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ego Power
文/Moon·穆
章一
……不知名的某处海,怒涛卷崖拍起重叠水花,层层退递开来的回声在海谷间激荡。时而席卷轰鸣——几要断绝一切思想的铮鸣声响,唯余涛声;时而哀哀欲绝的褪去,穿水轻响若低哨。
时是黄昏。残阳滟滟俯卧在海面上,凄烈却黯淡着仿佛死去。暮色中光影游移,剑上三尺秋水,偏未见凛冽。已经沾染了不知是谁血迹的那柄剑,握在手中却是指着主人的心口,血色融进剑上清光,折上对峙二人的眉目,都是一副残艳如绘、染了戾气的妖娆。
就是那样子的定格光影,反手将剑递过去。近乎可以被称为逼视地、笔直地、半分不移开地望去,开口是轻得混不着力的、摇摇欲坠濒临失控边沿的奇异嗓音。
“……又或者,杀了我,你就可以走。”
对望的红发少年蓦地睁大了眼睛,随之瞳孔剧烈地收缩。抬手似乎要接过那柄剑又似乎是要打开它,可是手臂和手指也在猛烈地颤抖着,显示出主人极度矛盾且无以选择的心情。
“你……”嘴角也在抽搐着,从牙缝里只磨出一个人称,再无别的话语。
然后——
光盲。
光影错乱。
黑暗。
视觉渐渐适应清晰,夜色里闪烁远处的微光。
——又是那个梦。
伏见猿比古撑着自己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单手捂住脸,食指一下一下疲惫揉着眉心。又是那个梦,以死相逼要个了结和终局的梦。
以死相逼。服从或者,杀了我。
只是每一次都是到那里就结束了,没能有一回梦境再长一点、让他知道对方的选择。
没有一次。
仿佛是一个死局,日日思索苦思冥想,可是在梦里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又或者最为可笑的是,“否则杀了我”他自己连否则之前的要求都不知道内容。
偏头望向窗外。时间大概是凌晨三到四点的样子,冬天的黑暗格外的长,以至于远天没有半点表露曦光的意思。彼方某处却是有着一片瑰红的明亮,散碎的光斑隐约汇聚成了某个模糊不清的形状——没有戴上眼镜,他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而已。那些赤色的星之碎片的本来形貌,则是在此数个小时之前的亲眼目睹。
室内用电器闪烁的幽光,终究还是比外面亮上一点。玻璃倒映出他自己的面孔,没戴眼镜看上去有点奇怪的、模糊不清的,纤细苍白的一张少年人的脸,看上去有种奇异的阴郁,微微蹙着眉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压抑痛苦——如同宿醉甚至吸毒过后,大梦初醒般头痛欲裂的表情。
吸毒过后?
这样的想法从脑中飘过去之后,觉得有些微妙的讽刺感。顺手拿起床头的一盒新开了封的药,锡纸板上空缺的位置是明显超了额的服用剂量,将里面的说明书拎出来,开始仔细读着副作用一栏。
真奇怪。明明是应该令人精力下降注意力减退之类的效果,更加疲敝昏昏欲睡才对——怎么也不该造成失眠。然而没有。大脑之中针刺一样的疼痛,脑浆似乎在来回翻涌,偏偏意识清醒得很,没有一丁点精神上疲敝的意味。胸腔倒是压抑着,烦闷欲呕,虽然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副作用倒是对上了。
无聊。把药盒放回去,默默的又注视着远方篝火似的红光。或许那些人还在那里,用沉痛却坚毅的声音喊着口号,一声声溅起相同的波动,共振乃至共鸣。
那里面,也包括……他。
转开视线后拎起眼镜进了洗手间,冬日从室外导入的自来水,近乎是持平在零度结冰的前后,沁入骨子的冷。扑在脸上浑身都本能的战栗。
不能更清醒。
头痛和胸闷的感觉还在肆虐,试图对着水池干呕几下,什么都没有吐出来。撑着水池的动作僵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动作利落却粗暴的将眼镜扣到鼻梁上。镜托撞了一下眼角,略微的痛感带出一点生理本能的泪意,但是眼角相关的腺体却并没有液体分泌流出。
咬了下嘴唇,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软弱之后又迅速的停止。冷静之后察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神经质,然后伏见终于叹了一口,妥协似的迅速抄起终端草草打下一条信息发了出去,接着将那可怜的机器顺着半开的洗手间门丢到客厅的沙发上——好像不承认这东西是自己的,就能否认一切行为似的。
他直起身又仔细的打量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张阴郁的令人生厌或者敬而远之的脸,少年的痕迹还有所保留,可这并不会让人正视自己的年龄,反而那种痕迹,更像是情绪没有发泄透彻之后残留的歇斯底里。
看了很久。然后他自厌地牵起嘴角,送给镜子中那个人一个讥诮至极的笑,却无法否认内心深处那种如释重负的心情。
回到床上躺着。枕芯里的棉花像是无底洞,吸引着人一直向其中沉落下去。难言的焦躁感如同剧烈撞击之后蜂鸣的余韵,从不知名的地方暴起之后就顺着锁骨下淋巴的分泌脉络,蛛网般爬了满身。
如果毁了什么会不会痛快一点?这样的想法并不是第一次冒出来,大多数时候可以凭借意志力压下去,或者少数时候也可以采取其他的方法,在不能过度损耗自己精神和注意力的时候……
隔着护腕猛地扣住自己另一只手的脉搏!仿佛两个人格相互冲撞各自要采取不同的行动,又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被阻止。
“呼……”那是发生在看不见的精神领域的交锋,时间只有短如电光石火的一瞬。猝然结束还是给人脑带来了巨大的负荷。
不对……
放任下去,只能越来越坏的。
丢在床头的那盒药片的剩下部分,被一口气丢进咽喉,连水都没有。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感到平静下来——他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但很快就不是了,药效向来是值得信赖的。
终端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七分,过得奇慢无比的时间。放假的通知安静的呆在内存的某个角落,带着无可奈何的口气。另一条自己都有些不愿面对的短信倒是回复迅速,还占了偌大的篇幅。
[刚巧手边的会议都结束了,最近随时都有空,所以还是看你这边的安排。这次我想我们不能再漫无目的的兜圈子,至少要做一个正规的计划表出来,我也好布置——如果你能接受,想清楚给我回复。]
后面是默认的系统署名,D.源初。
默不作声的抬起手压在额头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指像是毫无意识的打出回复。
接着就是期待碾死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