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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ituri te salutamus（吾等将亡　为汝致敬）】
「山治诺。」解剖台旁的乔巴里尼抬眼一笑，笑意清浅却无比真摰——真摰笑意於乱世间已甚是罕见。「你最近好吗？」
「还不错，小鬼。」他应道：「这地方挺冷。」
「这地方非冷不可。」乔巴里尼指指台上正待解剖的尸体——死者是山治诺的旧识（死者『总是』他的旧识），其家族世代侍奉山治诺家族：「不然尸体就要发臭了。」
山治诺点点头，努力忘却死者的名字，却是徒劳无功——『米高』。他跟米高相交多年、米高能把口风琴吹得出神入化、米高总爱往清咖啡放三颗方糖、米高的父亲早已入土多年、米高的父亲教他玩硬币魔术；此刻，米高已变得冰冷僵硬、面无血色，山治诺却是气得血气上涌、面红耳赤。米高的尸身并无明显伤痕、死因却教山治诺胃裏翻腾——毒杀。他迫著自己发问，却无法压著声线，掺著恨意的嗓音在室内回荡：「他走得安祥吗？」
乔巴里尼拉下外科口罩，在惨白炫目的日光灯下繁繁眨眼，悄声应道：「不安祥。」
山治诺丢下烟蒂，用鞋跟狠狠辗碎。「人渣。这下子所有食物都得除掉了，我们不能冒险。」他想到不得不浪费掉的食物，想到受家族保护、却贫苦得饿肚子的镇民——为了不让饿得翻垃圾的清贫家庭受害，他们不得不把所有食物烧掉。
乔巴里尼默默拉上蒙尸布。
米高死灰的手垂在台边，露出淡金婚戒、结茧指节、掌间伤疤。山治诺深深吸入掺了消毒剂的空气，某个决定逐渐在肺间成形。「小鬼，我要请求你一件事。」
「什麼请求？你还好吗？眼睛又疼了？」
山治诺默默摇头——他简直无法开口，到底该怎样解释自己疲乏困倦的原因？到底该怎样解释自己沉重的心情？到底该怎样解释喉头翻涌的腥甜血气？然而，自己的心情根本不值一哂，於是他把情绪硬咽下去，迫自己念出非说不可的台词：「我要接管家族了，你来当我的得力右手。」
乔巴里尼脸上的血色刹时尽退，苍白得一如米高的脸色。「我？」棕楬眼眸瞬间圆睁：「但我是——」
「是最佳人选。」山治诺接下话头：「除了『好』以外，我不接受其他答案。」他再也无法接受其他答案了。
「我不行。」孩子开始低声啜泣，山治诺却发觉自己不为所动。「我不——我不想杀人！」
「你不用杀人。」他冷著嗓子应道，却希望对方能听出话裏的安抚之意。「杀人什麼的由我动手。杀人什麼的由金诺动手。我已经问过他，他也答允了。你了解金诺，杀人什麼的根本轮不到我们、轮不到其他人，我不需要你杀人。不过，如果我捅篓子了，你来替人疗伤、帮我收拾残局就好——小鬼，捅篓子什麼的，以后恐怕是家常便饭了。那也是没办法的，反正我就是那种人。」他冒险说出真相，但这游戏他非玩不可。
乔巴里尼不安地拧著裹著医用手套的手——医生干练的手竟小得一掌可握——低声呜咽道：「如果我办不到，那怎麼办？」
「你不是帮我疗伤了？」
乔巴里尼抬眼看他，随即别过脸去，耷拉的双肩不住轻颤：「但我救不回你的左眼啊。」
「那时候你帮我疗伤了。」他坚定地重覆：「而且你现在的医术更高明吧。」
「的确。」乔巴里尼不稳的语调暗掺骄傲：「的确如此，但我还是——」
「你还是最佳人选。」
然后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身为家族继承人、身为将要呼风唤雨的一方强豪，他实在不该做这种事，但乔巴里尼是他不可或缺助力（金诺过於横蛮粗暴、米高已经撒手人寰，再也没有胜任右手的人选了），他一定得把乔巴里尼招揽旗下——他深深鞠躬，说出首领不该说的话：「拜托了。」
乔巴里尼猛地倒抽凉气，却没有马上回应。殓房一片死寂，山治诺却不由得想起米高的妻儿、想起那小女娃看见山治诺表演家传硬币魔术时的讶异表情。米高婚戒的亮光刺得他双眼生疼，教他不得不闭上眼睛，默默点上另一根香烟——他不动声息的默默盘算，知道眼尖的乔巴里尼一定会察觉自己双手发颤、知道乔巴里尼一直在观察自己、知道乔巴里尼心慈面软。耳边传来乔巴里尼脱下手套的动静、传来乔巴里尼沿著解剖台走近的声音，山治诺知道自己嬴了。於是他睁开眼睛，凝视握著自己右手的乔巴里尼。
乔尼里尼喃喃低语：「好的，首领。」
山治诺假装没有察觉对方发颤的嗓音。孩子还是如此稚气、脸上的泪痕还没有乾透，但在这乱世间，才华就是无法褪色的蚀骨烙印——山治诺也法无挣脱这蚀痕、山治诺也别无他选。他揉揉孩子的乱发，浅浅笑道：「我们去找哲夫老头吧？」
金诺就在外面等著，汽车的引擎沉沉低鸣。
※

