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秋风画悲扇卷
[八]
【扇兮】
我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着冰蓝的闪电划破夜空,鬼魅的天气下我的心愈发沉重。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寒风,像极了那一日我错手杀了吴二的场景。一样的昏天黑地,一样的雷声大作。母妃,这样子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这一晚,我呆坐着久久未眠。
等到天微微亮,我终于起身,拖着酸痛的腿浑浑噩噩的回到床上,辗转反侧间不知何时睡着了。一直梦到那个昏暗的夜晚,那惊雷,还有在雨水的冲刷下满院子都是的吴二的血。那一张张狰狞的脸一直盘旋着。我惊叫着想要逃走,一转身,却看见母妃躺在地上,嘴角还在不停的涌着血沫。我下意识的转身跑走,母妃的面孔却一直在我的眼前。血红色,到处都是血红色,我看不到一点点光。梦中我奋力的奔跑着,却觉得手上一阵温热,举起手一看,却看到我的双手沾满鲜血。血液顺着我举起的手流到我的脸上,我惊慌地发出尖叫。身子忽冷忽热的,母妃,我很难受。
——母妃......
“母妃再也不会回来了。”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反驳着我的呼喊。“才不会!”“哼!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的!你明知母妃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捂住耳朵,大喊道:“你走开!母妃会回来的!一定会的!”那个声音却一直萦绕着我的耳边:“母妃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
“帝姬!...”“快来人!...”耳边嘈杂的声音一直侵袭着我的脑,恍惚间,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双手握紧了我冰凉的手,附上了我滚烫的额。是谁?耳边的声音愈发大了,“姐姐!”是初兮?不行!我不能让她为我担心!她的身子刚刚才好转了些!似一阵惊雷惊醒了在梦中浑噩的我,我奋力地从梦魇中挣扎醒来,睁开眼,声声唤着我的果然是初兮。面前的初兮眉头皱得紧紧地,见到我醒来,眉头稍稍松了些,却仍是着急道:“姐姐!好些了么?”我在宫人的伺候下起身来,疲惫的喘息着,冲她展开一张笑颜道:“姐姐...没事...”初兮终于笑了笑。见着初兮的笑容,我感到身子一松,眼前一黑,却又睡了过去,耳边依稀传来初兮的惊叫声:“姐姐!!阿寂快传太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中我好像是听到了阿寂的声音。“帝姬...禀报...太妃”我努力睁了睁眼,刺眼的光线让我看不清面前的人。耳边却传来阿沉惊喜的叫嚷声:“帝姬!您醒了!”我抚着沉重的额头,殿外的苍苍和为霜也惊喜的跑进殿来,欢喜地为我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说:“木太医当真是国手呢!一早就说帝姬约莫这个时辰会醒来,让我们煎好药,只等帝姬醒来就可以喝。”我皱眉道:“孤怎么了?”阿寂沉稳道:“帝姬,太医说您心绪不宁,思虑过重导致邪风入体,感染风寒,您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了。”难怪我觉着身子疲惫不堪,原是生病了。我望着阿寂道:“初兮呢?是不是初兮在孤身边伺候?”阿寂道:“静好帝姬从您病后就一直在伺候着,奴婢们怎么也劝不走。今日天刚大亮时您的身子总算是好转了些不在发热,静好帝姬才在奴婢们的劝慰下去偏殿歇息着了。静好帝姬听说您生病很是忧心,刚刚您苏醒,奴婢刚刚已经遣小尘子去告诉静好帝姬了”阿寂顿了顿道:“太妃得知您的病情也很是忧心,奴婢还未遣人去禀报太妃您醒来了呢!”我抬抬手道:“也罢!阿沉你就去一趟吧!”阿沉笑着道:“奴婢知道了,太妃娘娘要是知道帝姬身子大好醒来以后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说罢,阿沉笑嘻嘻的跑了出去。