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
鸣人在发呆。
脸带茫然两眼无神嘴唇微微张开,喉结随着犹豫的吞咽一动一动。
若是平时也就由他去了,此刻却不行。
于是卡卡西低低叹了口气,缓声说道:「嘛,再不下材料水又要煮干了,鸣人你…」还没决定好该先放白米还是菜丁么?不,比起这个,或者更该先撂下你手里的调料勺?
男孩子因为他的话回了神,手一抖,一勺子盐便通通进了锅,跟着是一声「哎呀」。
卡卡西默默苦笑起来,歪头看着鸣人第六次端起煮锅,把烧沸的水倒掉。「还打算继续?…其实,我有点饿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鸣人颇有些垂头丧气地擦擦不知是热出来还是急出来的汗,丢开锅子换了水壶,接满,连上电源,从橱柜里翻出速食拉面拆开,嘴里还在不住闲地嘀嘀咕咕。「唉唉,是小樱说再被她撞见我拿拉面糊弄你就抽飞我嘛,什么叫糊弄,拉面哪里不好了,况且,管他是拉面还是什么老师你又能吃几口…」
「…是啊。」卡卡西垂下眼帘,抓着鸣人衣服的手指紧了紧。「这个样子,大概不吃也饿不死。」
「啊?老师你说什么?」水开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声线,鸣人没有听清楚,一边侧过脸一边提了水壶去冲面。「什么沿?」
「没什么。」没听清更好,听清了只怕又要念念叨叨。卡卡西不动声色弯弯唇角,正打算换个位置坐妥了等开饭,因为先前那顿忙还水湿着的指头便伸过来,力道角度都很刚好地包住他,抬起,放桌上。
卡卡西皱眉又松开,看向说不清是什么神色的鸣人。「谢谢。」
鸣人顿时换上了满脸不高兴,扁嘴片刻,一根指头过来在他肩头戳戳。「喂。」
卡卡西就叹了气。「抱歉,我又忘了。」
鸣人昨天才说过的,谢字是禁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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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忍者,总会有在任务里中招的时候。偏偏这次复制忍者中的招怪了些,狠了些。
他倒是有些好奇出这招的家伙是出自怎样初衷,可惜死人没法答话。
那一位是栽在了鸣人的尾兽玉下。拿鸣人的话说,那叫咎由自取,拿小樱的话说,那叫死有余辜,至于卡卡西自己,在当时却没机会发表意见。
他忙着被两个由悲痛欲绝转为不敢置信的家伙拿手指头指着「你你你…」个没完,顺带附赠四只瞪得滚圆的眼睛,直勾勾盯得他汗毛直竖。
那句「我没事」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话说回来,人活着尺寸却大打折扣这种状况,到底算不算没事还真不好讲。
忙乱着回了木叶,一大堆他已经不太想去回忆的检查过后,他被塞给了鸣人。
嗯,真的是塞给,纲手大人一把抓了他塞进鸣人手里,嗓音轻柔语调轻快地说,喏,还你,外加一记拍肩。
鸣人就眨眼再眨眼,乖乖捧了他回家。
他欲逃不能欲言又止着回头,看到小樱带笑望着他们,翠色眸子里泛动的光亮仿若夏夜最璀璨的星芒。
…同居愉快。那个时候,小樱是这么说的。
卡卡西在黑暗中轻叹口气,翻身的同时听到鸣人喃出了今夜的第二十九句梦话。「…老师…吃…」
也不知梦见什么。
鸣人是典型的睡姿不良睡相不雅,手脚摆成别扭的形状,脑袋用力埋进枕头里,嘴巴张开,睡出来的汗把头发打湿成一缕一缕贴着额头,还伴有细小的呼噜。
而他却如此喜欢这孩子此刻真实坦然毫无防备的模样。
卡卡西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细细去看那张每寸线条每分轮廓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庞,本就极浅的睡意在这样的专注里跑了个干净,于是他索性起身坐在桌沿近乎怔忡地盯着对方,手指在膝弯处无意识扣紧。
交往一个月有余,却只有这几个夜晚才是他们最最安静无人搅扰的时光,然而同居的帽子就这样扣在脑袋上,未免有些冤枉。
且不论其他,单看鸣人此时的睡相,他是怎样都没勇气以这般姿态和这孩子同床共枕的了——不被压扁才怪。
这样想着,卡卡西就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只能以细小形容的双手,沉默着握拳再松开,反反复复,直到眼睛微微酸涩起来,终于是再次攒出了睡意。
窗外已经晨曦初现,鸣人睡得正熟,他倒回枕头上,拉起充作被子的手帕盖住自己,合起眼帘。
这回倒很容易就睡了过去,跟着是大片大片压下来的,乱七八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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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
「唉唉。」
「……?」
「唉唉唉。」
「………?」
「唉唉唉唉。」
「…………嘛。」眉挑得太累,并且挑眉对象显然没领会到他的探询意味,卡卡西索性低下眸去无聊地数手指,数到第七遍的时候,春野女医忍整理诊疗单的沙沙碎响终于停了,那颗在此时的他看来实在是巨大无比的脑袋凑到了他面前。
「卡卡西老师,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卡卡西抓头,尽量身子后仰远离对方的灼灼目光。「小樱,你可以坐回去么?这样我有些不习惯。」
「啊?喔。」女孩子配合地后退,一手撑腮若有所思打量他。「老师你刚刚在发呆喔?莫非是想鸣人了?安心安心,说了顶多晚上就回来,那么普通的护卫任务不会出岔子啦。」
懒于费时费力把这几条一一推翻驳回,卡卡西点头了事,眼见小樱顿时睁大眼睛做震惊状,他后背一凉,没等捂住耳朵女孩子已似惊似喜地叫起来。
「咦咦咦哦哦哦老师你居然承认你想鸣人?果然没白同居总算是有了点实质性进展喔?」
才怪。卡卡西耷下肩膀懒得作声了,而他那某些时候可以变得很可怕的前学生在一串意味不明的窃笑轻笑吃笑过后将桌上的材料收拾起来放一旁,从口袋里抽出零钱包,打开,递到他面前。
「好啦我不说了,收工时间到,走咯卡卡西老师。」
…亏她想得到。比起鸣人的头顶领口肩膀之类那些怎么想怎么招摇的位置…这种地方用来藏身还真是…
「会踩脏。」
「其实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哟亲爱的卡卡西老师。」
「…」弟子之凶,凶于洪水猛兽…偏偏他教出来的还不止一闸洪水,一头猛兽。
卡卡西自动自发自觉自愿在零钱包中坐定,颇有师者风范地如此感叹道。