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8§原创】日照山河[古/虐/完结]by:keiwin蕊儿

“刚过午时。”
“准备衣裳，我要出门。”
应约到了凤仪楼，全京城最大最气派的酒楼，一般人都不敢踏进门槛，能进凤仪楼门的，都不是简单的人。吃喝不愁任意挥霍的人最爱做什么？无非是比面子，凤仪楼正是专门招呼这种人的。
“我们一吼说，知不知道金太尉家七公子是我们何人，敢拦我们？于是他们就住手了，还是金兄您的名声够响亮啊！”
男子说得手舞足蹈，金在中听着，眼睛带笑，甚是悠然地道出几个字，“那是当然。”
旁人一听，眼睛发亮了，一边挤着笑脸，“所以金兄您看，这笔银子是该……”
“在谈何事？”
这话音突然出现，众人一惊，纷纷转头看向刚踏进厢房的郑允浩，当下全噤了声。原本这银票的事，无非就等金在中首肯，到时候银子往自己手上送了，账记再金在中头上，一干二净，可这点把戏想骗金在中容易，要骗过郑允浩？妄想，没想事情没谈出个结果，郑允浩却到了。
“总算到了，在说……”金在中才开口，众人便抢着道。
“没事没事！就闲来唠嗑几句！”
“哦？唠嗑？秦兄不是说……”
“唉唉唉！金兄别当真，我们几个也就随便说说！都不算个事儿！”男子说着，偷偷瞥了郑允浩一眼，背脊不觉冒出一股冷汗。
另一人看准时机就岔开话题，问道，“郑兄，没想这么快就回京啊，事办得如何了？”
郑允浩坐下径自倒了杯酒，却不回答，金在中扬着嘴角，“看来是难倒我们郑三爷了。”
“嗯？这天底下竟然还有难倒郑兄的事？来给弟兄们说说，帮不上忙，能出个主意也好。”
“是啊郑兄，瞧你为这事操心这么久，问金兄也一问三不知的，今儿个让弟兄们尽点绵力如何？”
三三两两的人附和，郑允浩也没心思跟他们客套，他要办的事，自然不需要这些所谓的绵力，众人见他脸色不对，也都识相不再多说，没一会儿，几杯黄汤下肚，乐师一奏起曲子，姑娘们一进厢房，众人左怀右抱，便又热络了起来，唯独郑金两人，始终在桌前。
金在中看着郑允浩喝酒，连眉眼上都是笑意，也不知道因为何事而高兴，郑允浩喝了好一阵，才放下酒杯，眼睛却没看金在中，边说，“还没看够？”
“多少人盼着一睹郑三爷风采呀，便让我看一辈子我也甘愿。”
“话说得也不嫌膈应。”郑允浩冷冷地道。
熟知郑允浩的性子，金在中毫不介意，笑说，“瞧你着眉头紧的，都能锁上了，事情到底怎么了？”
郑允浩的目光这才对上金在中，转眼间，嘴角攀上了一丝带了愠色的笑，“多亏了金太尉呢。”
说罢，手伸过去在金在中腰上捏了一下，并不用力，却很有调戏的意味，金在中作势要躲，便又听他说道。“今晚等我。”
“嗯。”笑意还挂在脸上，却消失在心里。
金在中宁愿被郑允浩接到府上折磨死，也不愿听见郑允浩说那四个字，那四个字代表这人要到金府来，可他到金府的原因，却从来就不会是因为他。

二、
好一副感人肺腑的画面，金在中坐在靠窗的一旁，看着房中央的郑允浩喂金璇进食，眉宇间全是平日看不见的柔情。当然，郑允浩在他眼里，任何时候都一道风景。但若是郑允浩愿意这般待他会如何？不不不……太体贴，反倒显得不稀罕了，况且只要是这个男人，不论是如何待他，他也一样喜欢。
原本金在中脸上还挂着笑，转眼间却被金璇口齿不清的话，弄得皱了下眉，反观郑允浩，尽是悦色难掩的模样，“璇儿你说什么？”
“浩…允浩……”金璇喊着，眼睛虽不在郑允浩脸上停留，但总归有了些生气。金在中总觉得，金璇在喊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都泛着光，就像装疯扮傻，可仔细看下来，却是与平日无异。
郑允浩笑了，多难得的机会，谁能料到，那位出了名不苟言笑的郑三公子，难得展露欢颜时，竟是因为面对这名疯疯癫癫的女子？金在中从来不想承认，郑允浩心里有个人，那就是金璇。若当年她与郑允浩的私奔不是出了岔子，恐怕他今日就得唤郑允浩一声姐夫了，姐夫？这关系，光是想想都够他恶心的。
他不想跟一个疯子计较，再怎么说，金璇是他胞姐，可在他眼里，天下间没有人配得上郑允浩，何况是一个疯子？凭什么郑允浩爱她爱得非她不可？凭什么郑允浩处心积虑扳倒金家，就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娶她做妻子？又是凭什么，郑允浩心里只会把他放在金璇之后？
