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的相遇，
是背道而驰的排斥，
又或者，
是吸引。
黑与白的融合，演变出两者之间的灰色。
谁都不能预料。
......
杨升昊是安阳艺高的神话，蝉联三年学生会长，一流的钢琴实力和机械体操，文武兼具。如果说他是安阳艺高的光，那么郑丙熙就是影。
一个被所有人厌恶却又挥之不去的影子，伴随着打架、记过、不良团体这些字眼。
郑丙熙拖着不太灵活的右脚和满脸淤青走上天台，这大概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从第一次学会抽烟开始。
但显然，今天的天台多了个闯入者。
铁门发出“吱呀”的几丝低哑呻吟，郑丙熙因为楼梯而扯到脚伤，疼得嘶哑咧嘴的表情在触及到栏杆旁那抹白色时僵住了。

听到动静的男生转过身，和郑丙熙凌乱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校服不同，他的衬衣烫的笔挺，没有一丝褶皱，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到衣领，郑丙熙的眉头随着目光的游移渐渐拢起，打完架的烦躁在撞上男生的眼睛之后升腾地一发不可收拾。
模范生？
真是最恶的类型。
特别是他还有一双让人讨厌的眼睛，很亮，就好像能够看穿人心。郑丙熙恶狠狠关上铁门的瞬间，闪过莫名的心悸。
这个不愉快的初次见面似乎是一把钥匙，开启了光与影相连的大门。
短短的烟头划过半圆的弧线落在水泥地上，是天台独有的斑驳印迹，若隐若现的猩红火光被一只穿着球鞋的脚碾过，无声熄灭。
烟雾充斥了胸腔，郑丙熙吐出一阵灰色，眼神凶狠地瞪着不远处的人。
又是他。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郑丙熙每每上到天台都遇见这个男生，尴尬和恼怒让他不自在，迁怒在所难免。
“呀！”
男生看向他，平淡的没有表情。

“加西！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吧。郑丙熙，这三个字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恩？”双手插进裤袋，恶意摆出混混的姿态，想要看见他惊慌失措的恐惧。
男生却只是挑了眉毛。“郑丙熙？抱歉，没听说过。”
“嗤，尝尝我的拳头长点记性怎么样，小子。”
“无所谓。”男生轻笑，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彻底点燃了郑丙熙的怒火，长腿顿时踢了上去。
竟然被灵巧地躲过。
有意思，郑丙熙歪了下脖子，扯出个邪气的笑容。同时右手猛的挥出，一下两下，身体相互碰撞的闷响，深入骨髓，擦出肉眼所不能看见的火花。衣摆飞扬，带出破空的风，凌乱了男生齐整的黑色短发，领口被扯开，靛蓝色的领带歪向一边。
郑丙熙那头标志性的编发被抓住狠狠撞向栏杆，又在下一秒堪堪停止，男生捂住被膝盖重击的腹部大力喘息。
手背抹过嘴角，破裂溢出的血迹染上胡渣。
“有两下子。”
“你也不错。”
“哈。”郑丙熙活动着充血的手指笑得嚣张，谁能想到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模范生会有这样的好身手，双面人？真想看看训导主任知道后的表情。
“如果被别人知道的话，会不会很有趣？”
“结果恐怕会让你失望。”男生撑着腿站直了身体，依旧是不咸不淡，只是多了份生动。“更何况......”

“什么？”
“你不会说的。”
“凭什么，我可不是好人。”
“你、不、会。”一字一字地说，男生看着郑丙熙，眼睛里是意外的认真。“我说的，够吗？”
“呵。”刹那间的惊愕，郑丙熙不敢置信竟然会有人相信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是、太有趣了。”他嘲笑，在男生的注视下越笑越大声，用尽全身的力气，靠着栏杆，手掌遮住眼睛，郑丙熙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眼神。
眼睛，总是会出卖一个人最真实的东西。
男生看着他，一样受伤破皮的嘴角，一点点绽放。
两个人靠在天台，放肆大笑。
郑丙熙笑得累了，半倚半靠着，制服口袋里的烟被抽出，点燃。
“要么？”
男生轻轻歪了下头答应，伸手接下扔过的烟盒，没有火机，他看向恶作剧的烟盒主人，得到对方眼里的戏谑。
挑衅的接近，鼻尖对着鼻尖，喷出的气息撒上皮肤，连下半身都几乎贴合在一起，感觉到郑丙熙骤然僵硬，绷紧的肌肉。
身体从来都是最诚实的。

侧过头，叼着烟凑上郑丙熙烟上的火星。男生有一双和眼睛相媲美的骨骼分明的手，他用这只手拿下烟，口中含着的烟雾喷了郑丙熙满脸，朦胧中，是一张吃惊的脸。
那天郑丙熙在天台待到天黑，教学楼里的灯一盏盏熄灭，他想着男生离开前的话。
“升昊，我的名字。”
“郑丙熙，我认识你了。”
升昊？
和那个学生会长一样的名字，却是截然不同的人。脸上烟味的热度似乎还未消散。
......

