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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色渐晚，原本清澄的苍穹一点点地晕染压抑的阴蛰。
站于楼顶面朝北方，有沉郁浓厚的风拂过我的脸孔。
今夜云层很厚，想来也是看不到月亮。
我把视线放远，仍是不能将南国版图尽收眼底。想来这伫立于流云楼便可看尽整个南国的传言，也只是南国子民茶余饭后胡诌出的话题罢了。
我有些意兴阑珊，转身便想去楼下讨口热茶喝，身旁的二哥却淡淡道：“今夜是七夕，京城今夜少不得热闹。”我懒懒地说：“你想让我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一夜京城繁华？你不就是不想看见流鸢嘛。”
二哥俊美的脸一僵。

而此时笙歌四起的流云楼中，亭亭赫立于高台之上的白衫女子，正是与我二哥有段缠绵悱恻风月史的流莺。
她今日一改往日的浓郁美艳，一袭素衫正合了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我细细一看，才发现她连妆都没上，一张漂亮面孔素净无暇，没有平常人家不化妆的颓废与垢面，却依然遮盖不了她的疲倦沧桑。
我低叹一声，扯扯二哥的袖子：“你和流莺怎么搞成这样的？”身旁的二哥却保持缄默，想来也是气我拉他下楼顶，毕竟他和流莺已没有转圜

之地，如果再次相见难免尴尬。不过我顾不了那么多，独居深闺十七年，费了许多口舌家父才恩准我同二哥出来游玩，若要顾虑二哥和流莺，我岂不是要在流云楼吹一夜冷风？我的脑袋又没被石头砸。
所以，我逼迫二哥和我一同观看流莺倾城舞姿，虽然我们选了个根本不起眼的小角落。
高台上，流莺轻轻挥舞水袖，犹如仙子下凡一般，泼墨长发随着曼妙舞姿划出淡雅弧线，流莺一摆长袖，纯白的袖口里伸出修长的手，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如同凝脂般的肌肤，手腕上只戴了一个色泽鲜明的翡翠镯子，我看着觉得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是二哥初见流莺时送给她的。
她是名动天下的京城舞伎，无数高官子弟想要一窥她的倾城美貌都是千金难求，其孤高绝代的性格京城中人无不晓得。而这样清冷美人，却也会动情，会把二哥赠予她的初见之物时时戴在手上。
尽管我不知道流莺与二哥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让他们形同陌路，但是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很希望她和二哥重归于好，我也知道，此时二哥心中也一定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可是那个时候还没有遇见贪狼的我怎么可能知道，有些感情，你一旦转身，便此生不会再遇见。

02
一曲舞毕，流莺脸上倦怠之色已掩盖不住，谢了个幕便离开了。
我惋惜了一声：“二哥，你确定不和流莺姐重修于好？你看她都瘦了。”二哥却一边拽着我走出流云楼，一边用极其淡漠的语气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吓嚷嚷什么。”我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跟他走出流云楼。
流云楼外灯火通明，今夜七夕。
二哥把我拽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铺子前，淡淡道：“她曾经说以后七夕都要让我买葫芦给她，如今我们不在一起了，就拿给你吃吧。”我正恼火，听到他这番话，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她”是流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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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添着糖葫芦，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过了七夕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出来玩，二哥你就多带我玩玩嘛。”二哥一拂袖子，淡淡瞟我一眼：“想去哪玩？”
我正欲开口，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拦住我。
那个少年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眉目如星，笑颜似月，一袭白衣翩翩如雪。在我侧过脸去看他的第一眼，只想到了那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轻弯唇角，手拿一只纯白镯子，淡淡笑道：“这镯子，似是姑娘的。”
我好歹也是琉府千金，还是见过世面的。不至太过花痴。只是埋头看了看他手中的镯子，抬手瞧了瞧，手腕上空荡荡的，许是刚刚买糖葫芦时落下的吧。”
我接下他手中的镯子，淡淡道谢。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我一眼，

声音恬淡：“姑娘姿容不凡，许是府邸千金？”我正想我到底多有小姐模样，二哥就把我拉到他身后，对那素衣少年冷冽道：“谢过。”说完就把我拉着走了。
我一边把玉镯戴在手上，一边问：“这么冷淡干嘛?人家好歹也帮我捡了镯子。”
二哥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一时无语凝噎，他和流莺便就正大光明，我和别人说说话就不矜持。

同二哥一起在繁华集市上走了一遭，除了买了条素色轻绡，也没有买其他的什么东西。我和二哥见时间也不早了，便回了琉府。
我正欲洗漱睡觉，贴身丫鬟碧绢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张小脸娇媚：“