偷偷摸摸地来太尉府别院，也不是第一次，只要郑允浩想来，便说一声，金在中就没有说不的时候。夜里进门，待到金璇睡下才会离开，丫鬟通常听从吩咐，呆在自个儿房间里不出来。像是今日，金璇已经安然入睡，郑允浩在的时候，她总是特别安分。
郑允浩关上金璇的房门，金在中锁上，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马上离开，不料郑允浩却开口道，“璇儿似乎能认人了。”
这话是淡淡的笑意，金在中回头看他一眼，“嗯，她记得你，可是，若她就一直这样神志不清呢？”
“无妨。”
郑允浩只回了这么两个字，但还不足够？就连她疯了都不嫌弃，郑三公子也是个痴情种呢。见郑允浩没有走的意思，自然是带人进房里奉上一杯热茶，待坐下之后，金在中才开口。心中即便急得火攻心，脸上也得波澜不惊，“我知道你认定了姐姐，可娶一个疯疯癫癫的妻子，怎么能让你在朝堂上无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郑允浩这么说着，视线对上金在中的脸，显然是话中有话。
金在中看似专心沏茶，“说的不对？”
“我还没问你，璇儿脸颊上那道印子，是怎么一回事？”
金在中想起，昨儿晚上给金璇那一巴掌，却一脸坦然地道，“不是我，更不会是姐姐自己动的手，我也好奇会是谁。”
这院子除了他跟金璇，就只有丫鬟，这话明摆着说是丫鬟干的，可郑允浩不傻，那手劲怎会是区区一个小丫鬟能有的？“还真是匪夷所思啊。”
“看来这别院得再雇几个守门的了。”金在中还是一副事不关己。
“人是你照顾的，有什么闪失就不好。”像是闲话一般的叮嘱。
“她是我亲姐，我会让她有什么闪失？”金在中笑，他知道郑允浩定然是生气了，只是故意跟他装模作样，明知道他在骗自己，可金在中还是高兴，是真的高兴。
话音刚落，郑允浩突然将手中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搁，啪的一声竟是被撵碎了，金在中这才抬眼看他，只见那人蹙着眉，满眼戒备地睨着自己。霎时间，人已经来到他身后，将他手臂往后一掰，顺势把人扯了起身，紫砂茶壶摔碎在地上，郑允浩压着嗓在他耳边道，“茶里放了什么？”
“你猜？”
人被一把推到床榻上，郑允浩随即擒了上来，双手压在他的肩上，身体的变化渐渐明显，已经知晓金在中往茶里下的只是催情药，笑得有些戏谑，“就这么想我留下？”

从前就是这样，任谁都喜欢金璇，幸好现在金璇不能跟他比了。雪下得越发的大，老总管正打算给他捎把伞来，好让他别撑着回去，却被下人唤去打点事情了，金在中跟他作别后，便冒着雪往别院走。
前些天的积雪没化，今日又下了起来，小径上都能踩出脚印来了，走了一阵，手往腰上一摸，便知道少了些东西，虽不重要，但也是平日里系在腰间的玉佩，便回头去寻，没走几步就在雪地里看见了玉佩的踪影，于是俯身去捡。
嗒嗒……
雪地上多了两滴血印子，特别显眼，上一回也是这样。抬起手擦拭去鼻间流出的暗红，老总管的话还绕在他脑中，盯着指尖的血红好一阵。
唯独不需要跟金璇抢的，竟是这个，老天还真懂得捉弄人。
这日凤仪楼格外热络，是说这凤仪楼的蔡大老板年近六十，竟还又敲锣打鼓准备迎娶个八姨太，这蔡老板的正妻与郑太师之母带点关系，攀亲道故的又是一场亲戚，再说这蔡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知道他要娶妾，又是一把等着日后算好处的人，想着如何献殷勤。
郑允浩向来不管这些，也没打算到时候到场喝喜酒，今日是被金在中拉扯着来先送贺礼的，说是人不到礼也得到。郑允浩心里有事记挂着，也没顾得上这种乱七八糟的应酬，可金在中说了，朋友这回事，不盼着能雪中送炭，但求锦上添花，好的时候，图个更好，这京城里的往来也就这么个事儿。
蔡老板的小儿子与他们是酒友，酒友老爹娶妾，一帮酒肉朋友便又拿来说事了，这时一人开口，从蔡老板扯到了他儿子身上，对着酒友就说，“蔡兄，你爹都娶八姨太了，你怎么连个正房都没找着啊？”
姓蔡的罢了罢手，笑道，“还不是时候，再说我不是立妾了吗，也没差不是？你倒也不说说郑兄和金兄，他俩别说妾，连个相好都没呢！”
“谁说没相好，那醉语楼的红岫姑娘不就是？”
“你这不是废话吗，红岫姑娘谁不喜欢，啊？”
众人一阵哄笑，却有人逮着郑允浩了，“我说郑兄这风流倜傥又才高八斗的，怕是急死那些个姑娘家了，郑兄你倒是早早定下来，好让别的兄弟有机会啊！”
金在中扬着嘴角接话，“郑兄那是心有所属，你们不知道罢了。”
“哦？当真有此事？”
