尽这种风气是不可能的,只有效法孔子,摘录那些与《六经》的阐释相接近的进行宣传表彰,那么其他的怪理悖论也就慢慢地自行灭亡了。我不知道王通当初仿作经书的本意是什么,我深切体会到他的做法有可取之处,认为即使圣人重生,也是不会改变他的做法的。天下之所以没有治理好,是因为华丽的文饰兴盛,而求实之风衰败。人们各抒己见,标新立异,以迷惑世俗取得功名,这只能扰乱天下人的思维,混淆大家的视听,使得天下人崇尚华丽,争相追求文饰,以求在社会上出名,而不再知道还有敦厚实在、返朴归真的做法。这些都是那些著书讲经的人所开启的。”
                              徐爱说:“著书讲解也是不可缺少的,如《春秋》一书,如果没有《左传》为其注解,恐怕世人也难以知晓。”
                              先生说:“《春秋》如果必须有《左传》为其注解才能明白,那不是成了歇后语了。圣人为什么要写这些隐晦难懂的文章呢?《左传》多是鲁国旧史书中的文章,如果《春秋》必须参考《左传》一书才能看明白,那么孔子又何必把鲁史删改成《春秋》呢?”
                              徐爱说:“程颐先生也说过:‘《左传》是案子,《春秋》是对案子的裁断。’比如《春秋》中记载杀害某个国君、征伐某个国家,如果不明白这些事的来龙去脉,恐怕也很难做出判断。”
                              先生说:“程颐先生这句话,恐怕也是沿袭了世俗儒生的说法,没有领会圣人作这些经典的本意。比如《春秋》记载‘杀国君’,就是杀害国君本身就犯了大罪,何必要问他杀害国君的详细情况呢?征讨的命令由天子发出,书中写讨伐某个国家,这本来就是犯罪,何必要问其讨伐别国的详细情况呢?圣人阐述《六经》,只是要纠正人心,只是为了存养天理、去除私欲,关于存养天理、去除私欲的事,孔子曾经讲过。或者是有人请教,就因人因时酌情作些解说,但也不会说很多,恐怕人们专门在语言上纠缠而忽略了学说的本质,所以他对子贡说:“我不想说什么了’。如果是一些放纵私欲、毁灭天理的事,圣人又怎么肯详细告诉大家呢?那是在助长混乱、引导犯罪呀。所以孟子说:‘孔子的门生没有记载齐桓公、晋文公的事迹的,所以他们杀伐征讨的事就没有流传后世。’这就是孔门的家法。后世儒生只讲究研习霸道的学说,所以他们就要知道许多阴谋诡计。纯粹是功利之心,与圣人写作经书的宗旨正好相反,他们如何能想得通呢?”先生因此慨叹道:“不是通达天德的人,是很难和他们讲这些的!”


                            IP属地:山西27楼2012-11-08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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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原文】
                                又曰:“孔子云:‘吾犹及史之阙文也。’①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②孔子删《书》,于唐、虞、夏四五百年间不过数篇,岂更无一事?而所述止此,圣人之意可知矣。圣人只是要删去繁文,后儒却只要添上。”
                                爱曰:“圣人作经,只是要去人欲,存天理。如五伯以下事,圣人不欲详以示人,则诚然矣,至如尧舜以前事,如何略不少见?”
                                先生曰:“羲黄之世,其事阔疏,传之者鲜矣。此亦可以想见,其时全是淳庞朴素,略无文采的气象,此便是太古之治,非后世可及。”
                                爱曰:“如《三坟》③之类,亦有传者,孔子何以删之?”
                                先生曰:“纵有传者,亦于世变渐非所宜。风气益开,文采日盛,至于周末,虽欲变以夏商之俗,已不可挽,况唐虞乎?又况羲黄之世乎?然其治不同,其道则一。孔子于尧舜则祖述之,于文武则宪章④之。文武之法即是尧舜之道,但因时致治,其设施政令已自不同。即夏商事业施之于周,已有不合,故‘周公思兼三王,其有不合,仰而思之,夜以继日⑤’,况太古之治,岂复能行?斯固圣人之所可略也”。又曰:“专事无为,不能如三王之因时致治,而必欲行以太古之俗,即是佛老的学术;因时致治,不能如三王之一本于道,而以功利之心行之,即是伯者以下事业。后世儒者许多讲来讲去,只是讲得个伯术。”
                                【注释】
                                ①吾犹及史之阙文也:语出《论语?卫灵公》。②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语出《孟子?尽心下》。《武成》为《尚书》中篇名,记载武王灭商后,与大臣商量怎样治理商地等。③《三坟》:相传为伏羲、神农、黄帝之书。④祖述、宪章:借为效法、遵循前人的行为或学说。⑤“周公”四句:语出《孟子?离娄下》。
                                【译文】
                                先生又说:“孔子说:‘我还见过史书存疑的地方。’孟子说:‘完全相信《尚书》,还不如没有《尚书》。我只从《武成》篇中取两三节而已。’孔子删改《尚书》,对于尧、舜及夏朝四五百年的历史,只不过仅留几篇。这难道是再没有什么事可写了吗?而他就阐述了仅此几篇,圣人的用意可想而知了。圣人只是要去繁就简,而后世儒生却硬要把其中再加上一些东西。”
                                徐爱说:“孔子作《六经》,只是要去除私欲,存养天理。比如春秋五霸以后的事,孔子不想详细地展示给世人,这是应该的。至于尧舜以前的事,怎么也省略了不少呢?”
                                先生说:“伏羲、黄帝的时代,事迹多而零散,流传下来的很少。这也可以想象。那时世风淳朴,大概没有华丽修辞、注重文饰的风气,这就是太古时的社会状况,不是后世所能比的。”
                                徐爱说:“像《三坟》之类的书,也有流传下来的,孔子为什么都删掉了呢?”
                                先生说:“即使有流传下来的,也逐渐不合时宜了。社会风气日益开放,文采日渐兴盛,到了周朝末年,即使想要恢复夏商时的风俗,已是不可挽回,何况尧舜时的世风呢?更何况伏羲、黄帝时的世风呢?虽然各国治理国家的方法各不相同,但他们遵循的圣道都是一样的。孔子效法尧、舜和周文王、周武王。周文王、周武王时的制度也就是尧、舜时的法则,但他们因时制政,所施行的制度政令也各不相同。那么夏、商的制度政令施行于周朝,已经不合时宜。所以周公思索大禹、商汤及文王时的制度兼容并举,遇到有不合适的地方,整夜整夜地反复琢磨,何况太古时的制度政令怎么能再用呢?这固然就是孔子删掉前代之事的缘故吧。”
                                先生又说:“专门采用无为而治的治国方针,不能像三王那样因时制宜,而一定要施行太古时的风俗,这就是佛教和老庄学派所宣扬的观点。因时制宜,不能像三王一样完全遵循圣道,而是存有一种功利之心来施行,这就是春秋五霸以后的做法。后世儒生很多说来说去,也只是讲了施行霸道之术而已。”


                              IP属地:山西29楼2012-11-08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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