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是他告别私塾的年头。
简陋木案上的四书五经整齐码在一起,单薄纸窗挡不却朗朗书声。
女孩送来稚拙的糕点,他在闲暇之余拣起女孩儿送来的糕点,送进她嘴里,引她轻笑。
于是她望着糙瓷碗装得满满,又看着碗里变得空空。
论年纪,他略长女孩两岁。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他人心里在美好不过。
她在他身后默默伴着,看那书一页页地翻,看那笔一下下地落
他们还小,年少正当时。
时光荏苒,她数着日月起起落落,他蘸着浓墨反反复复。
她看见春日百花盛开,又转眼凋谢;他低头研磨笔墨,又缓缓枯涸。
他的四书五经翻厚了一层,她的三千青丝挽起了二尺。
夜晚,她为他点起了白烛,泡开了茶。
他抬头冲她笑道:“当初你只道你乳名青儿,却不曾高于我你的名字。”
她点了点他抄摹的诗集:“我叫青萝。”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她说,她叫青萝。
他笑着抚过她的眉眼,低低的唤:“青萝。”
闭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她看他夜夜苦读,目送他行向仕途。
不过一笑而过罢。
村里的人说,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她摇摇头。
年少轻狂,怎能不轻狂。
与他相伴数载,她又怎会不知。
他用指尖描摹她的鬓角:“待我金榜题名,定不负你温柔。”
送他到小渡口,送上备好的盘缠衣装,看他乘的小船消失不见。
他说让她等,她便等着。
只消是他说,她便信。
她坐在房里,素手拂过他夜读的烛,幻想他有一天衣锦还乡。
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
入秋了,枫叶落下一树的霜,雪白里透着红,煞是好看。
她算着时日,估摸着他已经入京。
考场上他一路平步青云,细勾着他“十年寒窗苦,定搏一功名”的理想。
金殿上他挽袖研墨执笔,洋洋洒洒上千字,一气呵成。
几日后再等那近点,他已独占鳌头。
站在那三寸平地上,他蓦地觉得自己十年寒窗都有了回报。
一时间,他的名讳传遍整座皇城,人人都赞他才高八斗,年少有为。
对酒当歌,他就确确如她当年所说,年少轻狂。
人都会忘本的,所以没有忘本的,才被叫做圣人。
丞相相中他才学兼备,不惜面子聘他入门。
于是他的婚事在一日内再次被口口相传。
郎才女貌,红袖添香。
婚礼上,他鲜衣怒马,身后大红花轿摇摇曳曳,犹如那轿内女子轻摆的裙罢。
只是那花轿上的,却不是他许诺过的那个她。
村子太过偏僻一直这村的人甚至不知道这穷乡僻壤里出了个状元爷。
又或许只是他虚荣使然。
她日日侯在渡口,却不见那魂牵梦绕的人儿。
他成家的那晚,她莫名的哭了。泪水落在青石板上,碎成小小的花。
心有戚戚掩埋了女子红妆。
望着那白蜡落泪却不知千里开外有一对红烛成双。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日日夜夜,亦复如是。她等到衣带渐宽,人比黄花。
村里人都劝她快些出嫁,何必痴心一片只为他?
不知那花容月貌为谁留下?
她笑的平淡。
他说定不负她,她一直,都是信的。
怎会不信?
直到有一日她到溪边浣沙,才明白岸上的依依杨柳挽不住溪中匆匆流水西奔而去。素白的纱缠缠绕绕纠结成化不开的牵挂。
他入了翰林,很快受到赏识,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