“还真别说，金兄你又如何，别是真打算跟红岫姑娘吧？”
看来在众人眼里，他金在中舍得因为李红岫得罪九门提督，是等同为情甘赴黄泉的事啊。看问话的人一眼，眼中似笑非笑，“我？我就不耽误人家了。”
郑允浩闻言，视线在他脸上带过，只当金在中说的是他俩之间的勾当，当时的他自然不知道，金在中说的耽误，竟是另一层意思。
这话没聊上多久，郑允浩手下的人却是来了，像是有急事的模样，上来就凑郑允浩耳边说了几句，郑允浩听完只叫人先出去，而后自己倒了杯酒，干了就跟众人说有要事，得先行离开。他才开口，金在中就跟着也说回去，都知道他俩总同进同出，也没人假意挽留。
金在中随着郑允浩脚步，到了凤仪楼外，也没道别就打算分道扬镳，郑允浩在他转身前回头看他，只见金在中眉眼带笑，像是等着他发话，便道，“送你一程？”
金在中二话不说，就上了郑允浩手下驾来的马车。
郑允浩这段日子奔波，为的就是暗中追查一宗舞弊案，尚且未上报朝廷，只因牵连甚广，其中与金太尉有莫大关系，若是人证物证具掌握手中，便能狠狠痛击金太尉一遭。郑允浩抽丝剥茧总算查出关键人物，离京追寻却无功而返，最后得知已被金太尉捷足先登，遂苦思另觅贤计。
方才却被手下人告知，原以为九死一生的那位人物，竟然被人从金太尉爪牙手上救回，还主动上门投诚，说愿意供出涉案官员。郑允浩讶异，也猜想过对方只是假意投诚，别有所图，可这下看金在中的表情，却让他有了另一层猜测。

“果真是你干的？”
金在中也不跟他绕圈子，懒懒地回道，“有钱使得鬼推磨。”
郑允浩沉声笑了笑，“你爹在前门捉贼，你就在后门放人，有够孝顺的。”
“罪不至诛连九族不是？”一举两得，帮了郑允浩之余，还让郑允浩记他一功。
“是不至于。”
“这不就结了，当作我要讨你欢心不好？”
郑允浩随口问，“讨到又如何？”
“那么轻易能讨的，就不是郑三公子的心了，讨到我还不要呢。”明知不能为而为之，明知求不得而求之，这便是人的天性。
郑允浩习惯了琢磨人话，就算不能摸准个十足，也能猜出七分，但就是金在中的话，时真时假，总让他捉摸不定。把人送到巷口，金在中下马车的时候，郑允浩叮嘱了一句，“天冷就多穿一件，身体是自己的，别不当回事。”
“知道了。”金在中笑着回答，难怪那些人都喜欢闲来无事献殷勤，不过就是随便送了郑允浩一份小礼，竟然能顺道让他关心上一句，也算是好事。
没过多久，郑允浩被郑太师禁足了，三五酒友皆向金在中询问究竟，金在中嘴上说不知，心情却是一清二楚的。是说当日因舞弊案被金太尉私下收押，又被他聘人救下好让之向郑允浩投诚的事，不过就是个局。那人投诚是真，只是金在中并非存心帮郑允浩，金太尉早就知晓郑允浩要对付自己，却也没料到这回金在中竟然也向自己献策，说着将计就计，让那人投向郑允浩。
郑允浩有心让金太尉罪证确凿难以辩驳，必然不会只靠那一张嘴，如此一来便会让那人试图说服牵涉的众人倒戈，若金太尉等成事之后再将之一网打尽，干净利落。在这朝堂立足，无非就是树立党羽排除异己，有了异心便要除掉，没了妇人之仁方能成大事，这回金在中的话，改变了金太尉对自己这七子的看法，竟也觉得金在中是个可造之材。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金太尉这事，郑太师知道了，更是惊讶郑允浩的胆大妄为，事情没上到台面上，还是有转弯的余地，便做个样子给金太尉看，将郑允浩禁足了。
金在中无心在这朝野间浮沉，献计无非为的是把郑允浩的脚步扯下来，事情让郑太师知道了，日后定能制肘住郑允浩的行动。金太尉生死与他无关，只是金家越早被搁倒，郑允浩便越快能名正言顺得到金璇，他怎可能眼睁睁等着这事发生？
原以为郑允浩被禁足个三五七天就会没事，可到了新春那么喜庆的日子，还是没见郑允浩出现，往日随便就能见上的人，自己又没有名目去太师府拜会，金在中心里是有些想念，转眼两个月过去，都要以为没一年半载，怕是不能再见到郑允浩了。
这些日子以来，金太尉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七子一般，有些时候出行还会叫上金在中一同出门。像是这日，郑太师寿辰，特地命人请金太尉到府上出席寿宴，还把位子安排在自己旁边，是给足了面子，金太尉也是带上了金在中，本来他跟郑允浩交情好的事，是全京城都知道的，难得上太师府，带他最合适。
谁都晓得郑太师跟金太尉两人只是表面客套，这等功夫做得多足，暗地里就斗得多你死我活，只有金在中知道，这次的面子，只是为保郑允浩的命给的。
