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大清早就被遮雨棚上簌簌掉落的白色唤醒了,雪积得这样深,连在风雨中坚挺了五年的雨棚也要俯首称臣,深蓝色的帆布被压得凹陷下去,直到不堪重负,让那淘气的雪娃娃像滑滑梯一样溜了下去,然后又倔强地直起腰来,迎接另一波风雪的洗礼。
我拉开玻璃窗,眺望着童话般白皑皑的冰雪世界,任凭凛冽的寒风不择手段地钻入我的领口。一阵震颤流过我的脊背,我颤抖了一下,一团一团兴奋的白雾却从我的口鼻呼哧呼哧地喷出,和指甲般大小的雪花在空中翻滚飞旋着。我高兴得像个孩子,像我从来没有见过雪一样。终于,我的手还是忍受不了冰冷的窗框,我只好一边摩挲着双掌,一边把头凑上前去呵气。不知不觉,我已瑟瑟发抖,却还要乐此不疲地伸出手臂,摊开手掌,让片片鹅毛落在我的掌心,融化成半球形的透明水珠。
“别看了,下雪有什么稀奇的?”妈妈念叨着,不耐烦地攥住了我睡衣的领口,往后轻轻拽了一下,我的雅兴就这样像个肥皂泡泡一样破裂了,“你快关上窗户,打开空调,冷死了。”
我知道和妈妈顶嘴的下场,乖乖地扣上了窗锁,不情愿地和窗外的银装素裹说了声再见。
妈妈去上班后,我又开始了一天的悠闲假期生活,一屁股坐在显示屏前,机械般地按下了电脑主机上的圆钮,木讷地盯着Windows® XP下像蠕虫般挪动的进度条。“唰啦——”遮雨棚再一次点头哈腰了,在我的窗前上演了一场大雪崩的现场直播,我的视线竟然从电脑屏幕挪移到了窗外。这是我接触电脑的这四年以来第一次发现还有比电脑更吸引我的东西。
雪。
这份纯洁,这份宁静,是多么久违的感觉!我惊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蹁跹起舞的雪绒花,屏幕上频繁闪烁的笨企鹅、扬声器中动感的流行乐、还有桌上丝丝热气蒸腾的奶茶,对我都不起作用了。我忽然若有所思,这不正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吗?有多少日子,我把自己囚禁在空调大开暖暖的卧室里,舒舒服服地倚靠在沙发椅上,收发着令我眼花缭乱的讯息,听着令我心跳加速却嘈杂的歌,肆无忌惮地吞噬者眼前的五味直到饱嗝直响,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我很满足,我的心却是如此地疲累,我总是追着,抢着,争夺着,因为我害怕停下脚步,一个叫做欲望的洞就会越来越大。我不愿停下脚步,生怕找不到能给我带来更多刺激的东西。可我还是不满足。
我想要的,讽刺的是,原来只是白白的一大片。
迫不及待,我披上棉袄,抓起数码相机,踏进登山靴,屁颠屁颠地冲出了门,就像二年级的时候考了100分,然后握着满是红勾的卷子从学校冲回家里的那种所向披靡的感觉,不顾狂风怒袭,懒得戴上帽子手套,也管不了雪水四处迸溅。我享受这一刻,我想永远记住这一刻,这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争,什么都不用担心的一刻,顿时,这个世界仿佛只有我,和纯白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