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连绵的冬雨实在恼人,屋里冷得很。我推开门走到屋外,一不留神脚踩在水坑里,溅了一裤腿的泥。翻遍了衣兜摸出张口香糖包装纸来,皱着眉随意擦了擦鞋,然后捏着纸角将其丢到地上。
反正没人知道是我扔的,院子也用不着我打扫。
本就不长的寒假被春节割得七零八落,还来不及宰那小子一顿,就被揪着领子塞进车里,强行带到长沙乡下老家过年。面对一大屋子不认识的远房亲戚,撑不出笑脸还要被问怎么心情不好,恐怕换了谁也高兴不起来吧。我闷闷地坐在矮凳上看着雨,想着家里的空调暖被网游咖啡,以及那家伙听说我要跟随父母回老家后幸灾乐祸的欠揍表情,越想越生气,索性冒着雨出了院子,一口气跑了老远,再次停下来时已在一处小山坡上,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身后牢笼似的密集的平方早就没了踪影。
坡并不高,我顺着山坡走到顶,拨开的灌木枝弹回来,水珠溅得我满脸都是。我本就心情烦闷,此刻更是气极,不顾灌木带刺,上去就欲将其掰断。将灌木顶端拽向一边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站着个人,由于之前灌木遮挡的缘故一直没看见。那人瘦高的个头,叼着烟,正从口袋里摸打火机出来。
我顿了顿,果断放弃拧断树杈,朝那人凑了上去。在我就快走到他跟前时,他回头看见了我,没有惊讶,而是了然地点了点头。“闷坏了吧。”
“理解万岁。”我两手一摊,找了块干净点的大石头,一屁股坐下。
他是我表叔,叫吴邪,目前吴家最大的金主,从长辈的言行中就不难猜测出来。无论辈分大小的人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忤逆,生怕一个闪失金主就不伺候了。
我用手抹了抹石头,示意他坐,于是他就坐到我身边。“我像你这么大时也是,宁愿在家对着电视看广告也不想回老家。”他点了几次火,奈何香烟受潮,几次都未成功,只得作罢。他将打火机揣回去,无所谓地笑了笑:“后来就好了。”
“我宁愿没有以后。”我双肘支撑在膝盖上,木然地盯着手上的泥,余光刚好瞧得见他的侧脸。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大概是觉得大过年的我说这话太不吉利了吧。想起爸妈三番五次教导过的,我忙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不想再回来了。”
他又盯了我好办天,盯得我浑身发毛,几乎快坐不住了。才听他那边轻轻笑了:“你还真是个孩子。”
“我才不是孩子,我……烟龄都两年了!”其实我根本不会抽烟,我家家训严格,考不好老爸都会拿着戒尺打我手心,脸板得跟旧社会私塾先生似的,我哪敢抽烟。喝酒都是偷摸喝两口,确定身上半分酒气都没有后才抬腿回家的。
他又是笑,不置可否。两个人安静地坐了半天,谁都没说话。“无论以后是不是你想要的,你都必须走下去,不能回头。”他定定地注视着我,对我说道。身为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学生,说教的话我听了太多了,更深谙规矩:乖顺地点了点头,算是赞同听话。
他也没再说什么。
不古板说教少脾气好,算是我喜欢的大人。我偷偷瞟了他一眼,他正对着空气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翻出手机上了会儿网,戳开那个灰色的头像,盯了会儿,而后匆匆下了线。
“走吧。”他说,“该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