「我们是死党。」路飞奥内一手支颐、一手抓著羊腿：「对不？」
在这乱世间，他能深切确信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他俩是无所不谈的死党、是同穿一条裤衩的好友；第二，他永远也无法确实说明自己有多痛恨这地方。
「对。」他应道，於是路飞奥内笑了。
「那你就答应我。」
他本该答应对方的，但这份工作带来的责任却让得惊惧得无法呼吸——山治诺和索隆西亚在数之不尽的梦魇间夜夜胁逼他、长得诡谲的四肢和墨黑空洞的眼眶嘴巴恐怖得让他汗毛倒竖。他不由得双腿发软，急切的想坐下休息，但那太狂妄放肆了——路飞奥内还没有邀他坐下，所以他不得不继续站著。
路飞奥内依旧笑得大咧咧、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他却只想拔腿就逃。狂风掀起桌布一角、草帽随时飞扬离去——路飞奥内一手按著草帽，又重覆说道：「答应我。」
狂风带来树林的声音，喁喁细语逐渐递升，直响得耳裏发懵、牙齿打颤。那声音伴随他长大、理应听习惯了，但时值薄暮、身处树林外围，那声音竟越加吓人；只有他才能听见万千凶灵的呼怨声，他怎能拒绝对方的请求？
他不如父亲般勇敢、不如路飞奥内般勇敢，但他也有不能逃避的时候——这是他的责任，跟勇敢什麼的毫无关系。
他早知道自己会为路飞奥内而死——毕竟对方曾全心全意地帮助他和可雅；他也知道路飞奥内是完结这经年战争的不二之选。
该来的总该会来，所以他也认命了。「好的。」语音一落，他的胃囊就瞬间落下深渊——该怎样告诉可雅呢？若他英年早逝、跟别的怨灵一样在树林徘徊的话，可雅会听到他的呼唤麼？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路飞奥内似乎不知道他的恐惧、没听见他内心的哀鸣，只一口气把红酒乾了、散漫的擦擦嘴巴，就随手把空酒瓶往半空一甩。乌索托亚老练地盯著瓶子划出的轨迹。
瓶子还没有往下掉落，他的子弹就精确地穿透瓶身了。玻璃渣子在空子映出零碎光芒，这才淅沥落在他俩头上。路飞奥内仰天大笑，把帽檐上的碎片都抖落了，才嬉闹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太棒了！」他笑道：「快坐好，跟我一起吃肉吧！」
乌索托亚重重一咽，膝盖一软就摔在椅子裏了。他的双腿纵是猛地发颤、脑裏饶是一片混乱，握枪的手却是异常稳定。他把枪放在桌上，然后疲惫地擦了把脸。「但，杰克首领……不反对吗？」
「才不呢！他说你是最佳人选了！你老爸也会高兴的。」
他快要哭了——眼眶如常发烫、胸口闷痛悸动；然而，万千怨灵的期望可是落在他身上了。路飞奥内信赖指望他、可雅则等著他回家吃饭（今晚她为他做了家传炖肉）。於是他勉强振作起来，一咬牙硬是低声道谢。
「乌索托亚，我要成为这岛的首领，要成为Capo di tutti capi（首领中的首领）！」
「嗯，我——我知道。」
「之后我们就能达成愿望了！」
「嗯。」他随口应道：「大家再也不必提心吊胆了，可以安心出门，孩子都可以安心到外面玩。」
自街头响起枪声以后，青椒头、萝卜头和洋葱头给吓得一直躲在阁楼，白白浪费了璀璨和熙的夏日，可雅为了劝哄他们回到大厅，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这大概就是乌索托亚的动力吧，不然他无法负肩黑帮副手的责任。
「那太棒了！」路飞奥内冲著他笑得无比灿烂。
「太棒了。」他跟著应道。他清楚知道，通往梦想的道路崎岖而遥远、而他定必无法活著到达终点。路飞奥内暂时还没有承继家族，但他一旦继任首领，乌索托亚就再也无法安稳的躲在暗处了。纵使乌索托亚总会听到怨灵的哀鸣、总会给吓得抖抖簌簌的，但他身为路飞奥亚的右手，定必成为所有家族的暗杀目标，因为只要他一息尚存，任谁都动不了路飞奥亚一根汗毛——这是铁一样的事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但没关系，他的双手稳若盘岩、他会为路飞奥内拼上性命、他会为路飞奥亚所肩负的一切（就算无法为和平而战，他也为公义而战）拼上性命；这一切都远比「勇气」重要。
「太好了，我们是死党。」路飞奥亚笑道，满嘴香稔羊肉，双眼烱烱有神。
「是的，首领。」乌索托亚哑声应道——他虽从没如此称呼过对方，但这尊称竟自然得有若呼吸。他勉强咧起嘴角：「我们是死党。」
※