小姐，过几天就是南王祭，老爷让我提醒你一声。
我一边取下挽发的白玉簪子，淡淡道：“父亲也太过挂心了吧。”便吩咐碧绢出去。
待她走后，我从梳妆台的最底层取了支金簪出来，据说是海国贡品。戴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参加南王祭，也不驳了琉府面子。
我撑着脑袋，混沌地想，南王祭，还真不让我期待。

03
“琉璃，你二哥去哪了?”
四哥俯下身来问我，俊美如玉的脸孔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酒红凤眼狭长妩媚，挑出点点不羁。
“不知道。大概是内急了。”我埋首低声。
四哥撑住额头：“服了你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身上这件衣袍。与四哥的白袍似雪不同，柔软细质的长袍上绣了朵朵红梅，煞是妖艳，而真正的特别在于，那每朵妖煞红梅花瓣中心都嵌了一颗硕大而温润如玉的宝石，潋滟清辉。据说穿着这袍子走路，那一颗颗宝石还会发出清凌凌的摆动之音。
今日是南王祭，我让碧绢给我梳了个端庄淡雅的发髻，用那支簪子盘住，无奈我头发太长，就将另一部分长发随意地披到膝头，柔软的紫发不沾染半点俗尘，倒是无端多了小家碧玉的甜美。

别人看我是煞费苦心，只有我自己知晓不过是应一场灯红酒绿。
“我说你二哥是去拉屎还是怎么的啊?这么久都没到，等会南王祭开始了他死得惨，老爷子不骂死他啊。”别小瞧我们家，单凭我四哥的这一席话，就足以把花痴他的姑娘惊得不能生育。
我摸摸手上戴着的白玉镯子：“他做事比你稳妥得多，你在这瞎操心有什么用？爹听到你这些话不撕烂你的嘴。”
我的一针见血让他闭嘴坐端。
其实谁不知道，二哥这么一拖再拖就是不想看到流莺，这次南王祭的开幕就是由流莺表演她的独活。
我站起来，他这么逃避有什么办法？我从来信仰的就是直白地面对伤口，哪怕最后会结疤，也比涓涓流血好。
颓靡与逃脱，这是懦夫才会做的。

可是呢，我就偏偏这么倒霉。
才刚踏出一只脚，那个被女孩子骂不能生育的少年，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我眼一闭，一剑刺死我吧。
他微微蹙眉，俊逸的面孔笼罩着淡淡的邪气，他俯下身来，眉色清冷：“姑娘，你有偷听别人谈话的嗜好啊。”
我索性朝他翻了个白眼，怎么，刚好路过不可以啊。
不过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一向静谧淡泊的心境仿佛被掷了块石头，泛起银白的涟漪。
这不就是七夕的时候帮我捡镯子的少年嘛。看来他的风流史还挺多的。
我撇撇嘴，正欲离开，少年就嗓音淡淡地说，怎么也得道个歉吧。
我翻了个白眼，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说，你们谈论的又不是什么机密，再说我又不是刻意偷听的，你凭什么让我道歉啊。
“怎么不道歉啊?你听到的是别人的隐私。”那个女孩子居然抹抹眼泪走出来，义正言辞地道。
我仔细一看，长得还挺漂亮的，虽然梨花带雨，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大家闺秀的淡雅宁静，真想不出刚刚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出自她的口中。
我看向少年的目光突然多了几分佩服。
但两人显然不依不饶，别看我是深阁里长大的女孩，讲起理来也绝不退让，字字珠玑地向他们讲明道理。

女孩子大概刚失恋，干脆把怒气都泄在我的身上，文采上远不敌我，就动手拉住我的手腕，娇嫩如盛开的巨大花瓣的脸蛋浮现冷冽的神色。
我定定心神，思考着到底是一拳头揍在她的脸上呢，还是肚子上？既然她的脸孔这么漂亮，我就揍在肚子上吧…
正想实施，那个该死的少年就面色惊疑地看着我，握住我的手腕，指着我手上戴着的白玉镯子问道：“这镯子可是姑娘的？”
废话，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啊。我再次翻了个白眼。
少年皱眉，细细打量我一眼，淡淡道，虽然今天穿的和那天大有差别，不过脸蛋倒是挺像的。说完还捏捏我的脸，一双眼眸澄澈清亮，邪气的面孔挂上朦胧的笑意，你就是那个连玉镯子都会弄丢的笨蛋啊。
我瞪他一眼，你再捏捏我的脸试试。
他身旁的女孩子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张张合合：“贪狼，你认识这个姑娘？”
“不认识。”我冷淡地打断正欲开口的贪狼，一手捏住袍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我真是倒八辈子霉遇见这两个瘟神，白白纠缠了这么久的时间，南王祭就要开始了。
刚坐到座位上，四哥就一脸神秘地凑过来，嗓音带着淡淡的戏谑：“你二哥回来啦，不过就跟死了爹妈一样，颓靡得要死。”
而我心里想的是幸好爹娘没听到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