算是久别重逢，郑太师故意让好友俩坐到一块，四下热闹得很，可两人之间却是安静得不像话。金在中盯着郑允浩，总觉得他瘦了，看着这张脸，那些在夜里才会想念的碰触，此刻竟像是郑允浩真的把他压在了身下，正无度地索取，却让他甘之如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喝了一口酒，只见郑允浩睨着他，说了一句话。
“看来，如愿以偿了？”当下，笑得叫人心中一凛。

八、
大夫被带下去了，早料到的结果，没有辩驳的余地，诊不出病症，也没人帮他说话，面对郑允浩那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失望和质疑，他再多说也多余，从以前就这样，金璇的一句话，比他的十句都有用。
“金在中，你又骗了我一次。”郑允浩冷着脸。
金在中看着他，无可奈何。
“不狡辩了？”
“你不信，说了也没用。”
看他如此淡然，全然不知悔改的表情，郑允浩怒火中烧，“我看你真的有病！不是身，是心！那个是你姐姐，与你同一娘胎的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让她死，但这次真的不是我推她的。”金在中懂的，他让金璇缓过来了，以后就没机会了，怎么能怪郑允浩呢？那个女人这么厉害，所有人都信她，一直都如此。
“你为什么要害她！”
“因为我喜欢你，金璇她根本配不上你。”
郑允浩还在气头上，想到金在中心肠竟恶毒至此，又一再欺骗自己让他错信，便脱口而出，“难道你就配？”
金在中神色沉了下，却是笑了笑，“至少比她好，允浩，金璇她不喜欢你，她只是要跟我抢……她总是这样，什么都要跟我抢，别的我都能给她，但你不行，绝对不行！”
一个女子，岂会用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赌注？金在中肯定早就偏执成狂了，竟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说这种话之前，你就不想想能不能让人信服？”
“我对你说实话，可你从来不信，我说谎你就会高兴？”比起郑允浩，金在中实在冷静太多，可他不知道这份冷静，在郑允浩眼里只显得更让人寒心。
睨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道，“你若是不在，我会更高兴。”
心痛，却不是因为病症，因为金璇，才害郑允浩讨厌她了，“金璇有什么好？她跟别人花前月下的时候，就没想过你！”
郑允浩握紧了拳，还没开口，便出现另一道声音。
“在中……你非要这样毁我清誉？”原来是金璇被人撑扶着过来了，正好听见这话，难过的快要流泪的模样，郑允浩瞪了金在中一眼，从婢女手上接过金璇扶稳。
盯着郑允浩扶住她的手，金在中皱眉，“别装模作样，我嫌恶心。”
金璇脸色还是苍白的，却是痛心的表情，“算了在中，我不跟允浩成亲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就只有你一个弟弟了，我知道你喜欢允浩，是我不该跟你抢的，你已经变得太可怕了，我把允浩还你，你变回从前的你好吗？”
“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撕了你这张脸。”
金璇一抖，郑允浩把她护在身旁，“金在中你够了！”
对郑允浩的话充耳不闻，金在中依旧看着金璇道，“你死了我就能变回从前那样了，你怎么不去死？跟着那个男人一起死啊，当初你怎么跟他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的，忘了？”
金璇当下就哭出来了，“我跟谁多交谈几句，你就非得怀疑我跟那些人有染吗？我喜欢允浩，就不能跟别的人讲话？”
“讲话讲到珠胎暗结的，也就你俩有这本事了。”
金在中的话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已经是太可怕的指控，一个是楚楚可怜的心上人，一个是多番欺骗他，城府不容小觑的金在中，不用想也知道该信谁。
特别干脆的一巴掌，这次让金在中楞了好一阵，这是郑允浩第二次打他，这人竟然因为金璇这种贱货打他？或许该死的不是金璇，而是这个男人，是啊，郑允浩应该陪他一起死的，死了金璇就没办法再抢了，他怎么现在才想透彻？
