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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许久没有出来了，宫内风平浪静。她依旧做她权倾六宫的珍淑妃，我依然做我的皇长女——只是这份荣耀还是她给的。其实赵辞墨是从不稀罕什么皇长女的，可是昀璧丢了这个，便什么都没有了罢。自请祈福，说得好听，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当年母妃为了我失了她，现在的光景儿如初一般无二，她为了那个非亲非故的所谓‘女儿’，也丢了我。
愈想便愈发头痛，不觉中已走到了宫中的偏僻处，缓慢地屈下身子，赵衾酒张扬的笑容还恍如昨日般，风吹得眼前的门作响，抬起头，才知迷了路。眼眸带了些疑惑，站起身推开那扇破败不堪的虚掩着的门，满目凄凉。

「木鱼声杳，檀香雾氤。蒙着灰尘的帷幔早已低垂，无人打理。帷幔后掩映着一抹纤影，那佛珠在掌间转动。抬眸望向那慈眉善目的菩萨，菩萨依旧是那慈祥模样，宝相庄严，却也不知垂眸见看尽了多少世间可笑之事。蓦然闻得推门咿呀，佛珠声略微一顿，继而便又开始转动。倒是李阿监……不，是明净瞧出了些甚么。到底是常在外头走动些」
奴婢……「想是怕自己听见了不喜，转而改口」贫尼这厢有礼了。不知施主来此，可是要来拜会明空的？

「明净见对面的娴安德公主如是说，微微叹息，是呵，这宫中，那里就有一方清净之地呢？当初公主被贬佛堂，不过是舍车保帅罢了，便是亲女儿，又怎样呢。颔首道」
请公主随奴婢来。
「明净上前挽起灰色帐幔，便露出一个灰色佛衣的女子，跪在蒲团上，口中诵着佛经。」
「听见身后有些响动，便也停了手中佛珠。阖目道」
佛堂这样的清苦之地，原不是公主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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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提了裙摆莲步随她上前，外面是凄凉的景象，屋内摆设简朴却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只是少了过往的人。这是宫中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可能宫女走路都避讳着，我想，我可以体会到当初她从光芒万丈的皇长女被亲生母亲扔进佛堂的心情。上前几步，欲说的话却凝滞在喉咙里怎样也无法说出来，到最后化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这些年，你可好？听她下言没来由地一股怒火窜了上来，本是想安慰她的话也打了个结尽数回了肚子，伸出柔荑一把扯过她手中的佛珠，扔到地上时已散落一地。
：是，确实不应该是本殿该来的。可是今天本殿为了你——赵昀璧，我还是来了！
：赵昀璧！本殿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有什么不甘什么不情不愿统统冲我来，我受着，只是别再让本殿看见你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你是大宋的金枝玉叶，是珍淑妃的女儿，不是尼姑！

「只闻得身后一声长叹。自那日母妃的生辰宫宴后，便是再没有出这佛堂，这些年物是人非，早已不知发生过甚么，只是凭白听得几个影道是多了些子妹妹。也曾听闻她在外头的不易，双生姐妹之事，或许自己早该不介怀了，即便介怀，如今又于事何补？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身躯微微一震，苦笑道」
你知道我素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金枝玉叶？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想那唐时高阳公主同驸马房遗爱谋反，最终也是被褫夺公主封号，废为庶人罢了。微微摇头」
不是尼姑么……这宫中但凡是背上名分的，那一个手上是干净的？便是公主，也同他人没有甚么不同，不过棋子罢了。必要的时候牺牲，那人绝不会手软。贫尼正是看清了这些，才不愿再度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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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痛，在滴血。我们是双生姊妹，我曾经庆幸过我们有着不一样的面庞，这样我们就是彻底的两个人，现在我却希望我们是一体的，即便现在姐姐给不了你应得的风光，却可以保你一世无忧。借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看清她瘦削的身影，赵昀璧，你倒是打我啊，拿出你长女的架势来，使劲打使劲骂，赵辞墨没怨言。抬了眸子凝视那尊菩萨慈眉善目的样子，半晌方吐出二字。
：懦夫。
是的，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被人不管不顾扔在佛堂怎样，这些年与寂寞为伴又怎样，你不是蠢笨的人，你应该知道只要你肯争气些也不会有今天的狼狈模样！
：甚么尼姑，说你是尼姑还脏了佛门！你不过是一个胆小怕事不敢面对宫中的是非的人！堂堂的大宋皇次女，安怡公主呵，没成想是这般没出息，本殿算是看走了眼！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久久的一片沉静，我就这样站在她的影子里。也许，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她的“好女儿”多争气啊，只消几年就与皇长女同阶，那些想巴结萧氏的都巴巴儿地跑去了她的养女那儿讨好，飞扬苑…呵呵，无上的荣耀，不是么。