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前几日才夸过她喜怒不形于色,这下子又变回原样儿了!”阿寂笑了笑,眼角里满满的全是温柔。她小心翼翼的扶起我,苍苍和为霜替我罩上一件长衣。阿寂笑着道:“帝姬也别怪阿沉!这次您生病可是急坏了这丫头!一直怪自己没照顾好您导致您生病了,可不知道背着我们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了呢!”我的心头扬起一阵温暖,笑着道:“孤知道你们都是孤最亲近的人!亦是知道你们的心意!孤只是头疼这一次又不知道该怎样好好赏赐你们了!”阿寂和苍苍为霜齐声笑了。
“姐姐!”初兮急急奔进来,眼泪盈盈于睫,好不可怜!见我果真醒来了,连忙伏在我的怀间泣声道:“姐姐你吓死初兮了!”我心头浮起一阵暖意,母妃不在了我还有初兮罢!我摸了摸她的脑后,爱怜道:“是姐姐不好!姐姐不会再这样了!”初兮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道:“姐姐身子可是大好了?”我笑着说:“是!这次是姐姐没有照顾好初兮!初兮果真是长大了!这次姐姐可是要多谢初兮的照顾了!”初兮害羞道:“姐姐就知道笑话我!”阿寂笑着道:“帝姬!这药再不喝可就凉了,木太医早吩咐了,说这药得趁热喝,凉了的话药效可就没那么好了!”初兮一听,连忙起身:“就是!姐姐快喝了吧!”我柔声道:“好了!姐姐已经醒来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几日总归是辛苦你了!”初兮不好意思道:“才没有辛苦呢!初兮服侍姐姐是应该的!”说罢红着脸出去了,留着殿内的我和阿寂相视一笑。
在阿寂的服侍下饮罢药汤,苍苍和为霜悄声出去了。等周围的宫人都走远了,阿寂在我耳边悄声道:“帝姬,小嘉回来了!”我挑眉道:“调查得怎么样?”阿寂忿然道:“果然不出帝姬所料,醉嫔娘家一位母舅自幼被抱养出去,现下在皇后母家兄长翰林院侍读林学士下做门生。这位母舅自幼被抱出,亦不随醉嫔母家姓氏。若不是帝姬交代奴婢让小嘉细细查探,只怕这段关系也不会被查出来。”我冷哼一声道:“皇后城府极深,在宫内一直是打着主张后宫妃嫔雨露均沾的旗号,又怎么对单单一个醉嫔冷眼相待?况且要对付一个在朝中在后宫均没有什么根基的醉嫔,还用这样招人口实?在这深不见底的大夜后宫,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多了,哪一个都比皇后现在的手段要好得多,皇后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要让孤放低对醉嫔的戒心,相信她,最后在让醉嫔倒戈相向,让孤一败涂地!”阿寂定了定道:“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放柔声音,道:“阿寂,你在孤面前永远没有不当讲的话。”阿寂笑了笑,沉声道:“奴婢知道了!小嘉此次去苏州,还发现林家十年前曾派人去了扬州。”我皱眉思虑道:【扬州?那不是母妃故家么?林家派人去那里做什么?】正要细想,身子却不中用的咳嗽起来,喉头一阵刺痛。阿寂连忙端来一杯温热的水喂我服下,心疼道:“是奴婢不好!帝姬身子才刚刚好转便要帝姬这般操心!帝姬好好歇着吧!”我无奈笑道:“阿寂,孤没事!”阿寂却不由分说的把暖暖的被子给我盖上,难得的强硬道:“帝姬您今儿个就好好歇着!天大的事儿还有奴婢撑着呢!咱们亦柔斋的大家伙儿还指着帝姬对我们说教呢!”说罢莞尔一笑,“阿寂你呀!终于也会开玩笑了呢!”我笑着说。阿寂温柔的摸着我的头道:“帝姬歇着吧!阿寂会保护你的!”我的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在阿寂的服侍下很快就进入梦中。
这一次,梦里没有鲜血没有惊雷,只有我和初兮,还有一心服侍着我们的阿寂阿沉。梦中的我在琼花树下惬意地抚着琴,初兮在纷飞的花瓣间清扬起舞,阿寂温柔的在树下备着清香的茶点,一旁的阿沉笑着跟着初兮学舞.......
后来阿寂告诉我说,那是我自从重回大夜后睡得最香的一次。睡梦中我终于像个孩子,不再是眉头紧蹙。嘴角抿起来,像极了母妃最爱的红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