也不管金在中有没有在听，郑允浩直接说，“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出口伤人。我让你好好反应一下，想清楚了我再放你。”
郑允浩把他关进柴房了，特别阴冷的小房子，冻得人直接发抖，金璇来过一遍，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第二次跟着郑允浩一块出现，不是来放人，而是命人把他绑起来了，说是他又动手伤了金璇，他怎么不记得呢，郑允浩也信，真让人难过。

第三天，金璇带着人端上热水来了，一边替他擦着脸，动作特别轻柔，金在中冻得有些恍惚，只听到金璇微笑着说，“总算能好好跟你讲话了，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呢。”
他没反应，金璇继续道，“允浩要跟我成亲，你替我高兴吗？”
成亲？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天等多久了。”
“你看你能活到那天吗？”金在中哼笑，声音却有些弱。
“谁先死，还不一定，我听允浩说过，你说你病了对不对？跟我们那短命的娘一个病呀，真是一样的苦命种，我可得谢谢你，留我这条命跟允浩成亲呢。”
金在中心一沉，金璇果然也知道！
话才说完，金璇想了想又笑了，“啊，不对，我应该谢谢自己。你不杀我，只是为了有借口跟允浩纠缠，若他早就喜欢上你，我也就没命活到现在了，所以我得谢谢自己，让允浩这么多年还钟情于我，对吧？”
“他只是没看清你是什么货色。”
金璇笑着，“什么货色，他喜欢就好，大夫跟我说，我本该早就恢复神智了，是有人给我用了药，我那天不过给允浩提了下，他气得说要把你杀了，还是我阻止的呢。可惜你没机会继续下药啊，我也想知道你要多久才能让允浩喜欢你呢。”
“他本就是我的，是你一直要跟我抢！”
“就算我不要，也要把你爱的人抢过来，看你痛苦我就高兴，现在我就很高兴。”
金在中只觉荒谬地笑了声，金璇跟他抢到现在，又得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没想过，若你没有跟我抢，如今你可能已经跟那个男人，还有你们的孩儿好好地过活了，继续笑吧，我都觉得你很可怜。”
金璇好一阵没回应，忽然，身上一阵暖意，是金璇把热水全浇在他衣衫上，然后惊呼一声，“遭了，身上都湿透了怎么办？我这就去找衣服给你换上！”
　　八、
大夫被带下去了，早料到的结果，没有辩驳的余地，诊不出病症，也没人帮他说话，面对郑允浩那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失望和质疑，他再多说也多余，从以前就这样，金璇的一句话，比他的十句都有用。
“金在中，你又骗了我一次。”郑允浩冷着脸。
金在中看着他，无可奈何。
“不狡辩了？”
“你不信，说了也没用。”不是晦气话，只是太清楚了。
看他如此淡然，全然不知悔改的表情，郑允浩怒火中烧，“我看你真的有病！不是身，是心！那个是你姐姐，与你同一娘胎的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让她死，但这次真的不是我推她的。”金在中懂的，他让金璇缓过来了，以后就没机会了，怎么能怪郑允浩呢？那个女人这么厉害，所有人都信她，一直都如此。
“你为什么要害她？”
“因为我喜欢你，金璇她根本配不上你。”
郑允浩还在气头上，想到金在中心肠竟恶毒至此，又一再欺骗自己让他错信，便脱口而出，“难道你就配？”
金在中神色沉了下，却是笑了笑，“至少比她好，允浩，金璇她不喜欢你，她只是要跟我抢……她总是这样，什么都要跟我抢，别的我都能给她，但你不行，绝对不行！”
一个女子，岂会用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赌注？金在中肯定早就偏执成狂了，竟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说这种话之前，你就不想想能不能让人信服？”
“我对你说实话，可你从来不信，我说谎你就会高兴？”比起郑允浩，金在中实在冷静太多，可他不知道这份冷静，在郑允浩眼里只显得更让人寒心。
