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两个人都快能背下对方的台词了。这次朴灿烈却突然失去了苦苦哀求的意愿。
朴灿烈把对方臭骂一顿以后挂掉电话，然后发现自己其实也是这种龌龊的人，有了新人忘旧人，人之常情。
喜欢吴亦凡哪点呢，朴灿烈想了想，大概是喜欢他的骄傲。
又是看上金钟仁哪点呢，大概是觉得他单纯的可爱，还有那猩红的颜色明明和他不是一种风格，却那么配他。
就是喜欢那些会发光的人，朴灿烈想，或者分明是喜欢光吧。只有经常流眼泪的人眼睛才会敏感，才看得到那些光。
他把吴亦凡放走，却又没有去找金钟仁，连吴世勋也联系得少了。朴灿烈觉得自己其实是怕金钟仁和吴世勋一起出现，那自己就算带着墨镜也会被那种光芒刺激得落下泪来。
虽然是懦弱，却也是保护。被光明刺瞎双眼或者在黑暗中苟活，朴灿烈选择了后者。
他说过了不会去抢吴世勋的人，说到做到。
对方不要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有人知道吴世勋的理想型到底是什么人，他的每一任对象都和之前的差上十万八千里。现在的这任是个小个子男生，长得白白的，眼睛很大，笑起来很蠢。朴灿烈看着吴世勋牵着的小男生，想起自己的表哥。
那是朴灿烈的初恋，当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那场爱情开始于一次酒会，终结于一次酒会。借着醉意朴灿烈头一次看到表哥身上发出的光芒，然后他视线模糊，才发现自己留了一脸的眼泪。再之后在表哥的婚宴上他带着墨镜，对方果然就不发光了，朴灿烈灰暗的视线里有笑着的表哥和他的新娘，索然无味。
这时候朴灿烈才知道自己居然爱上了光，多么可笑。
就像你是糖尿病人却对棒棒糖痴迷到无可救药。
总会瞎的，朴灿烈知道，他只是带着墨镜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一天会来。
吴世勋很快带着小男生走了，朴灿烈还是坐在那个卡座，可以看到金钟仁在台上跳舞。
朴灿烈并不懂舞蹈有什么类别，他只觉得金钟仁跳得好，因为他眼睛疼。
金钟仁在掌声中下了台，直接往后台走，朴灿烈叫了个服务生去把金钟仁接过来。对方搭着一条汗巾，依旧湿淋淋地走过来。
明显地瘦了，朴灿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下巴，对方却躲开了。
他注意到金钟仁换了黑色的指甲油，但上面几道浅色的痕迹证明着他的旧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草莓蛋糕，吃吗？”朴灿烈问。
“咖啡蛋糕有么？”金钟仁抽了一张纸巾揩鼻涕，然后扔进垃圾桶。
“草莓的好吃。”朴灿烈说。
“那就草莓的吧。”金钟仁甩甩头像，朴灿烈一下子眯起了眼睛，金钟仁以为汗甩到了对方那边，赶紧坐着不动了。
“要擦头发就赶紧擦吧。”朴灿烈看着金钟仁肩头的汗巾，让他想起很小时候去公共浴池的经历，那时候他还和他亲爹一起住。
“我其实准备洗澡。”金钟仁抠抠头，“不过吃完了再洗也不迟。”
“水会不会太凉？”朴灿烈问。
“恒温60度的，我嫌烫死。”
“指甲换颜色啦？”
“最近喜欢黑色。”
“还是红色好看。”
“那就红色吧。”
“你真的很不解风情。”朴灿烈把刚上的草莓蛋糕推到金钟仁面前。
“你先拿一块吧，”金钟仁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上次还怕你抢了，对不起。”
“没关系。”朴灿烈拿了一块最小的，他并不喜欢吃甜食，除了冰激凌。冰的东西都会发光，他早就发现。
“关于不解风情，”金钟仁和着扎啤又咽下一口蛋糕，“你没注意到我从来只穿套头衫么？”
“你这样会拉肚子的。”朴灿烈把啤酒放到自己的一边，“想喝什么？”
“草莓牛奶。”
“只有原味的，行么？”
“也没差。”
“有没有夸你漂亮？”朴灿烈突然问，对方喷出了一口牛奶，溅到朴灿烈的墨镜上。

“这种假话我从来记不住的。”金钟仁道，然后继续吃蛋糕。
