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子拖拖踏踏地病了一年，好在也在节前好利索了，不用日日吃那苦兮兮的汤药，自个儿看着却是比前几日脸色更好些。斜倚在贵妃榻上，婢子剥好的柚子盛在琉璃碗里头，拈了瓣送入嘴中，甜丝丝的味儿里头还有点儿微酸，也是我最爱的味道】
【绿翘拿了个靠垫儿垫在腰后，靠上去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苏樱】赫佳家的丫头可有信儿了？

【赫佳与乌家原是没什么往来的，亲戚血缘那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只是念着和珩珩幼时的情分才叫苏樱留意了些。此次秀女大挑赫佳送了她入选我早已是知道的，她是否心甘情愿并不重要，只是我自个儿心里头倒是愿意她能留牌中选，不仅是因为多个伴儿，也是为身边儿多个人】
【苏樱办事向来是妥当的，这才说完就立马接了下去】打听过了，小主留牌封了贵人，想必也是才进宫，正收拾着呢。

【见她倒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往后日子长着。只是这头儿苏樱才回完了，那头儿纪连顺就进来回禀了。苏樱一听自然也知道我高兴，笑言了一句】主子瞧，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了吗？
【往后自不必我嘱咐，苏樱亲自出去请了进来。因在秀睿里头也不打算出去走动，穿的戴的都是家常的模样儿，正是正午的时候，倚在榻上本就是半睡半醒的，此刻更添了分慵妩，可也无意去重新梳妆打扮，只这么等她进来便是】

[。初初入宫的时候，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之时，各宫娘娘也见着不少，唯独缺了姵姐。私下让千禧打听着说是瑞妃娘娘病了，在养着病不宜外出，心里本就担忧着，却凑巧赶上各宫娘娘送礼的。这才耽误了不少时间，在门外候了不久，那小太监出来便说瑞妃娘娘，请贵人进。闻言，微微颔首，素手抬起轻轻推了推乌黑的发髻，脚底的花盆底踩在那柔软的波斯毛毯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不比踩在地下那般清脆。远远的瞧见姵姐斜倚贵妃椅上，那般慵懒的模样，就像曾经自个养着那只猫咪，高贵优雅的。虽说是熟人却也难免要按宫规行事，行礼问安，瓷音泠泠]
赫宜氏给瑞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虽说是按照规矩，可终究是早些年认识的，不比旁人那般恐惧，微微抬起眼睛，唇角勾出笑靥，那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

【现在想着最后一次见她恐都是数年前的事儿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若不是知道是她，恐怕站在我跟前儿都也认不出来了】
【不过是宫里头的规矩，等她全了礼数便忙叫她身边儿的婢子扶了她起来，待她落了座，绿翘赶忙上了热茶，婢子也拢了拢炭盆儿，这才开口道】这时候四九城里头最冷呢，你在江南呆惯了的，赶紧暖和暖和。

[。方才一路过来那身上裹着的厚重披风都未曾除去，就是害怕这紫禁城寒冷的天儿，应着她声起身，这方真抬眸望去那个仪态万千的瑞妃。这么多年过去，她容颜变得更加秀丽，眉眼之间也多了几分风韵。葱指解开那系着的披风，递给身后的碧柳，落座于离她不远处。从绿翘的手中接过那盏热茶，且不说那青花瓷的茶盏多么精致，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顿时流遍全身。倒也不着急喝，只是拢着热茶盏。那双眼睛如同月牙般弯下，薄薄的唇角勾起，眉眼之间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还是姵姐知我懂我，这天儿真是冷坏了。

【许是我和姐姐的日渐疏离叫我更不安些，也更孤单些，对她，我从不否认有情分，也从不否认有私心，可是就如今来说，恐怕是前者占的更多些罢。瞧着她手掌紧紧拢着茶盏，再瞧那婢子小臂上搭着的披风，也不知道她这娇小柔弱的身子受不受得了刺骨的寒风。犹记得小时候，她也是这般怕冷的，我总是喜欢下雪的天气，可那样儿的天儿她是断不肯与我出门去的】
【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那瓣柚子，可仍旧意犹未尽地拿了一片过来，只细细咀嚼着】想来小时候你也是这样，如今几年没见竟丝毫没变。

[。姵姐与徽姐的姐妹之情究竟是好还是坏？谁知晓呢？只是听新分来的姑姑翠屏说徽姐如今是被万岁爷宠在心尖上的人，二者相较，纵然姵姐稳居妃位，宫殿里富丽堂皇，和玺彩画活灵活现，精致的布料，华贵的首饰，每一件都是极好的。可她得到的不是那寂寞的夜吗？这样的生活她喜欢吗？富贵的背后隐藏的是莫大的悲哀。掀开茶盖，微微抿了一口深色茶水。顺着她的视线回望过去，二人之间纵然有时间的限制，却不曾感到陌生。似乎在我的梦中姵姐就该如此。]
要是变了，姵姐还怎的寻我？珩珩也是为了让姵姐好寻，不能忘去，故而不敢改变丝毫呢。

【她小时候就畏寒，现在也是；她小时候就没什么心思，现在也是。然而说一句天意弄人，数载离别我们终究还是要在一块儿的，只不过这代价却是我们两个人的一辈子。明艳的眸子略暗了暗，因为我依旧不习惯两人以这样的身份相对。或者真的一如她所说，丝毫未曾改变吗】
【拢了拢袖子，只一味笑着打量着她】还是这么一张灵巧的嘴。
【摇了摇头，似是要丢弃我脑中一切的杂乱，因为它本不应该属于我。自然了，我和她之间向来没有那么多客套，那些场面话自然也不必过】才进宫不习惯吧？我只记得你那认床的毛病，就不知道现在改了没呢。

[。幼时因为分别而哭的轰轰烈烈的人是我，如今因着相遇而笑靥如花的人也是我。是因缘巧合，才会有如今的姵姐与我。原以为这深宫会是无底深渊，可如今有她在旁，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不会害怕。都不会畏惧，她可是我的姵姐啊。]
灵巧的嘴儿也是对着姵姐的，换了他人，珩珩就是张笨嘴。
[。入宫这些日子里头倒是把我折腾惨了，限制了活动，限制种种，就像是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那般，我就如同那个皮影被人操控，没有丝毫的选择。偏偏那个认床的毛病，就是不肯走，在那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起来拿书在烛光下看着，看着看着也便坐着睡了。这不，那千禧碧柳都开始笑话我了。]
还是姵姐心疼珩珩，哪里好了，这不折腾的，活活要把骨架子都弄散了。

【宫里头天真烂漫从不设防的人少之又少，因为这样的人根本就活不下去，可她又偏偏就是这么个性子，说是恨铁不成钢也好，少不得得多操操心，免得别人算计了她，也算计了我。只不过同这样的人说话有一个好，那便是不必费神。你不必去猜她话里是否暗藏玄机，喜就是喜，恶就是恶】
【指了指她那张嘴，只是觉着好笑】瞧瞧，这好的坏的都被你说尽了，还不承认。

【她这样的性子，她这样的家世，合该就是被娇宠的女孩子，在宫外寻一门好亲事，这才是她该有的平静人生。宫里的尔虞我诈会把任何一个人染得不再干净纯白，一身污秽。然而事到如今早已容不得她说后悔，容不得我们任何一个人说后悔。紫禁城里头的路经纬交错，东西纵横，可唯独没有一条——回头路】
【这话儿里头带着打趣，可细细说来却也是提醒更多些】就属你最娇贵，这就受不住了？往后还多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