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正如生命中大部分意义重大的时刻一样,从一次言语讨论开始。
那一晚,我正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走两步退一步地晃晃悠悠迈上我所熟知的那十七级楼梯。彼时我正顶着一个黑眼圈,一盒装满碎玻璃碴的盒子夹在胳膊底下,另一只手抓着一瓶1867年的拉菲(红酒,非常贵)。这一切都会在适当的时候淡去,我想。希望如此,因为这一晚我醉得厉害。而且,我的视线有点模糊,记忆混淆不清。但不管怎样,我不会把这件事以贝克街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独立咨询侦探,这位面对任何事即使一无所知也能迅速阐明的睿智专家,所期待的方式告诉他。那些热衷于盖棺定论的年月已经逝去了。贝克街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不再如他曾经那般呵斥我。
我会,因此,以我所喜欢的顺序,倒叙这个故事。倒叙总是令人鼓舞的。
正如我刚才所说,彼时我醉成一滩烂泥,但终于在第八和十三阶上逗留了一会儿后,成功地功课了那该死的天梯,胜利抵达我们的客厅。我们一同分享过无数次经历(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这些经历都该被称作情事更恰当)的场景就在眼前,光线昏暗一如歇洛克·福尔摩斯所期望的。餐桌上摆着一餐绝伦的晚宴,烤架上是一只早已冷掉的雉鸡,一碟切片牛肉,还有两套比平时更加精美的餐具。一只杯子已经被我的朋友用过,放在餐具橱上。食物丁点也没动。
“福尔摩斯,”我不耐烦地喊,身子微微摇晃。
福尔摩斯从他的卧室里现身,用一块湿布抹着他的脸,脖子,和肩膀,而后停下手。
他显然刚刚盯梢归来——扮成一个装卸工,我想,虽然我已经无法让自己专注于这个问题了——但他还是来得及脱掉所有上衣,换上一件衣襟半开的诱人睡袍。这是那种曾经会让我彻底抓狂的事情:福尔摩斯保证会七点回家享受私人时光,而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抹去脸上的油烟。然而不知怎地,不知怎地,他就是能找到恰当时机半裸出现。如果不是早有预料,这着实令人沮丧。抱着期待。正常礼节。先前正是这玩意儿逼得我离家出门,因为比起等待着一个自恋的天才看一眼手表,我有更好的事情可做。或者至少,我喜欢假装如此。
现在他惊讶地瞪着我。我的朋友已经彻底清洗了那些不太敏感的皮肤,但他那令人惊异的,邪恶而明亮的双眼周围,就在睫毛下面,仍旧微微发黑。
“你看上去像一个两便士的妓(啦啦啦)女,”我愉快地说。“这是你的生日礼物。”我举起酒瓶。
歇洛克对我精妙绝伦的新评价惊讶地眨眨眼,而后迈开长腿三两步来到我身旁。他把我的下巴抬到光线底下。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怎么了,我亲爱的伙计?”他问。
“一场口角,”我说,他拿过盒子和酒瓶,放在他的化学实验桌上。“一顿饱拳。你应该看看那家伙。我以为你会自己推理出这些事儿,你知道。我没打算告诉你我进门了。”
我的身旁此处。渐渐熄灭的火苗,滴答作响的钟,烤鸡的怡人香气和空气里的烟草味。作为我们即将开启的对话,这是个舒服布景,我想。然后我揉了揉下巴。不过是轻微擦伤。我知道我的眼睛或许看上去吓人,但这是另一个问题了。此刻,我需要就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与我的室友展开一个友好而私人的对话。而后一切就都好了。
福尔摩斯拿着医药箱和一小碗水回到我身边。我看着他的手,拿着这些东西。
当然。这算什么新闻呢?我望着他的手,那眼神简直像有些男人盯着艳照一样。于我,即便是一出完整的西洋镜,里头有硬邦邦的**男人和湿漉漉赤条条的年轻姑娘们,共同置身于最**的酒后纵欲,欲望填满彼此的每一个毛孔,雄性的神只如勃起的种马喜悦地昂起头来——也不能让我从刚好出现在眼前的歇洛克食指上分一秒钟的心。干嘛还要在这上头闪烁其词呢?
“坐下,”他忽然道,朝靠椅点点头。我乖乖听话之后,他蹲在我面前,用水沾湿一块布。“是谁?”他吼我。
“俱乐部里的一个旧识。”
在近处,他明亮的眼睛周围那圈眼影似的阴影更诱人了。本来就是如此。他的五官全无女性气息,但他绝对是美丽的,因而在有推波助澜时更是如此。我这位朋友的眼睛比他的手还有诱惑力。如果我没有打断他洗澡,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但显然世界上唯一比歇洛克·福尔摩斯更要命的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画着眼线的样子。他神秘,迷人,带着些微东方色彩。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