「你也清楚我传召你的原因。」首领说道：「索隆西亚。」
「是的。」他恭敬地站在门边应道。
首领浅笑著抬抬鼻梁上的眼镜，又缓缓靠著办公桌坐好。「那你进来吧。」
他依言步进书房，暖橘色的灯光缓缓映亮周身。豪华长沙发的两端正坐著两抺优雅叠腿的身形，虽然，索隆西亚看见娜美摩雷和罗宾达却恨不得马上拔枪射杀。这两个女的不忠滑头、狡狯奸诈，对家族没有半点好处；况且她俩不过是局外人，根本没资格坐在这地方。
「坐吧。橘色的灯光缓缓映亮周身。」首领随口哼道。索隆西亚也不知道对方让自己坐下，到底是出於好意、还是抱著看好戏的残酷心态；总之他还是老实坐在唯一的空位上，也就是在娜美摩雷和罗宾达之间。娜美摩雷仰起头来，朝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甜笑。
「准备好了吗？」首领问道——难道除了『准备好了』以外，索隆西亚还有别的答案吗？於他而言，首领这个问题简直是侮辱。自首领的独生女儿从梯间失足、不幸撞断颈骨夭折，首领把他从睡梦中摇醒，沉声跟他说『换你了』后，索隆西亚就一直默默等著。自那起将近十年间，索隆西亚一直默默耕耘、竭力肩负填补她遗留下来的空缺——然而，首领宁可当初惨死梯下的是索隆西亚，他可是清楚知道的。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首领膝下无子，也不曾希望天赐麟儿——古伊娜生前他自是不在意、古伊娜死后他也一样不在乎。那孩子幼年夭折，也是索隆西亚无法扭转的事实；所以他只能竭力不懈、努力训练，最终变得强悍优秀、最终名正言顺地取代她的位置。
於是他默默点头。
首领重重一叹，转身背向他；他只得极力抑下一涌而上的痛苦难过。
「娜美摩雷和罗宾达会当你的副手。」首领漫不经心地说道，态度随便得教人大火：「她们会照顾你，会防止你干出什麼蠢事来，比方说迷途什麼的。」
语音甫落，他就觉得尊严被重重践踏了，被反叛的痛苦竟沉重得难以置信，教他使尽吃奶的劲才能勉强忍下来。多来以来，首领残酷无情的态度他也咬牙忍了，现在首领居然要把他交托给战地孤儿、交托给异地难民？娜美摩雷不错是为他处理了债务危机、罗宾达的确数次解决了行刺首领的刺客，但她们终究不过是佣兵而已，索隆西亚为家族可是献出一切，除了无法继承首领的血缘外，他压根就是家族重心啊。突然，他感到罗宾达轻轻抚上他的手——换了是他人，这小举动与许是想示意安慰，但对方既是罗宾达，索隆西亚就几乎忍不住冷哼。他及时在首领转身前把手抽回，看向首领平静的脸。
「没问题吧，索隆西亚？」
「有。」他也不转弯抹角——这次他一定要显得态度强硬，才能让首领见识到他的气魄。「我已决定了，强尼当我的副手。」
从街头枪战裏救下强尼兄弟后，索隆西亚就一直培育强尼，把他训练得忠心耿耿，二话不说就能为自己卖命——这正是索隆西亚需要的人。忠心不二，愿意一直跟随他的步伐的人，就只有强尼——就是现任首领、就是古伊娜（倘若她仍在生）也绝对做不到。强尼因他而生、因他而死，这点索隆西亚绝对可以保证。