睨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道，“你若是不在，我会更高兴。”
心痛，却不是因为病症，因为金璇，才害郑允浩讨厌他了，“金璇有什么好？她跟别人花前月下的时候，就没想过你！”
郑允浩握紧了拳，还没开口，便出现另一道声音。
“在中……你非要这样毁我清誉？”原来是金璇被人撑扶着过来了，正好听见这话，难过的快要流泪的模样，郑允浩瞪了金在中一眼，从婢女手上接过金璇扶稳。
盯着郑允浩扶住她的手，金在中皱眉，“别装模作样，我嫌恶心。”
金璇脸色还是苍白的，却是痛心的表情，“算了在中，我不跟允浩成亲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就只有你一个弟弟了，我知道你喜欢允浩，是我不该跟你抢的，你已经变得太可怕了，我把允浩还你，你变回从前的你好吗？”
“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撕了你这张脸。”
金璇一抖，郑允浩把她护在身旁，“金在中你够了！”
对郑允浩的话充耳不闻，金在中依旧看着金璇道，“你死了我就能变回从前那样了，你怎么不去死？跟着那个男人一起死啊，当初你怎么跟他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的，忘了？”
金璇当下就哭出来了，“我跟谁多交谈几句，你就非得怀疑我跟那些人有染吗？我喜欢允浩，就不能跟别的人讲话？”
“讲话讲到蛛胎暗结的，也就你俩有这本事了。”
金在中的话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已经是太可怕的指控，一个是楚楚可怜的心上人，一个是多番欺骗他，城府不容小觑的金在中，不用想也知道该信谁。
特别干脆的一巴掌，这次让金在中楞了好一阵，这是郑允浩第二次打他，这人竟然因为金璇这种贱货打他？或许该死的不是金璇，而是这个男人，是啊，郑允浩应该陪他一起死的，死了金璇就没办法再抢了，他怎么现在才想透彻？

也不管金在中有没有在听，郑允浩直接说，“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出口伤人。我让你好好反省一下，想清楚了我再放你。”
郑允浩把他关进柴房了，特别阴冷的小房子，冻得人直接发抖，金璇来过一遍，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第二次跟着郑允浩一块出现，却不是来放人，一来就是命人把他绑起来，说是他又动手伤了金璇，他怎么不记得呢，郑允浩竟然也信，真让人难过。
第三天，金璇带着人端上热水来了，一边替他擦着脸，动作特别轻柔，金在中冻得有些恍惚，只听到金璇微笑着说，“总算能好好跟你讲话了，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呢。”
他没反应，金璇继续道，“允浩要跟我成亲，你替我高兴吗？”
成亲？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天等多久了。”
“你看你能活到那天吗？”金在中哼笑，声音却有些弱。
“谁先死，还不一定，我听允浩说过，你说你病了对不对？跟我们那短命的娘一个病呀，真是一样的苦命种，我可得谢谢你，留我这条命跟允浩成亲呢。”
金在中心一沉，金璇果然也知道！
话才说完，金璇想了想又笑了，“啊，不对，我应该谢谢自己。你不杀我，只是为了有借口跟允浩纠缠，若他早就喜欢上你，我也就没命活到现在了，所以我得谢谢自己，让允浩这么多年还钟情于我，对吧？”
“他只是没看清你是什么货色。”
金璇笑着，“什么货色，他喜欢就好，大夫跟我说，我本该早就恢复神智了，是有人给我用了药，我那天不过给允浩提了下，他气得说要把你杀了，还是我阻止的呢。可惜你没机会继续下药啊，我也想知道你要多久才能让允浩喜欢你呢。”
“他本就是我的，是你一直要跟我抢！”
“就算我不要，也要把你爱的人抢过来，看你痛苦我就高兴，现在我就很高兴，我疯癫的时候，即便只残余一丝清明，都想着怎么折磨你，以泄我心头之恨，我就知道我会有机会的，你不能那么痛快地死啊，太便宜你了。”
金在中只觉荒谬地笑了声，金璇跟他抢到现在，又得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没想过，若你没有跟我抢，如今你可能已经跟那个男人，还有你们的孩儿好好地过活了，继续笑吧，我都觉得你很可怜。”