高三的日子像枷锁，一天天变短，收紧，让所有人窒息。天台成了密会的场所，郑丙熙和升昊会时不时相约，抽上一根，放松绷得太紧的神经。
升昊很忙，郑丙熙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好学生总是离不开学业和成绩，很正常。
郑丙熙也很忙，忙着打架，找场子收地盘，跟着他的小弟越来越多，他的名头在圈子里面也越来越响，认识不认识的见了都会恭恭敬敬叫一声“郑哥”。
他们开始很长时间不见面。
安阳艺高是所谓的明星高中，艺人在这里随处可见，没人觉得新鲜。升学对于他们可有可无，但这并不包括普通学生，尤其是郑丙熙。
训导主任找了他好多次，终于在学校后门堵住他。穿着西装驾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说到口干舌燥，未果，他看着郑丙熙离开的背影，脸上若有所思。
“只剩下一个月了，升昊。”

......
郑丙熙记得过加起来足够开除的条件，如果不是母亲苦苦哀求，安阳艺高，他绝不会留到现在。他坐在礼堂末排的角落，脑海里是昨晚饭桌上女人欲言又止的脸。
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孩子那样本分的上学放学，为什么要让**心，为什么......我的孩子是你？
细纹遍布的眼睛里写着的话，郑丙熙想要逃避。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在我出生的时候她是不是会杀了我，呵。人都是自私的，就连亲情也不例外，甚至更加廉价，母亲梦想中的儿子一定是像学生会主席那样的吧，被亲戚朋友带着嫉妒的口吻称羡，在老师们自豪的眼神里满足自己虚荣的心。
看着经过自己身边的学生小心翼翼不敢对上自己视线的样子，郑丙熙踩上前排的椅子，任由刚刚清洁过的椅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鞋印，学生们敢怒不敢言，突然有点想念升昊，对了，他也是个好学生。
大会开始，照例是校长主任的演讲，长长短短的拖拉和绵长，让人昏昏欲睡，郑丙熙半梦半醒间听见学生会长的字样。

很给面子地睁开眼，为了见识下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话。
影子的反面，会是怎么样。
挺直的背脊，扣到衣领的制服和领带，不染不烫的黑色短发，端正走上讲台的男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真让人意外啊，升昊。
演讲的内容不外乎升学临近，希望个人抓住机会这样的话题，杨升昊照着稿子念得烦闷，嗓子眼沙哑，急需要尼古丁的滋润，他忽然想到郑丙熙，又很快否定，这样的场合，他不会来。
压力之下学生的情绪都不太稳定，很多人都出现逃课的现象，稿子的字里行间用词尖刻，杨升昊忍住心里的违和，台下的中年男人脸上是属于长者的得体笑容。
恶心的男人。
“砰——”的一声，在沉默的学生中突兀地响起，惊醒一大片睡意。目光的焦点，郑丙熙随性的站立在中央，身前是被踢翻的椅子和瘫坐在地的学生。
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带出女学生的尖叫，刺耳得很。
杨升昊在触上郑丙熙眼神的刹那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位、同学，麻烦坐下来，你挡住后面的学生了。”
“呵，会长？杨升昊？”郑丙熙拉下难得不算很乱的领带。“好得很。”
说完留下面面相峙的师生，转头，离开。

......
激烈的鼓点，音响声大得离谱，一下下敲打着心脏，仿佛要震聋耳膜。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衣着暴【露】肆无忌惮地接吻，相互挑【逗】，妖孽横生。
尖叫，夹杂呻吟，这里是堕落者的天堂。
一杯接着一杯，郑丙熙的眼神弥漫着醉意，他的身体火热，心却很冷，说不出的滋味，背叛？并不，他和杨升昊的关系没有好到这个程度，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对面桌的男人在女人耳边说着什么，女人会意地起身，坐到郑丙熙身边，布料下火辣的身材摩擦着，水钻镶嵌的指尖在敞开的领口游走，画着不知名的图案。
郑丙熙对着男人举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制止女人得寸进尺的动作。
“郑哥，怎么，看不上我们丽娜？这丫头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啊。”男人不怀好意的意味太明显。
郑丙熙搂上女人柔软的腰肢，向下移动，好像要滑进短裙里，引得女人一声娇嗔。
“怎么会，ACE哥割爱。”
“喜欢就好，丽娜，记得好好孝敬我们郑哥。”女人闻言叫来杯Vodka，顺手倒进郑丙熙喝了一半的酒杯，两种酒精混合。“郑哥，赏个脸啊。”
手下的几个小弟都站了起来，气氛突然紧凑。
“都坐下，没规矩。”郑丙熙一口干，混合酒烈得很，喉咙像着火一样。
“给面子！丽娜。”ACE强笑，又给女人使了个眼色。酒杯空了又满。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郑丙熙收了原先的笑意。
“郑哥~~”女人撒着娇，夸张的腔调太过，高跟鞋尖抚上郑丙熙的腿。
“不好意思，借过。”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挤开女人硬是坐在了她和郑丙熙之间，红色夹克，T恤闪烁着珠片勾绘出诡秘的骷髅，皮裤上锋利的铆钉沿着双腿交叠的曲线而下，杨升昊翻起染成栗色的留海，烟熏和眼线，判若两人。
“你是谁？！”女人乍被推开，反应过来。“郑哥，你看他~~~”
郑丙熙根本没理她，他盯着杨升昊，没眨眼。
“小姐，对着别人的男人撒娇，是不是不太好。”杨升昊对着女人说，接着换姿势踢开碍眼的高跟鞋，皮靴上的铆钉划出一道血痕。
“啊~~我的脚！”
“郑哥，这是什么意思？”ACE眯起眼睛，冷笑。
“大家也看见了，难得出来偷吃被抓个正着，我很头疼啊，ACE哥。”靠上杨升昊，郑丙熙一脸遗憾。“今天运气不好，下次吧~~~恩，你叫什么来的？”女人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还真是不巧，郑哥，下次玩记得关好家里的猫再出来。”
“哪有这么霸道的猫，分明是豹子才对。”郑丙熙一副打趣的样子埋进杨升昊的肩窝，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宝贝儿，你说呢？”
“哼，我们走！”

