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
“真红,我要走了。”
“什么?”真红显然没反应过来,揉了揉松惺的睡眼又突然怔住。
水银灯刚刚说什么?她要走了?
真红近似惊愕地看着水银灯,在看见对方有些许悲伤的眼神后彻底楞住了,她几乎是恍惚地在原地,以梦游般的声音挤出一句问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回去继承家里的公司。”水银灯垂下的眼睫显得她表情的落寞。说话时她并没有看着真红,真红却清晰的听到了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如同锐利的尖刀般直接而粗暴地刺进真红的身体——
“老头子在医院,情况不是很乐观。记得吧,我说过,那个公司是老爹的心血。如果我不回去,公司会属董事会所有,也就是说我,不,是我家将会失去这间公司。所以,为了守护老爹的心血,我是要回去的。”
窗外炙热的阳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配合着趁势而起的潮湿海风将尘埃和花香搅和起来。
“可是那样,那样水银灯你的梦想要怎么办!水银灯坚持了那么久的梦想就要这样放弃吗?”真红在从恍惚和巨大的变故中努力让自己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时,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去质问。
“没错的啊,我的梦想还在那里啊,但是这梦想是老爹赋予的不是吗,没有老爹就不会有这样的梦想。所以,这一次,也让这个故事因为有他,而变得理所当然吧,真红。”
“那么,”真红抿了抿嘴唇,神情木然地看着水银灯的脸,“你要去那里?”
水银灯每说话,只沉默地转过头看着窗外。漫长的等待中,真红错觉自己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瓷器的裂缝顺着碎裂口一点点漫上整个杯子,到最后全部碎掉的那那一刻,她终于听到了水银灯如宣读真相般的回答——
“英国。”
世界在须臾间变得安静。
呼吸暂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不断升腾的热气提醒她这不是梦境。穿堂而过的季候风温暖而又潮湿,在蝉鸣声消失又逐渐恢复的瞬间,将过往的一切串联成线。
之前在真红脑中“嗡嗡”作响的烦恼和猜测,此刻全部化作了虚无。只有最初遇见水银灯时的那些画面,像被录像机锁定似的一遍遍倒带重演。
“怎么这样……怎么会……”真红在原地彻底无力移动,“水银灯你告诉我,不是真的,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不会离开,去英国,对不对?”
“我没有骗你。”水银灯背对着真红,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清晰的让真红听见五个她最不想听见的字。
“我没有骗你。”水银灯重复着,像是要说服她自己。
真红突然觉得黑暗里的自己渺小到连自己的存在也意识不到了。
她觉得眼前是一个巨大而又空洞的容器。
而她却找不到能够装下自己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