金璇好一阵没回应，忽然，身上一阵暖意，是金璇把热水全浇在他衣衫上，然后惊呼一声，“遭了，身上都湿透了怎么办？我这就去找衣服给你换上！”
金璇走了，就没有再回来，料了她不会来的，热水的温度退去，湿透的衣衫变得更冰凉，冷得人想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有一天，郑允浩来告知他，张提督的孙子要请他到府上一聚。看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一句关切的话，伤了金璇就真的比他的命还重要？
“你想让我去吗？”金在中用微弱的声音问着。
“你的事自己做主，不要问我。”
真是够无情的，既然你觉得没关系的话，我又有什么关系，“姓张的，不能得罪对吧。”
郑允浩怔了一下。
“我去。”当然要去，他不想死在这里，太冷了。
他还在勉强地笑，却不知道那简单的两个字，让人听出来多少苦涩，“但也得让我换一身衣衫再去，你能把我放了吗？”
衣衫早就干了，可柴房的阴冷依旧冻得人发僵，绳索才松开，腿也麻了，郑允浩要上前扶他，被他罢手阻止了，“扶了还是会放，倒不如让我摔清醒了更好。”
当晚，马车走到半路被人拦下，还没弄清状况，金在中被敲晕了。再醒来，眼下昏暗一片，不知置身何处，身上未着一缕，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浑身上下痛得差点让他再昏死过去，血腥味盘旋在四处，让人作呕。
忽然一道带着扭曲的狞笑声音出现，“俗话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我想了想，像你这种畜生，也配不上人吧？”
是金璇！金在中想抬头看看却无法，正要开口说话，楞了一下，喉咙竟发不出一点声音，金璇上前扯着他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本来想割了你的舌头，可敲碎你的骨头已经够累了，就省点事，毒哑算了，不想再挨一刀，装也得装成哑巴对吧？”
怎么会，哑了？
金璇的手狠狠一放，头撞在地上，拉扯得身上的伤，痛得一阵恍惚，只听金璇的脚步声又远了，“你当日关上门，让那些畜生污辱我的时候，心里有我现在的痛快吗？”
似乎是门关上的声音，接着又听见一阵动静，下一刻，金在中惊住了，是狼？
“高兴吗？我给你找的，是真真切切的畜生呢，你可记清楚这滋味了。”金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金在中以为自己是要死在狼牙之下，却没想到金璇又笑着说了句。
“这几头狼被训养的，不吃人，可最近正发情，我在你身上涂满了雌狼的味道，让它们陪你玩，你可别死这么快，我会让人来找你的。”
是惊恐在脑中盘踞不散，任人宰割的滋味比任何时候都可怕，不能动，不能讲话，还能如何，等死？上天总是喜欢留他一个人承受，却又不给他一点奖赏，可能一个郑允浩，已经用上他这辈子所有运气。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可是，全都做不到了。还执着吗，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执着什么，真后悔，明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应该带着郑允浩一起死的……
当晚，郑允浩回到府上，看着满手是血的金璇，硬是惊住了半晌，才连忙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刀，按住了她手腕上的伤口，“发生了什么事？”
金璇哭得不成人形了，说着，“我不能跟你成亲了，我……我的清白早就毁了，我想起来了，是在中……他以为我跟别的男子有染，就找了人来把我……把我……”
　　

金璇这段话，郑允浩听得心慌，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金璇？“你在胡说什么？”