ACE带人一出PUB，方才的旖旎瞬间转换。
“杨升昊，你不去忙着你的学生会，来这里做什么？”
“玩玩儿，不行？”
“行，我的场子，随你高兴。”
杨升昊抛下他，走进舞池。DJ戴着耳机指尖飞快，杨升昊顺手摘下一个男孩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随着音乐渐渐舞动。
DJ右手搓盘，杨升昊侧身一个标准的WAVE。
抬手，脚尖，轻重有力，这样的杨升昊是他从未见过的，手指移动帽檐，旋转，脖子上的项链在空中飞起了一圈。
最后在人群自发让出的位置，杨升昊翻转停下，随之是本该坐正在位置上的郑丙熙的脸，这次，没有烟。
叫好声响起，杨升昊带出的热量又再次点燃了舞池，DJ换了首音乐，迷幻的女声。

“好玩儿么。”郑丙熙盯着他的眼睛。
“马马虎虎。”
“有没有兴趣换一种玩法？”手摸上杨升昊的后背，一路向下。
“随便。”或许是较劲，杨升昊没有拒绝。
两个帅哥加上贴身舞，足够惹火。
这份火热却在杨升昊猛的推开郑丙熙后堕入冰点，猝不及防撞翻的酒水四溅。
“今天的单我请，各位赏脸散了吧。”郑丙熙发话，手下的人立刻行动，不一会，PUB只剩下郑丙熙和杨升昊两人。
“你想上我，郑丙熙。”
“是。”
“可是我不喜欢在下面。”杨升昊推了下郑丙熙，他看他倒在舞台上，慢慢俯下身，双手撑在两侧。
“偶尔换个位置不是更好吗，升昊。”扣住腰，郑丙熙一个用力压住杨升昊。
“也对。”
吻，就这样落下。

地下的PUB看不到光，郑丙熙在沙发上看着吧台里的杨升昊倒酒，没有技巧的参杂，看容器里的液体变换颜色，他只穿了条皮裤，拉链拉到一半，腰身松松垮垮挂在盆骨上，露出黑色的CK。
肌肉随着身体形成漂亮的弧线。
“跟我吧，升昊。”
“玩玩而已，你当真了。”
“我不知道你玩得这么疯，高兴了就和男人做，恩？”郑丙熙点了根烟，口气不是很好，杨升昊带给他太多惊喜，他没办法消化掉，他认输了。“和我在一起，继续当你的学生会长，毕业前我会尽量收敛点，一个月，我还等得起。”
“丙熙，记住你说的话，我杨升昊的男人，说话算话。”
杨升昊停下手上的动作，说的认真，胸前的吻痕是妖娆的深红。

窗外，云压得很低，郑丙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隔着玻璃窗望天，双手枕在脑后，对于时不时投来的视线他完全可以笑笑无视掉，仅仅是暂时打破常规的惊讶罢了。
学校，课业，人际，就像是一群幼稚鬼的游戏，无聊得很。
如果不是杨升昊。
郑丙熙忽然笑了，并不是想到有趣的事情，而是第一次感叹命运这个词的奇妙，安阳艺高流传着的光与影的流言，郑丙熙和杨升昊，两个生活在地球两端的人，就因为一根烟拉近。
那现在的他们算是什么，光融进了黑色的阴影，却不是灰色。光依旧耀眼夺目，而影子......也不曾改变。
郑丙熙不是傻子，世界上一切的人与事都有各自的缘由，譬如天台上的偶遇，譬如酒吧，很多很多。只是往往太过于相信，才会失望，甚至于绝望。
升昊，在你身上下的赌注，我希望自己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