「身后又是一片静默。从蒲团上缓缓立起身来，腿因为跪得久了有些酸痛，便伸出手微微揉着，佛衣隐隐露出苍白的眼色，淡蓝色的青筋在阳光下更是耀目。是呵，自己有多久没出过佛堂了？用手挡住了射进来的阳光。听得‘懦夫’二字，心中陡然一沉，脸上也如被人掌掴了一般火辣辣的。她说的对，自宫宴后，自己便在日复一日霭霭的檀香烟雾中消沉下去，期盼那佛号声声能平复心中的情感。但，真的能么？心如止水，只要还在宫中，便不可能做到。抬起头来，眸光潋滟」
我知道，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半点怨不得旁人。只怨自己当初不曾为自己，为萧氏争气。安怡公主，安逸公主，那些想要害我的人便是要我今生止做个‘安逸’公主罢了。但本殿，绝不会让她们如意！
「手捶在一旁的小几上，震得房梁上簌簌地落下几缕烟尘。本殿，大宋的皇次女，绝不会在佛堂苟且了此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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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重响过后房梁上落下的灰尘隔开了我与她，我似乎真的是把她想象的太过简单了，是我把人心想得太过简单了。片刻后烟尘尽数散去，重又看见了她消瘦的背影。是了——大宋的金枝玉叶怎会甘心皈依佛门为人鱼肉，如此，我心里也有了些安慰。
：不会让他们如意？怕是你现在这样想，人家说不定都不屑了，你在佛堂这些年，宫中多数人都将你淡忘，呵，也就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吧，傻乎乎地还念着你——我都听得别人传言二公主身染恶疾早早西去了呢。
嘴角勾勒的笑容说不清是苦是甜，她做她风风光光任人顶礼膜拜的珍淑妃，到头来却抛弃了她当年视为心头肉的两个女儿，我说的，没有错罢？
：心有余而力不足呢…只怕再过些日子姐姐就要来佛堂陪你了。

「身后是良久的静默。继而便是辞墨碎碎瓷音，字字诛心，略带了些嘲讽。心中自嘲，想当初昀昭辞溪，是宫中人人所道的光彩。淑妃萧氏诞皇长女，皇次女，地位更是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自己自是心安理得做那无忧无虑的公主，每日同浣雪绾筠打打闹闹，在嬉笑中度日。母妃虽未曾来看过自己，但总觉得她是疼爱自己的，直到那一日的生辰宫宴后被打入佛堂，幻想才真真破灭，可笑自己的愚不可及喏！微微了冷容颜」
淡忘，若是她们不淡忘，我还能苟延残喘至今么？若真是死人却也好，自然是不会对她们构成威胁的。
「听她说着甚么来佛堂陪自己的话，微微冷笑」
你却是说甚么丧气话，你好歹也是大宋的皇长女，娴安德公主。听明净说宫中除了赵衾酒便无人与你比肩，便是比肩了又如何？你现在于她，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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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被送入佛堂，大概就是她们口中的妃子被打入冷宫吧。既然已被发落‘冷宫’，她们早就该高枕无忧了，赵昀璧对她们构不成威胁——可是，何来威胁，她本就是个纯真的孩子，这些年却比我还要多经历了许多沧桑。
：你这不也是丧气话么，甚么死人，你可是堂堂的公主，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不是乐坏了那群小人。
我不知道华嫔会对母妃有多少用处，让母妃百般疼爱她那个‘戏子’女儿，她有的，赵辞墨曾经有过，也同样，赵辞墨的今天，终也会落到她的身上。按了按眉心。
：哈，就算是有用处，也比不过赵衾酒对她的用处大呢。

「堂堂的公主么？说得好听些是大宋金枝玉叶，锦绣中裹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得不好听些，不过是宫妃们步步为营的棋子儿，必要的时候自是要牺牲的。想强盛如汉唐，不也巴巴的送了公主去塞外苦寒之地与那蛮夷做妇？唇边凝结了奇异的弧度」
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那起子小人乐意嚼舌根便叫他们嚼去，他们越乐呵越好呢。
「赵衾酒？听辞墨字里行间皆是对她的厌恶，但她们都是被利用的。听明德说那赵衾酒的跋扈飞扬是宫中出了名儿的，母妃还特特地为她造了个甚么‘飞扬苑’。无非是有人捧着，没有摔过罢了。爬得越高，跌的越惨。自己倒替她悲哀」
不过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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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笑意翩跹，微抬了素手去摸她的头，屋子的光线有些昏暗，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其实只要你有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或许只要你肯上进些，她也不至如此狠心，你若早早地擢位平公主，哪来今日的凄凉。
：好啦好啦，你在佛堂里是闲得很，可是我哪有一刻能歇着，指不定是有多少人想看我的笑话。
：确是一枚棋子，待她没用了，可说不准又辟个什么地儿供她住着。时候不早，我先走了…对了，你这地方缺什么尽管叫人去辞溪，这点姐姐还是能做到。
出来许久婢子们也该担心着，让她的奴婢领着，折身往紫宸去。若非黄土白骨，我必守你百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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