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很多年前看见西藏那条长长的朝圣路上有个小女孩在磕着长头，面色虔诚好像看见很远很远的远方那位面容悲悯的佛。一步一叩首，如登天。
可是，这在阳光的照耀下的景，就是不会崩坏的了么？当日薄西山暮色微凉，这一切又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那便散了吧。
那便朽了吧。
可是，我所铭记的这些成为我人生中温暖的阳光之事，如果消失又为何要出现？又为何要让那些注定离去的生命曾经娇娆明艳不可方物？
我不明白。
既然流年似梦锦年如水，那又为何要让我看这些能把我灵魂最深处照得如火的光芒？
如果必然失望悲哀而后绝望，又为何要让我看到指缝中渗出的一缕阳光？
这死的悲哀呵！黑暗既然必将临世，又为何有光明？希望过后才是彻底绝望，既然如此，又为何给我希望？
踏歌而来的人便是明天的死者，今生令人不禁怜惜的人便是后朝枯骨。
这韶华的悲哀。时光如电，从不为少年留。
然后，我看见了你。史铁生。
你这样看着我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
永恒的距离，才能引导永恒的追寻。永恒孤独的现实才能承载永恒爱情的理想。所以在爱的路途上，永恒的不是孤独也不是团聚，而是祈祷。
——我想，我可能懂了。
然后，我看见远方洒下了漫漫扬扬的火雨，渐渐有风起。
到点了。
到时间了。
是时候了。it`s time.
然而我面色沉肃，把那张回程的机票揉成纸团丢在一旁。
我向前行去，有明月如歌，有青山如剑，有萧萧琴音，有零落黄叶。
然后我俯下身，一衣袖然后缓缓跪下，向着远处拜了一拜。
起身向前。再拂，再叩首
再起身，如是而行。
古冠静穆，朝飞暮卷。
然后，那些朝圣者也和我一起叩拜。有些人叩出了鲜血把石地染得一片赤红。但是他怡然不惧。
行走在朝圣路上，行走在佛光里，行走在寂极的林间，只听到鞋子摩挲地面的沙哑声音。
朝圣。
谨以此，献与史铁生，献与那些让我回想起宏大的生死的文章，献与那些我年少时的梦。
——葳蕤为纪念史铁生逝世三年有感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