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居炕头一端神色慵慵依着大迎枕，竟是难得的心绪微徜。揽指接了茶盏垂首尝时，倏想起万寿节的那场事端儿。倘若是真，细细想来果也算是一场妙事。】
【只是这宫中真真假假谁又会真的理会，最难便是把那真做了假，把那假做了真。此事更是无需我出面，便能掀出不小的浪来。我，何乐而不为呢？思及此处，几欲击掌而笑。指风掠过茶盏，搁下一声清脆的调儿来。我立起身来，着绿姜更衣侍候，上了妃辇直往钟粹宫去。】

【 自畅音阁归来反复细想着芙姐的话，子嗣事大，这宫里头会生孩子的妃子总归是比没儿没女的要站得稳些。既然打定了主意，又有芙姐帮衬着，便不愁没有机会。思及此淡淡一笑，心情也好了不少，唤了绯红一声。】
好些日子没练字了，手都生了，来替我研磨。
【 方提起笔来在那上好的宣纸上落下一笔，外头人来报道是颖妃来了，笔也不停，直待那端端正正的“寿”字稳稳一点书成，却是头也不抬的差人去引她进来。】

【话说这一面乘辇儿来冬雪洞天渐消融也无意观赏，一心往钟粹宫而去。待得门前落辇一壁让人同传一壁整了容妆，差人来请时，已然气息渐平。扯了一弯弧度挂在唇角，面色沉静如水一般，入内唱礼问安，该守的规矩礼数丝毫不差。】
“臣妾请锦妃娘娘安。”

【 连书两个“寿”字，方才将笔歇下，一手往上抬虚扶了颖妃起身。搭了绯红的手转出方桌，引着颖妃一道往内室的炕上去，待二人落座，方才启口。】
好些日子没见妹妹了。
【 绯红自不必说便带着人去准备茶点水果，颖妃虽也是芙姐亲自带出来的人儿，只是素来同她也无甚交葛，不比自己同谦妃彤妃，这会儿说话也甚是客气。】
这大节下的，天又冷，就连素日里最勤勉的新贵人也都将礼数能省便省了。妹妹倒是好，不在自个儿宫里头呆着，还惦记着问安呢？

【这深宫一步错步步错，忆着往年争锋相对暗下阻障的贵主儿有些登枝踏高飞往云端，有些弥于高墙相见再无望。我忖这自己所称的斤两，究竟还能熬过几个雪落风霜。若是不争，前头等着自己的又是怎样的一条路。依我看，定不是康庄大道。】
“是啊，好些日子不曾来拜访锦妃姐姐了。”
【我的目光落在锦妃白玉青瓷一般光洁的下颚上，只觉得触目微凉。】
“也不是只为着请安，却是有一事儿摸不准，想请姐姐赐教呢。”

【 因着华锦联盟所以对颖妃也不曾有多少顾忌，华妃姐姐看上的人自然没错。接过绯红递上的茶盏，徐徐舀着茶盖。听了她的话，反倒是一乐。】
哦？
【 万岁钦赐了她封号颖，聪慧自不必多说，只不知她这会儿打的是什么主意。】
赐教，本宫谈不上，上头有淑华贵妃和贞贵妃，不过本宫倒是很想知道，还有什么能难住妹妹的？

【要道出万寿节那一场荒唐如梦的闹剧时，我也曾再忖过。却抵过将此事埋在的想法，毕竟这是一次多好的机会。僖妃不仅仅只是寒门而已，她~心中略微沉吟，面色上便微露出古怪来。最好，还是调整气息将万寿节那日见闻道了出来。】
“这话，却是不敢同她们说的。那日万寿节上，臣妾与彤姐姐携手而退。正出了乾清宫步至一丛林外，隐约听有人声传来。一时好奇便与彤姐姐停了脚步。哪晓得是僖妃姐姐与颜妃姐姐酒足正酣，两人正凑着一块儿说话。臣妾便想着上前打趣打趣她俩，也好叫她们燥上一燥。”
【话至此处，拿眼暗觑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用略微惊慌的音调又接着道。】
“哪晓得僖妃姐姐不知是不是用多了酒，竟呜咽起来。吓得臣妾与彤妃姐姐都不敢上前凑趣了。接着便听见僖妃姐姐说自己命苦，还说……还说……”

【 六安瓜片的茶味香气清高、滋味鲜醇，这一口入味是难得的舒酣。仔细听着对畔那人说着什么，从那一堆儿话里单听了个“颜妃姐姐”，自是一愣，神情却比方才更专注。】
【 她声音里透着慌张，也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觉心烦，冷眼蹙眉。】
还说什么？

“还说她是寒门孤女，罪臣之后。”
【这一气儿说完也不再觑她，自揽了杯子用茶，每每尝起六安瓜片总能想到绛雪赏梅昭妃的一颦一笑。那日雪白梅红，昭妃尝了绛雪轩储的六安瓜片一瞬蹙眉不喜的模样，在我眼前不停地来回着。昭妃就是这般有能耐，便是死！也要生人顾及着她。如今看来，昭妃虽逝而我却是不能让昭宁再得翻覆。而无论锦妃如今是非信我，都该知道，大局为重！】
“娘娘应当知道，什么是寒门孤女，什么是罪臣之后。”

【 “寒门孤女，罪臣之后”。心中有疑问，能将自个儿的闺女送进宫来，不知道前前后后要打点多少衙门，怎么便会是寒门孤女？何况八旗秀女皆是身世清白的适龄格格，哪儿来的罪臣之说？黑漆的眸子缓缓对上颖妃，手中的茶盏往案上一蹲。】
你可知造谣诽谤后妃其罪如何？
【 即便僖妃身世低微，也同自己没甚么想干，只不过有颜妃在，断其手足，亦是削其羽翼。】
本宫凭何信你？

【嘴里出来的是非，便是只有一分也能传做十分。若是有心，流言便能置人于死地。信与不信全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凭何信。她这一问，问得极当！】
“娘娘适才也说了，上还有华妃与贞妃娘娘。”
【上还有华妃，贞妃。我本是华派之人，博尔济吉特家与郭络罗家世代簪缨，如今更是鼎盛时期，两家女子入宫之后更是结成党派。凭什么？就凭华锦两派是为朋党。这一句，不过是暗示打击昭宁乃是华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