第二天朴灿烈还是坐在那里，能看到金钟仁，对方换回了红色的指甲油。
又过了两周朴灿烈终于把他拐回了家。
“我们是在玩过家家？”金钟仁笑着问。朴灿烈和他盘腿坐在一起，帮他涂指甲油。
“果然还是红色最配你，手别动，等它干。”
“你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挺会涂的。”金钟仁看了看手指。
“你不也一样。”
然后两个人笑嘻嘻地打闹，毁掉先前费力涂好的指甲油。
第一次见金钟仁是秋天，现在快到冬天了。
吴世勋最近频繁地换着男友。
其实之前也够频繁，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从禁欲系直接走向滥交了呢，朴灿烈找不到答案。虽然是青梅竹马的挚友，有时候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啊。
“这件好不好看？”金钟仁从衣橱里翻出一件拼接彩色套头衫问朴灿烈，对方侧过头瞟了一眼说好看好看，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你根本没看清楚就说好看！”
“金钟仁，过来。”朴灿烈坐起来说，他不喜欢给恋人起些奇怪的昵称，那感觉就像是妓院里姑娘们的花名，让人莫名其妙。原名不是很好听么，那样叫就好了。
“金钟仁，”朴灿烈抓着他的手说。“我其实已经看不清楚了。”
之前医生抵不住他的质问告诉他30岁之前视力会退化到只有光感，现在他快要28岁，虽然还是早了点，不过已经足够。明明就不是干眼症，他早就知道，但是既然家人要那样告诉他，他便直接相信了吧。明明就不是激光近视手术，他早就知道，但是既然家人要那样告诉他，他便直接相信了吧。
“我看不清你衣服上的花纹了，金钟仁。”朴灿烈抱着他说，“看不清你的抬头纹了，看不清你眼睛的颜色了，看不清你脸颊的痘痘了，看不清你手上的纹路了，看不清你的日记本上写的话了……哭什么，好吧，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日记本的……”
“我看到你在日记上写着要跟我一起生活的话，很开心，那是我最后看清的句子。
我还可以看到你的指甲，那么红那么亮，我开始就是看到了你的指甲，真是让人喜欢。你的指甲很圆，我爸跟我说指甲圆的人有福气，再哭福气都要哭走了。
趁着我现在还能看清最后一点东西，你一定要笑着啊，金钟仁。凑近点，对，笑起来嘛，像我这样要笑到露八颗牙齿噢。”
“你露了十二颗了，蠢货。”金钟仁道。
“吴世勋喜欢你，知道吗。他挑的人都是你喜欢的，”金钟仁抓着朴灿烈的手说，“可是恰巧他们也喜欢你。”我也是。
“我知道，可他又不发光，真抱歉。”
“怎么样的人才是发光的，我有吗？”金钟仁问。
“有的，就像是……你吃草莓蛋糕的时候指甲上面沾着奶油，然后你舔掉。这样的人就会发光。”
朴灿烈始终找不到一个好的解释，去阐述人怎样可以发光，但他终于还是被这光芒刺瞎了。
和墨镜后的黑暗不同，虽然此时他已经什么也看不清晰，却感觉从头顶到脚趾都是温暖的。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最后所见金钟仁的样子，一如既往弯弯的眼角，胡乱擦干的泪痕和通红的鼻头，以及笑得露出来的十二颗牙齿。
被光明刺瞎双眼或者在黑暗中苟活，虽然这是个殊途同归的强制性单选题，但朴灿烈终于心甘情愿地选择前者。他依旧如以往虔诚地抓着金钟仁，对方早就不涂指甲油。
“你看不到的话就没有意义了。”金钟仁这样说，虽然朴灿烈还是觉得可惜。
虽然他看不到金钟仁的样子，却还是能看到那些光芒。只要有金钟仁在的地方，那光芒就能直达他的眼球。
他果然是那样的爱着这光芒。
不管能不能看到其实都一样，朴灿烈抓着金钟仁的手躺在床上，对方给他念着睡前故事，拖沓地调子证明对方很可能比他这个听众更先睡着。
“……我们不用担心这一切覆没……”金钟仁念着，
因为真正的光芒不会熄灭，而真正的爱不会止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