“我知道他喜欢你，单是看到你就高兴，多傻，我不喜欢他终日脸带笑意的样子，所以我要把你抢过来。答应跟你私奔那个晚上，我本来打算跟另一个人走的，我喜欢他，真的喜欢，可是金在中……把他杀了，还把我们的孩儿，我腹中三个月的孩子，在我眼前剁成血肉……他怎么可以这样？我恨他，我要他不得好死！”金璇说到最后，手已经发起抖来，一边用力地笑着，眼睛却流着泪。
郑允浩把人摁住，让她面对着自己，刚才所听到的种种让他心里乱成一团，“你知道我是谁吗？璇儿，你一定还没清醒对不对？”
“我很清醒，我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他那么喜欢你，可下场呢？跟你成亲的人是我，生不如死的是他！你喜欢我吗？我不过是学着他从前的样子讨好你，你真的喜欢我？我把他弄成废人了，你还喜欢吗？娘疼他又如何，到头来不是得了一样的怪病！诊不出病因，无药可救，像他这样的人，活该！”金璇疯了一样笑了起来，郑允浩深深吸了口气，拳头都发抖，上前扯着她的衣衫，还没挥手下去。
突然，金璇的笑声停住了，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带着笑。
金璇用匕首捅进了自己腹中，死了，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看着仍然睁开双眼的金璇，郑允浩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这么多年存在的一切，全在一瞬间倾塌了。他爱的金璇，不过是个从未用真心对待过他的人，金璇学着金在中而活，金在中又为了他而活。那个人没有骗过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否定，就连心底存在对那个人的心动，也被自己一并抹杀，说到底，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看得清楚，却是把最简单得人看得复杂了。金在中于他，就像他于金璇一样义无反顾，只不过他的感情下错了注，输得彻底。
恍惚间，到了小院，脚步沉得走一下都吃力，推开门，蜡烛还烧着，跟府上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一点喜庆气息都没有。这冷冷清清的地方，那人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独自被痛苦折磨的时候，他却一心一意想着金璇，到现在才知道错了，那个人还会原谅他吗？不原谅的话怎么办？得用余生去补偿才对吧。
呆坐在床边，过了许久，郑允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到底应该信谁……”
金在中不理他，他叹了口气，“我知道我错了。”
那人还是不肯看他一眼，“金璇死了，你不能跟我说说话？”
伸手上前抚着金在中的脸，凉了。心口像是一下子空了，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在中……”
「能不能多来这里走走？怕是忽然哪天就见不着了。」
「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是怕我见不到你。」
原来，这人说的都是真的，哪也不去，哪也去不了，却终究无法相见。目光总是在他身上的这个人，那么执着地喜欢他的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可怕的是，人还在他怀里，却开始想念了，想要再听听他的声音，这是第一次，郑允浩的手抖得这么厉害，“我还没答应让你当郑家的人，你怎么可以死？”
慌了，乱了，妄想着如今只是在梦中，偏偏又深知一切无法挽回，最后怔怔地把人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可惜再如何用力，那人的体温还是一点点消散，这晚的温度，似乎比任何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都要冷得刺骨。
（完）

解封，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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