「强尼根本不中用。」首领满不在乎地应道，随口就把索隆精心设计的计划摧残净尽。「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柔声说道，但他那不容置疑的意思却让索隆西亚听得清清楚楚。
首领明白自己的说话有多大影响力、知道自己要退位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了，家族裏的人将会蜂拥造反——他在考验索隆西亚，就是今时今日，他还是毫不留情地考验对方。
索隆西亚猛地挣起身来，旁边的娜美摩雷没好气的抱怨一下，他却是充耳不闻，只径自逼近首领，厚地毡淹没了脚步声，但心跳声却是震耳欲聋。他居高临下地盯著首领，首领却只淡淡看向他，让他莫名的燃起了某种情绪，竟不由得咬牙切齿。
他紧咬牙关——好吧、好吧，这个他也能忍下去。反正东西终究会归他所有，这书房、这桃木书桌、这书桌抽屉裏的秘密、这楝大宅、就是窗外这无垠山峦——通通都会归他所有。他会把杰克首领的领地移为平地、让那片绿意盎然的森林寸草难生；他会把哲夫首领沿海的别墅逐点摧毁、让经年老磗块块粉碎。路飞奥内和山治诺会在他跟前跪下，被他一点一点剖开最脆弱的喉头。首领终究会理解的，他终究会理解索隆西亚永远不可能变成她、却会变得比她更好、却会变成独一无二的最佳人选；所以他最终定必放手、定必让她的回忆沉眠、定必让她的灵魂安息、定必让她找到生前无法得到的宁谧安稳。
假若让她的灵魂获得自由，就代表他得在娜美摩雷和罗宾达面前忍气吞声、就代表他必需平定家族间争权夺位的动乱的话，就让他承受吧——家族裏真心待他的人不多，惊惧害怕他的人却比比皆是，就让他继续嬴下去吧。他不会输。现在，他必需背负的、他必需承担的，是——
他躬身亲吻首领的指环，眼角却瞄到罗宾达得意的笑容、耳边却听到娜美摩雷愉悦的笑声。
END

啊！！！大叔的新作！！！昨天看了小夜的作品还在想大属还要不要来一发……今天就来了好高兴！！！！\(≥▽≤)/~

沙发没了QAQ！！！！！！！！！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联想到小夜所写的三个家族毁灭什麼的我就只想啊啊啊的大叫啊啊啊啊啊！！【住口

说实话，看著无可奈何背上家族重担的黄毛，又看到在嘻皮笑脸间统领家族简直天生就该当领袖的船长，到最后忍气吞声（看的我郁闷纠结）的绿藻…我突然有一种触感那就是嗯人参似乎就是这麼不公平……噢不，我是说，B君果然一如既往的好强大啊啊啊ヽ(≥Д≤)ノ
嗷嗷黑道文什麼的绝对就只能是个萌梗！(❁´ω`❁)✲ﾟ
真心的看到大叔又有新翻译的文章窝真的好开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叔辛苦了！
最后也不忘记又说一次 生日快乐哦

无关路人甲看见大叔于是戳进来了，译文文字总是如此美好，比原文表达的更清晰，果然翻译帝！！但是这故事有点沉重……

重点二被忽略了什么的真的大丈夫么= =，所以来一发什么的果然是重点啊

于是我滚来占座！今年黑道依然强势啊~看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